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晔借口劳军兼之养伤, 在陪都逗留了足有一月之久。
再留实在也留不下去,这些日子来,人虽不在京中, 朝政却是一日也放不得的, 为了让政令朝发夕至, 快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对于权力,萧晔有着绝对的掌控欲,然而他不在京中,终究是有鞭长莫及、不得不让旁人分管的部分。
身为新帝, 萧晔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长久地发生。
终于要班师回程。
其余俗务于萧晔而言,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只需在大局上把控一二。
唯一能让他感到有些棘手的,便是昭宁了。
通往密室的书柜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 昭宁瑟缩在美人榻上, 身上只潦草地裹了张狐皮, 圣洁又婬糜。
听到开门的响动, 她跟个受惊的猫儿似的,蜷起的身体忽而一颤, 白色的狐毛随之也一抖。
狐皮顺着光洁的皮肤往下滑了一截,露出纤瘦得有些可怕的背脊。
长绒下,一双蝴蝶骨若隐若现, 仿佛真的有一只蝴蝶,就要挣脱她的身体,朝着无尽的天空飞去。
萧晔轻轻叹气, 朝昭宁走去。
他的手掌抚过她光裸的背, 毫不吝啬地与她分享自己的体温。
昭宁仍抱着自己的腿,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半张脸来。
或许是这段时间太过荒唐,仅仅是简单的拥抱,也渐渐染上了不一样的味道。
萧晔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昭宁。
她眉眼间皆是轻佻的浮色,汗湿的鬓发乱糟糟糊在脸上,颊边是不正常的潮红。
一双眸子却是清凌凌的,像一片湖。
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倒影在湖心,和这座金质地囚笼一起。
萧晔明白,这些轻佻的妩媚的颜色,是他强加给她的,这双眼睛,才是她真正保有的自我。
萧晔不由抱她更紧,轻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只有对她,他再拿不出那般胜券在握的态度。
尽管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回京之路到底不比在行宫或者是哪里,他会担心她无声无息地跑掉。
就像之前那般。
昭宁不想被他如此打量。
她咬住发颤的下唇,几不可察地往后缩了缩。
不辨晨昏的日夜里,他是她分清时间的唯一刻度。
也是她唯一的依赖。
这样的生活当然会让昭宁感到痛苦。
她试过摇尾乞怜,像小狗一样把最柔软的肚皮露出来,也试过倔强倨傲不服输,绝过食寻过死。
可是萧晔再未心软过。
他有无数种拿捏她的办法,根本不曾让她讨得半分自由。
袒露出的讨好,他照单全收;绝食寻死,他就把她的唇齿撬开,强行哺喂进去。
昭宁换来的,只有收得愈来愈近的镣铐和枷锁。
这两日萧晔来得少些,幽深的时光里,她脑海中的记忆似乎都被人揉乱打碎了,捏合成一个个奇诡的模样,她模糊了对一切的印象,只记得一团火。
——那日被拓跋译掳走后,所见的篝火。
后来在南戎,昭宁也看过更旺盛的篝火晚宴,也曾试着去学盖茵的舞步,在燎燎的火焰旁跳舞。
那个热情的祭司小姑娘穿着花里胡哨的衣裳,拉着她的手轻旋,被她踩了好几脚也不恼。
小祭司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团永不熄灭的火,对于一切都充满着热情,连握着她的手心都是热乎乎的。
她对一切自由而热烈,哪怕是在旁人眼中与她未婚夫不清不楚的女人,嫣姐姐,别着急,夜晚还有很长,我们再试一试。
可是,昭宁想,她太笨了,直到这场梦结束,也没能把那支欢快的舞给学会。
她近来常常出神,萧晔没有察觉。
又或许察觉到了,但并不在乎。
他只是自顾自地抱着她呢喃。
为你新制了一对脚镣,也是纯金的,上面还缀着玛瑙和绿宝,昭宁,你一定会喜欢的。
昭宁最喜欢这些金银玉石了,不是吗?我要带你回去了,可若你还敢跑,那怎么办呢?打断你的腿,终归是舍不得……萧晔轻抚过她的面颊,眼底是压抑后的疯魔,不如在你脸上盖个小印,让见到你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私物,如何?望着萧晔殷切的眼神,昭宁忽然认真地笑了。
萧晔目光怔了一瞬。
——她对你笑的时候,很容易感觉她是真的爱你。
