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6 章

2025-04-03 04:19:26

昭宁的话音微弱, 夹杂在两人的呼吸中,影影绰绰,像是笼了层纱帘, 难听真切。

心跳声、雨声、连同金镣碰撞的清脆响动, 在稠重的夜色中逐渐混淆。

绣着缠枝莲的寝衣此时已是襟口散乱, 露出半截莹润白腻的肩,墨黑的长发被昭宁随意绾在了一侧,与夜色一道,衬得这点白愈发惊心动魄。

萧晔很少从这样的视角去端详昭宁。

或者说, 很少这样被她如此打量。

她的视线有如实质,一点一点、贪婪地漫过他的轮廓。

昭宁不愿意错过他眼底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 故而紧盯着他眼中她的倒影。

她轻轻开口,再逞凶斗狠又有什么用呢?你越是如此,越显心虚。

越是心虚, 越是说明……昭宁拉起萧晔疤痕未愈的右手, 贴向自己的心口, 你还有想要的东西, 没有得到。

她算不上多聪明,但总能轻而易举地洞穿人心中的那一点恶。

尤其是他的。

萧晔任她动作, 眉目间冷冽依旧,喑哑的声线却暴露了一切,我想要什么?他的掌心粗砺, 有一手养尊处优的人养不出的厚茧,与她娇嫩的、稍微用力就会泛红青紫的皮肤起了鲜明的对比。

昭宁用柔嫩的指腹一点一点抚摸着他的手茧,她垂眸, 轻声道:你想要我真正臣服于你, 是吗?萧晔没有回答, 昭宁却笑开了。

她笑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那滴泪自眼尾滑落的瞬间,昭宁高昂的眉眼陡然变冷:你可真是犯贱。

她睥睨着神情莫名的萧晔,冷声斥道:你当我是什么?是一个用来征服的猎物,还是榻上好用的物件,得闲可以逗来的猫?到底不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昭宁并不能完全猜中萧晔的想法。

不过她的话,终于还是激怒了萧晔。

萧晔神色一贯平静,哪怕在榻上也很少表露出异样的情绪给她,可这回不同,纵然知道昭宁字字句句都奔着戳他心去的,他还是忍无可忍,翻身而覆,重新将昭宁抵在了身下。

若当你是死物,早该把你这会咬人的嘴给堵上。

消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消不消受得起——说罢,他便践行自己的话,重重堵住了昭宁的唇。

昭宁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猛地推搡开萧晔,却并不是在拒绝,而是反勾住他的脖颈,用尽浑身解数去加深这个吻,察觉到他的呼吸变重,便毫不留情地收回了温润的唇舌。

她神情冷漠,仿佛根本不曾在这样的纠缠里动过情,先前你在行宫密室里点的,是什么香。

教你发现了?萧晔不以为意,依旧低头去寻她的唇,不过是些助兴的东西,想教你少吃些苦头罢了。

恨意浸透了昭宁的眼眸,她说:你在害怕,你害怕没有这些手段,根本无法掌控我。

回到京城之后,昭宁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之处。

不再那么容易被他所掌的情玉,还有她逐渐清明的意识。

昭宁很快就从模糊的记忆里回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了他在笼外一丝不苟地打着香篆,又想起了那颗在笼中扑簌簌滚动的香球。

她的话越来越毒,哪怕被萧晔钳住了胳膊也没有停的意思:皇兄,你知道自己像什么吗?像楼里的小倌,使尽浑身解数想要留住他的恩客。

说够了吗?萧晔抬眸,一直盘桓在他脸上的那股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消隐。

他一字一顿道:没关系,纵如你所说又如何,无论如何,终归是我得到了你。

你会如此与我针锋相对,而不再像个木头一样,哪怕是恨我,我应该开心才对。

昭宁就像感受不到被他强行制住的痛一般,她语笑盈盈地反驳:你说错了,是我得到了你才是。

对我而言,你是男人里最有吸引力的。

与你春风一度,本就是我愿意的事情。

是你……在服侍我。

事情在昭宁的嘴下发展成了这个鬼样子,似乎与他的初衷越离越远,萧晔眉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眼神却又难以自抑地被枕褥间绽放的姝色所吸引住了。

