萧晔自觉多言, 很快就闭上了嘴。
他不愿意在昭宁的面前再袒露哪怕一星半点的情绪。
恨也好爱也好,她都不配。
昭宁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晔一如往昔的背影。
他决然离去, 密殿的门被重重合上, 这里再也不见天光, 夜明珠的光很清透,看久了却觉阴森幽冷。
萧晔似乎铁了心要将她困于这座囹圄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的喘息之机。
这尊金笼没有锁,但是她脚踝处的金链被固定在了床尾, 能动弹的范围极其有限,将将够她迈步走出笼子, 却连这间密室的墙砖都摸不到。
陈设一应俱全,若除却这只笼子,这里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冷清的寻常房间罢了。
有了昭宁蛊惑人心的前车之鉴, 这回, 萧晔没有给她留哪怕一个侍候的人。
逼仄的囚笼里, 时间的界限模糊不清, 昭宁很快沉沉睡去,而萧晔去而复返。
他眼神淡漠, 背对着光,看着窝在笼外一角睡着了的昭宁。
锁链挣到极限,也只够她走到这里。
足踝上被锁链勒出了红痕, 她纤薄的背脊抵在金笼的雕花上,或许是太硌了,她睡得不太安稳, 梦里都蹙着眉。
她不愿卧在笼中精致的美人榻上, 也不愿歇在柔软的狐皮里, 宁可靠在笼外,蜷在冰冷的地上。
自讨苦吃。
萧晔轻嗤一声,抱她起来。
若是风寒了,可怎么是好?萧晔漫不经心地说:治病的药性冲突,只好停一停避子汤了。
昭宁蓦地睁眼,揪住了他的衣领,我……我再不会了,不要。
茯苓糕爱吃吗?萧晔只把她的话当耳旁风,把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打开食盒,问她。
昭宁并不敢再惹他,她胃里空空却没胃口,但也不得不就着他的手,乖顺地咬了两口糕点。
萧晔只喂了一点东西,见她兴致缺缺,也没强逼,抬手为她擦去了唇边的点心渣。
她昏迷的时候全靠参汤灌下去续命,如今脾胃虚弱,也不宜吃太多东西。
萧晔小意温柔地又抱她回榻上。
他用手团住了她冰凉的裸足,像是用自己的掌心去捂,又像是在把玩什么有趣的东西。
在将她捉回来之前,他想过要用最狠毒的手段来报复她,可事到如今,他却又反悔了。
何必用那些下作手段呢?把她好好的养作笼中雀,叫她再也飞不出他的掌心,不也足够了?或许对她而言,这才是一种惩罚。
昭宁垂着眼眸,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下唇被她自己咬得发白。
良久,她才道:你愿意听我解释吗,皇兄?萧晔似乎终于起了点兴趣,他揉捏着她玉白的脚趾,戏谑地反问:解释什么?是解释你是如何饮下情药,把自己送到我榻上,还是解释自己是如何愧疚,才在临别主动勾着我春风一度?昭宁的脸一阵阵的发白。
她还想仗着之前飘渺的一点感情和怜惜,惹他垂怜,却没想到原来他都知道了。
萧晔欣赏着她有趣的神情,不紧不慢道:昭宁,费尽心机惹我沦陷,又何苦要逃?昭宁的脸色白了又白,她伸手,去抓萧晔的袖角,我不会再跑了,皇兄,你信我一回,你想问什么做什么,我都老老实实的。
她把前半句又复述了一遍:我不会再跑的,皇兄。
昨夜分明还是一幅宁折不屈的模样,今日便知道娇娇地同他撒娇了,萧晔直觉她有所图谋,却终究没有把袖角从她手中抽走。
萧晔问她:这么不想待在笼子里?昭宁看着他,重重点头。
萧晔轻笑着抚过她垂下的长发,道:这里很可怕对不对?没关系,我会常来陪你的。
他是个践诺的人,果真常来陪她。
衣食起居,昭宁的一应事宜,萧晔都不再假手于人,一件一件,事无巨细的为她安排妥帖。
晨昏莫辨的日日夜夜里,他将她抱坐在腿上,一点一点亲手喂她吃东西。
累了倦了,有时他会陪她抵足而眠,有时他会坐在笼外的案牍前,处理他的事务,只不过偶尔会像观赏真正的鸟雀一样,瞟她两眼。
唯一值得昭宁庆幸的是,每回事后的那碗汤药,未曾间断。
她目所能及的人间就这么忽然变小,小到只剩下萧晔一人。
他时而温柔时而糟糕,不过大多数时候,这点温柔都是一闪即逝,也只局限于床下。
帐帏间,多炽热的体温下,他的表情也都是冷的,快慰从来未达眼底。
他欣赏着她在他身下黏腻的样子,贴附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从前不是主动热情得很吗?怎么这样就吃不住了呢?这些新奇的小东西,你不喜欢吗?昭宁呼吸粗重,额前的发丝湿早作了一缕缕,连求饶的话都没有力气说出口。
她看着笼角上摇晃的金铃,分不清铃声到底是从笼外还是她胸前传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疑心这是一场过于绮丽的梦。
或许她早就死在了拓跋复为复活神女苦心孤诣的生祭里,她的血早就凝固在那玉阶的缝隙,而她飘荡在天地间,成了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这只是她临死前的幻想。
可昭宁又在心底笑自己,怎么会有人濒死的时候还会做这样惨的梦呢?承认吧,她就是玩脱了。
天理昭彰因果循环,玩弄他的感情,在心底嗤笑他居高临下却被她戏耍不自知的报应,终于落到了她的头上。
再多的自我宽慰也无法消弭昭宁愈发脆弱的心弦,她的气色逐渐好转,面颊上有了红润的色彩,可她的精神却越来越紧绷,已经到了听到铃响就会哭叫的地步。
她像一张快要被擂破的鼓皮,也像一只受了刺激的猫,可偏偏这只猫的主人恶劣得很,不肯与她片刻喘息之机。
左右这里的天地间只有你我……要这些俗世的羁绊和束缚,做什么呢?萧晔慢条斯理地剥去她的外衣,只给她留了一张裹身的狐皮。
穿花着锦,露湿莺啼,他掐着她的脖子,欣赏雪山在他眼前融化的美景,语气却不见缱绻,早知如此,那日在东宫……妹妹盛情,哥哥实在难却……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若有旁人敢对你如此……我一定会让你看见,他的每一寸骨头,都是怎么被碾碎的。
不,只要有人敢看你一眼,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抠掉,好不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朦胧间,昭宁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清醒地看着萧晔发疯。
清醒地看他给他自己戴上镣铐和枷锁。
就如她从前心底最恶劣的想法那般,剥离了所有冷静自持的外皮,彻底堕入深渊。
应该开心吗?昭宁仰长了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正人君子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她才不惜得染指,更不愿与之为伍。
袒露出来的纤长的颈项白皙,就像受到了血液吸引的野狼,萧晔眼底猩红,咬了上去。
当然是痛的,可昭宁没有推开他。
她双手环住他汗涔涔的脖子,勾手抓向他的后背,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萧晔:你把我锁起来了,那我也用我自己,把你锁住,好不好?萧晔不言。
他抬眸,凶狠地咬住了她的唇瓣。
果然,尽管他用狠戾的外衣伪装,她还是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那一点怜惜与情感,像从前一样,决定朝他扬手,勾他过来。
萧晔放开她血迹斑斑的唇瓣,嗤笑着问她,也问自己:不一直是吗?他继续去吻她的笑靥,矜贵的声音早已蒙尘,不如想想,你打算怎么收场。
作者有话说:太带感了,一不小心没写到回京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