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1 章

2025-04-03 04:19:26

你太蠢了, 蠢得不配做我的兄长,昭宁檀口轻启,荒山野岭的风有什么不同寻常, 粗陋的舞怎么又值得我大费周章?没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算计, 是我诱使你做出轻纵我的选择。

是算计也没关系。

萧晔微弯了弯淡漠的唇, 就跟听不懂人话一样,他蹲下,拾起笔墨,弯腰, 在玉砖之上挥毫——是不喜欢萧嫣这个名字吗?这一辈公主的字辈从宝,宝璋……宝沁……宝婳……来, 昭宁。

挑挑看。

他含笑望着昭宁,朝她招了招手。

昭宁深吸一口气,暖意融融的殿中, 她的眉梢却像凝着寒霜, 经久不化。

她觉得很讽刺, 世上竟有如你我这般裸程相待的兄妹吗?萧晔没有把这句话当成拒绝, 他径直撩起衣摆,在玉砖上席地而坐, 轩然霞举的气质丝毫不减。

他扶着衣袖,手秉狼毫,挥挥洒洒又落下十余个好字。

个个都是用在名字里的好字。

萧晔的动作行云流水、心平气和, 瞧不出任何冲动的意味。

——玉牒向来由宗室的人精心保管,哪怕是皇帝也要守规矩,不可能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只怕今日变故, 只不过是斩断了他做下这个决定的迟疑而已。

拿着笔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颤, 落笔却依旧遒劲有力, 萧晔没有抬眸看向昭宁,暴露自己的心绪,他只淡淡道:这不是一场试探,你可以想好再回答。

只要你答允,今日之后,你便是入了玉牒的皇帝亲妹,和那打着幌子空壳公主再不相同。

食邑,封赏,亲卫,甚至……萧晔一顿,忽然加重了语气:如果你想要择一个好驸马,亦未尝不可。

昭宁没说话,她用娴熟的动作打断了萧晔未竟的话音,学着他的姿态,施施然倚坐在他身侧,宛若菟丝花一般,抬起一边胳膊抵靠在他的肩头。

尊荣、显贵……陛下,你可真把昭宁都说动心了。

她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幻想中的场景,旋即话锋一转,可谁敢要一个与皇帝有过首尾的女人?不过也没关系,昭宁日后招三五面首随行,也是一样的。

听到指节咯吱作响的声音,昭宁戏谑的神色不知何时起冷了下来,指尖却犹自轻佻地触碰着他俊逸的侧脸,不过,你当真能忍受……我与其他男子,如你我今日这般吗?不能,萧晔回答得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所以昭宁,你得走得远一些,不要让我看见。

昭宁嗤笑一声:谁敢要一个与皇帝纠缠不清的女人?腻了倦了,就用哥哥妹妹的由头打发走,她的声音有些哑,陛下又是在谋划什么呢?我身无长物,有何值得你如此算计。

萧晔没有推开昭宁的意思,似乎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可听起来却是答非所问:如果我不那么贪心,只求一晌欢愉,自然就不必算计这些了。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始至终他想要的,都不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他也总要通过失去来证明些什么。

杳无她音讯的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昭宁伏在萧晔的肩上,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问他:说来说去,那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像小孩儿抢玩具似的,昭宁夺下萧晔手中的笔,慢吞吞地在地上写起了他的名字,写完了,就把笔随手一掷。

她手上没什么力气,写出来的字也飘忽不定,和他信手写就也依然潇洒自如的笔迹,何止云泥之别。

萧晔沉默,似乎在筹措语言。

良久后,他才吐出来一个字:你。

既要我,又为何要推我出去?昭宁环住了他的腰,衣上缀着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扑簌簌地摇动,像紫色的粼光。

今日之事,不是很好的告诉了你我吗?我永远都是你的了,再也挣脱不开。

你应该欣悦才是。

至于旁的万般感情……她亲昵地蹭了蹭他:我本就没心肝,你要再多,我也给不了你。

萧晔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是皇帝,只要他愿意,可以要人性命,也可以让人求死都无门。

自那日城墙上不知真假的乌龙过后,不知是后怕还是如何,昭宁的身边再未有过利器,连金钗玉簪都被收走了不老少,只留下圆钝伤不了人的首饰。

殿中也铺设了厚厚的长绒地毯,触目所见能接触到的桌子角椅子腿也全都裹上了,生怕昭宁哪天想不开脑袋就往柱子上一撞似的。

可他能把人永远留在身边,却无法控制她身上的生气一缕缕消失。

看着她,一点点变成行尸走肉。

连和他纠缠较劲的意志都不再有。

他显而易见的消沉,若是落在从前的昭宁眼里,她眼珠一转,只怕又要开始琢磨如何凭借着他的心软,达成她自己的目的。

可眼下,她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倚在他的身边,逆来顺受,仿佛俗世中最后一点她的牵绊,也终于随着那点熄灭的篝火燃尽了。

昭宁温润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看不出来任何倔强倨傲的影子,她说:你还是在逼我,逼我做出决断。

她从前总是肆无忌惮地恨他。

恨他朝悬崖边的她伸出手,却又不肯全然将她拉上来,恨他高高在上,恨他冠冕堂皇。

可是谁又能分清楚,这点恨里又是否有着恃宠而骄的意味,毕竟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于他是不同的,所以才敢一回又一回,借着他的心软利用他。

总不能真为了一时的沉溺,不死不休罢。

萧晔轻叹:昭宁,该做个了断了。

他无从得知她想要什么,索性将选择的权利尽数交予了她。

无论今日她做出什么决定。

是自由,抑或是其他,都好。

昭宁唇边泛起清浅的笑意,如果我不愿意呢?她今天似乎格外喜欢反问他。

萧晔不动声色地道:是不愿意开府出降,还是觉得,世上没有人配做你的兄长?昭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晔,她说:当然是你不配了。

他对她一向心软,连碗避子汤都舍不得给她饮下,可是罔顾她的意愿,要将她折入笼中的,同样也是他。

无论是好还是坏,她都不想再承受了。

只要他从指缝间透出和软的意味,她就得屈服,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谁配呢?或许只有她幼时臆想的那个真正光风霁月的萧晔配了。

可惜这样的人不曾存在过。

她到底向往的是谁,感情的界限究竟又是何时起模糊的,早已不得而知了。

萧晔不动如山,任昭宁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他们原也不相配。

自打他们相遇起,或许就已注定要走入这样的局面。

萧晔早预料到了她给出的答案。

他不以为意,薄唇边笑意和煦,就这么解下了腰间配着的短匕,递到了昭宁的手中。

意思不言自明。

昭宁接过短匕,新奇地摸着它外头的蛇皮软鞘,近乎自言自语道:这算什么,赎罪还是报复?你还是不想毁掉我,可我不一样……匕首拔出,乍现的冷光倒映在昭宁的瞳孔中,我会想毁掉你。

就这样吧,萧晔的眸光平静到可怕,无论是我的血肉还是什么,你想要拿去就好。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