哪怕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强留住的幻影,也会忍不住沉醉其中。
除却床榻上调情似的逼问,萧晔不曾真的问过昭宁,她为什么要逃。
她知道他对她的不同,却还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他,还能有什么理由呢?无论什么理由,左不过是她并不在乎。
萧晔自欺欺人地不肯面对这个答案,仿佛这句话不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拽紧昭宁踝上的金链,他才略略心安了些。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便都不重要了。
感受到脚腕上传来的力道,昭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从前怎么会有那样的错觉,不过是窥见了萧晔没那么光风霁月的一角,就觉得自己和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私底下是同一种人了。
知道他的母家沦落的那一日,彼时年纪尚小的昭宁既开心又难过。
她对他有着本能的关注和孺慕,既向往这样的人,又阴暗地想要他和她一样栽进泥里。
可是……他怎么会和她是一样的人呢?他和她的境遇本就不同,他是落了地的凤凰,而她本来就是只野鸡。
拿捏她,击碎她,要她跪在他们手下求饶,本就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尊贵人等最爱干的事情。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昭宁的眼眶滑落,萧晔从未见过她如此哭法,一时间慌了神。
他下意识想要安抚她,可到底还是捏紧了拳头,什么也没说。
他告诉自己,不许心软,她是个骗子。
只要他敢留出一丝一毫的缝隙,她就敢顺着缝爬出去,再不看他一眼。
昭宁也没打算等到谁的安慰,她的眼泪安静无声,一点也不似她乖张奇怪,色厉内荏的性格。
她轻轻唤了他一声:萧晔。
她甚少直呼他的姓名,萧晔抬眸。
你知道吗,在我的眼里……昭宁的肩膀还在本能地颤抖,然而她却直直迎向了萧晔的目光,不闪不避。
和那些人——和萧明、萧眴和是一样的人。
你最讨厌你的父皇,可你现在和他,又有什么两样?如果萧晔不曾感受过父母亲情,身在无情帝王家的他,是不会对这种君臣关系下的父子亲情抱有任何幻想的。
偏偏他曾经真的拥有过,又是真的失去过。
昭宁太懂该如何刺中萧晔了。
他的神情果然有一瞬扭曲。
可惜,萧晔很快便归于了平静。
他只是道:昭宁,你若以为这样就可以刺痛我,让我舍下你抑或是干脆杀了你,那就太天真了。
从你主动招惹我开始,要么你陪我一起下地狱,要么,也只能等我腻烦了你,把你抛下。
昭宁心底升起一股浓重的疲倦,不止是身体上的疲倦,她忽然心下也是前所未有的乏累。
恐怕在等到他腻烦她终于放手的那一天前,她就已经彻底疯掉了。
昭宁闭上眼,道:只怪昭宁不识轻重,招惹了皇兄。
裹身的狐皮褪下,流畅的肩颈在夜明珠的照亮下散发着莹莹的光。
萧晔眉心一跳。
要剥夺她外在尊严的是他,忍无可忍要替她重新披上狐皮的也是他。
萧晔咬牙切齿道:昭宁,你以为这样就算是赎罪吗?赎罪?昭宁有些茫然地睁眼。
才不是。
她有什么罪要赎?就许他们天潢贵胄玩弄人心,像逗猫逗狗一样的逗她,不许她反加利用?她只是累了。
怎样都随他吧。
她像是台上的戏伶,唱着无关己身的悲欢离合。
与他相逢的种种都像是粉墨饰出的一场戏,昭宁身在局中却冷眼戏外,怎么都读不懂萧晔眼下的情绪是为何。
管他呢,昭宁想。
她温驯地回应着他的怀抱,轻轻地把侧脸抵在他的肩头,又轻轻地说:都随你好了,皇兄。
皇兄,昭宁只有你了。
萧晔以为她只是在说破罐子破摔的气话。
没想到这回,善于骗人的小骗子真的践行了自己的话。
无论是萧晔把她的金链换作了限制她步伐的脚镣,还是又将这金链重新裁制成项链,束于她的颈项上,她都没有任何倔强反抗的意思。
她的指尖抚过这条堪称耻辱的项链,歪着头笑问萧晔:好不好看?萧晔终于发现,事态渐渐滑向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雀鸟无法飞向清澈的蓝天,在不同的笼中辗转就是最奢侈的自由。
紫宸殿的宫人早得了令退下了,偌大的宫殿内落针可闻。
庄严肃穆的殿堂,萧晔抱着昭宁,堂而皇之地坐在龙椅上。
她背对着萧晔,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炽热的呼吸从她身侧擦过。