她本就动人,只消刻意展露一丁点,就足以勾得长了眼睛的人神魂颠倒。

昭宁没给萧晔反应过来的机会。

像预谋了千次万次一般,她娴熟地捕捉到他失神的瞬间,故技重施,就像一个真正执起法杖的神女,要他奉上灵魂奉上一切,才肯从指缝中漏下一点甜头,将甘霖撒向人间。

她纤长的十指没入他不再整齐的发丝,顺着急促的呼吸,感受他颞额旁青筋的跳动。

意志力再差一点,便真的要被她逼疯了,萧晔头皮发麻,紧攥住不盈一握的小腰,然而她的意识不曾被慾望所掌,像一只滑不溜丢的泥鳅,轻巧地躲开他没有章法的攻势。

夜还有很长,人的忍耐力却是有限度的,亟待纾解,那一点被两人争来夺去的权力,终于还是让清醒的人占了上风。

昭宁喘着粗气,意兴阑珊地点着萧晔额角的汗珠,眼里眉梢是前所未有的快慰。

她轻声道:皇兄,你也不过如此。

帐闱中蛰伏的夜尚未结束,殿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却已经停了。

雨水终了,统治这片天地的变成了细碎的雪花。

微弱的晨光从天际拉开一条小缝,顺着重叠的远山,绵延在凄冷的冬日清晨。

昭宁恹恹地倚在床尾,似乎在这场小胜中耗费了所有的精力。

见状,萧晔差点便又要出言嘲讽,然而他终究学乖了,开始在她面前收敛起情绪,以防被她拿捏收集起来,做反制住他的利刃。

他没出声,只静静地将昭宁横抱起,带她去净房擦洗。

两人诡异的相处一直绵延到了月末。

床榻之下,他们像是聋了哑了,甚少交谈,昭宁也不撩火,萧晔的安排她照单全收,可入了夜,他们就像是兽群中要角逐头名的一雌一雄,从不肯放过彼此,卯着劲要去牵紧对方脖子上的镣铐。

萧晔一度觉得,就这么纠缠下去,未尝不算一个好的结局。

左右他和她之间本就是一本算不清楚的烂账。

直到腊月来临。

纷纷扬扬的大雪接连下了多日,骤冷的天色下,底子不好的昭宁卧病不起,终于失去了和萧晔继续较量的心力。

她头痛得很,小丫鬟们不知去听信了哪里的传言,裁了宽布带子给她裹头。

昭宁很抗拒,觉得像是坐月子,然而她许久不发作怪脾气,小丫鬟都不怕她了,苦口婆心地劝得她脑子更疼了,遂屈服。

屋外,萧晔脱去披着的裹了寒气的大氅,在外间烤了一会儿火才再进来。

刚跨过门槛,他便见昭宁裹着头,靠坐在床边,身前足足围了几床厚毛子,手上还揣着手炉。

看见萧晔走进来的瞬间,面色苍白的昭宁便直起了腰。

她唇边有些干裂,是来取笑我的吗?萧晔并不意外昭宁的态度。

她越是脆弱的时候态度越强硬,这是一种动物受伤后原始的本能,越是伤痛越要打起震慑天敌的姿态。

天敌……萧晔低眸,失笑。

隐隐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深想,只是道:只是来告诉你,过不了几日,南戎的使团便要来了。

萧晔走后,启朝并未急着全数撤兵,直到南戎厘清了和谈的条件,才渐渐撤走。

此番南戎再度来使,已经是和去岁万全不同的意味了。

昭宁长睫轻垂,眼神空洞,哦。

看起来一点也不挂心。

萧晔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酝酿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得道:你若想见谁,可以提前说与朕听。

他话音一顿,不过,得朕在场。

昭宁没有想见的人,想做的事倒是有,只是萧晔不会放她出去,说了也是自讨无趣。

萧晔想了想,继续道:你若是想要谁的脑袋,也可。

他会如此说,想来是知道了什么,然而昭宁依旧漠然:我没有陛下这种砍人脑袋的怪癖。

当然,昭宁并不是突然就心胸开阔起来,不记怪那日要献祭她性命的拓跋复。

她只是觉得,世上有太多事情比死更痛苦。

拓跋复在被迫献出爱人求和的痛苦中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事到临头却被她给跑掉了,希望破灭,恐怕比死更难受吧。

就当朕有,萧晔眼色一黯,伤害朕的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昭宁兴致缺缺,连这句朕的人都没力气反唇相讥。

——她做猫做狗做路边的石头子儿,也不想做谁的人。

见她阖眸,确实是累了的样子,萧晔也没强求,摸了摸她茸茸的发顶,好好养病,到时带你一起接见使团。

他起身,去了屏风相隔的里间处理他的政务去了。

昭宁的利嘴也没出声,两人安静平和到像一对普通的夫妻。

是月中旬,南戎使团抵京,然而这回,他们可没了萧晔亲自城外相迎的待遇,而是由鸿胪寺的官员引路。

皇宫禁内的城墙上,支起了挡风的篷,萧晔身着衮服,单手握住一旁昭宁的手,低声道:他们来了。

昭宁的睫毛像是凝了霜,她呼出一口白气,上前两步,趴在城墙边,顺着手指的方向往下看。

城下,使团中排头那个五彩斑斓的小姑娘正巧抬了头,撞见昭宁投来的眼神,她兴高采烈地小跳了两步,朝她招手。

仿佛一团火,噼里啪啦地撞进昭宁的眼瞳里。

看得人着实眼热。

昭宁手撑在青墙砖上,正要转身避开这点刺痛,忽而冷风袭来,身子虚弱的她脚下做软,绵绵地就要往后栽去。

作者有话说:这章剧情讲给朋友,朋友第一反应:什么你的男女主终于下床啦?我:也没有这么夸张啦_(:з」∠)_开始收尾啦,预计国庆假期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