连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时候都松不下手,这实在像是一个昏君的表现。
瞧瞧,他们都骂朕些什么。
萧晔似笑非笑,把言官的忠义直言摊开来摆在昭宁眼前。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萧晔此番带昭宁回京,并没有避讳任何人的意思。
无论是她的身份,抑或是他的态度。
田太后知道此事后,气得堵在紫宸殿门口骂了三日有余,从萧晔一直骂到他那躺在皇陵死得不太安祥的父皇。
只可惜萧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三日后,只送了田太后一句话——既然色令智昏的名声都已经担了,不若坐得更实些。
昭宁不知道朝野内外发生的这些。
萧晔没有让她知晓。
她保持着垂眸的姿势,顺着萧晔的动作,略略扫了一眼言官的慷慨之言。
确实都是骂人的话。
这些读书人骂起人来丝毫不逊于市井泼妇,甚至于更胜一筹。
他们好像巴不得触怒皇帝。
要是皇帝斩了他们的脑袋,那更是好事一桩,可以让他们青史留名,百年后也有人夸他们是忠勇之士。
昭宁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
世上竟有这种找死的人?不像她,只要能活下去,她面子里子都可以不要。
也不知易地而处的话,他们会不会在被皇帝轻薄的第一日就咬舌自尽啊?想到萧晔抱着白胡子一大把的言官的模样……昭宁终于憋出了一个古怪弧度的笑。
这么久以来,到现在已然入冬了,萧晔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她有些真切的表情。
他几乎下意识就投去了目光,可惜昭宁那点微末的鲜活,却一闪即逝,没给他任何捕捉到的机会。
她再度陷入了一种无趣的死气沉沉。
从前萧晔最恨她的倔强不肯低头,仿佛委身于他都比委身于任何人都难以接受,可现在,萧晔发现他错得彻底。
真正的可怕,是一种死水无波。
当寂夜来临,哪怕与他肌肤相贴,她也总是盯着憧憧的烛火发着呆,像是在怀念什么。
萧晔不想去思考昭宁怀念的是什么。
她的过去有何值得怀念?他不甘心承认自己连她的情绪都无法再挑起了,变着花样地折腾她。
譬如现在。
昭宁被他推倒在紫宸殿的书案上,背后就是言官上奏的奏疏。
砚台在激烈地动作下被打翻了,染污了她的裙摆和脚背,而这片天地的主人依旧不依不饶,甚至颇有兴趣地拿起了本该盖在最庄重场合的玉玺,朝她的腿侧探去。
朱砂的红印染在最洁白无暇的地方,散发出诡异的庄重。
昭宁没有制止萧晔越发荒唐的举动,只是看着他,吃吃地笑。
那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再度盘桓在萧晔的心间。
他的嫉妒,他的愤恨,还有那些自欺欺人的举动,全数被她读懂了。
分明是她逃跑未遂、始乱终弃,分明是她落入了他的股掌之中。
可那又如何呢,她依旧冷静地看着他发疯。
萧晔用了蛮力,终于让她的脸上流露出了不一样的颜色。
可惜这一切无异于饮鸩止渴,待到潮涌褪去,依然只能留下满地狼藉的沙砾。
他的掌心停留在昭宁剧烈起伏的胸膛,轻轻为她顺着气,复又温和地抱她去擦洗。
她的小臂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亲昵又疏远。
昭宁双眸轻阖,看他端来一碗汤药。
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昭宁再迟钝,也猜到了这并不是一碗避子汤。
再温和的避子汤也是伤身的,累月地喝下来,怎么可能反教她原本每回都痛的小日子都不痛了呢?可她并没有拆穿萧晔的意思,只是静静地接过了这碗药,波澜不惊地喝下了它。
萧晔仍旧冷着脸,就像是怕自己在她面前低了头一般。
他以她从前的口吻回赠于她:普天之下愿意为朕诞育子嗣的贵女不知凡几。
你既觉得是孽种,那这避子汤就是你该受的。
身子渐好,不代表昭宁现在的精神也全都正常了,她又露出了那种有些茫然的神情,似乎很是用了点力气才理顺萧晔的话。
昭宁垂下眸,捧着空空的药碗不放。
没喝避子汤,她也依旧未有身孕。
这些日子,她听到过太医为她诊脉时的言论,她的身体已经正常,甚至堪称健朗,而萧晔更是正值壮年,除却不方便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停歇过一日。
说明……萧晔到底如她所愿。
只不过喝药的那个人估计是他。
昭宁想,她好像试探到萧晔的底线了。
尽管此时此刻,那金质的脚镣还缚于她的脚腕上,她依旧没有自由。
但平心而论,一个皇帝能为她做到这份上,确实还不错。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好像真的剥离掉了一切的身份,笨拙而认真地来爱她。
想到这儿,昭宁忽然又觉得有点抱歉。
很抱歉,她感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心里想的不是如何珍重这份感情,而是如何利用他的越来越低的底线,做她想做的事情。
她想得出神,没有察觉萧晔颓然的神情。
她的魂游天外落在萧晔眼中,完全是另一种意味。
水汽蒸腾的浴房中,他叹出口白气儿,抱起昭宁,道:多看我一眼,不好吗?昭宁乖顺地窝在他怀里,认认真真地按着他的要求,用目光去描摹他的眼眉。
若是遥遥望过来,他们其实很像天地间最登对的一双璧人,连相貌都很般配。
昭宁分明是照着他所言去做的,可是萧晔还是不满意。
他还记得她酝酿出逃,与他纠缠的最后一夜里,她看他时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像北境最烈的烧刀子,多尝一口都会醉倒。
萧晔很想再喝一壶,可是时过境迁,终于还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徒劳无功地抱紧了她,复又松手,将她好好安置在了榻上,再去吹灭灯火。
昭宁以为他会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上来和她同榻而眠。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过来。
昭宁夜视的本领不是很好,她在软枕上悄悄偏头,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了屏风后。
霸占一整张大床,她很快安然睡去。
阒寂的深夜里,屏风后的人忽然开口:做朕的皇后,好吗?睡梦中的人当然不会回答。
又或许,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有此问。
——不知道是终于有些厌倦腻烦了这样的戏码,还是政务真的忙得抽不开手,昭宁获得了一点喘息的自由。
萧晔派人在紫宸殿后的内殿辟出一间安静的住所,把昭宁、和先前伺候过昭宁的人一齐打包收拾过来。
铃兰紫菀也就罢了,本就是她的丫头。
让昭宁有点意外的是,绣月居然也被派来了。
她忽然心生感慨,仿佛她与萧晔纠缠命运的每一阶段,这绣月都是见证人。
她们的命运怎么也纠葛在一起了?一时间,昭宁心里生出了些古怪的情绪。
而绣月却像是对她有了脾气,好像把昭宁从前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语调全都继承了过来。
她侍奉得倒无可指摘,只是嘴上总有说头,殿下多么金贵的人呢,没想到还记得顾得奴婢们的死活,烧一把火也没忘把奴婢们丢出去。
时移势易,铃兰也一如往昔是个读不懂脸色的笨蛋,她追在绣月屁股后头兴高采烈地问:绣月姐姐,原来你们冬天也烧火呀?我还以为你们御前的丫鬟,只要做清雅的活计。
绣月气得跳脚,而其他之前在北境伺候过失忆后昭宁几日的丫鬟,知道内情,去捂铃兰的嘴巴,要她谨言慎行。
松香也去捂绣月的嘴,陛下最听不得这些过去的事情,你在说什么,传到他耳朵里,仔细你的皮。
见昭宁也解读不了她的情绪,绣月气鼓鼓地推开松香,提着苕帚去其他地方洒扫了。
她边走边碎碎念,哪怕暗示一点留点风声呢,我们都真以为你死在那场大火里了……昭宁总算明白了,她呆了一呆,什么也没再说出口。
当时竟也真有人是挂心她这条命的。
只是世事难料,如今再提及,也说不上是感怀还是漠然了。
搬来的第一晚,萧晔没来。
其实这里还是在紫宸殿中,他再忙,抽空走几步路过来也是总是有闲暇的。
但他又派来了一个故人。
昔年在静心斋对昭宁算得上是公正的女夫子、吴弦。
昭宁上次见她还是被萧晔罚抄书。
忽然间,昭宁觉得自己这手腕开始疼起来了。
吴弦倒还是刚直不阿威武不屈的老模样,她只道:陛下派臣来教授您一些礼仪。
昭宁倒琢磨出点萧晔的意思来。
他似乎是想要她回忆往昔,抑或是通过见故人这种方式,缓和与她的关系。
只可惜,这位一向在宫中被授予教授贵女大任的吴夫子,辜负了萧晔的美意。
吴弦一向严厉,连丫鬟们都是有所耳闻的,见她要授课,自觉都退下了,只把昭宁和她留在了殿中。
左右这是在皇宫大内,还在紫宸殿,没人觉得这样昭宁就能插翅膀飞了。
昭宁也没多想。
直到这位吴夫子,在通明的灯火中,突然直视她的眼瞳,问了她一句话。
想走吗?吴弦问她。
作者有话说:放心,不是她逃他追once again,不会重复一样的剧情ovo昭宁要开始发疯了!保住翅膀第一天(扭曲地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