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工资, 多了没处花是吧?陈淮皮笑肉不笑开口。
林简本来还期待着何腾龙那嘴皮子应几句,没想到前一刻聒噪的家伙这刻都怂得跟什么似的,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仿佛陈淮这会质问的其实是林简。
安静, 史无前例的安静, 令人煎熬到崩溃的安静。
下班后太空了闲的无聊是吧?陈淮继续闲适的问了一句。
张耀祖他们脸上的虚汗越冒越多, 脸色发窘。
果不其然,陈淮接着开口,去夜跑十公里拉拉筋, 回来后就地完全分解组装枪支, 一分钟内完成不了今晚就不要睡了。
他淡定说完, 像是没有看到桌上那几沓明晃晃的赌资, 转身,往回走。
今晚刚吃完晚饭就见着何腾龙那几个鬼鬼祟祟的把林简喊了过来,陈淮知道这几个老油条闲得蛋。
疼,喊上林简一准没好事,信步跟上,果然就听了个全。
而何腾龙他们因为对这个赌局太过期待,神情激动溢于言表, 警惕性全无,压根没留意到身后的他。
陈淮前脚一走,何腾龙他们迅速拿回自己的赌资,不过也没放回到身上, 而是搁到桌子的靠墙边,不无哀怨, 跑上个十公里就算了, 这分解组装枪支太难为咱们了!还一分钟, 耀祖,就你这枪都拿不利索的,你今晚做好通宵的准备,甭睡了。
方阳伟说时一脸难兄难弟的拍了拍张耀祖的肩膀。
什么叫拿不利索,我这是宅心仁厚舍不得杀生好么。
老陈这就是赤。
裸。
裸的报复!绝对是报复!张耀祖一脸愁苦。
不过嘴碎归嘴碎,这三个倒是迅速集结,临出门前何腾龙拍了下林简的肩膀,刚才对不住了,不过放心吧,老陈挺稀罕你的,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宽心。
得了吧,你还是去操心你们自己今晚几点能完成任务吧。
林简嘟囔一句,目送三人去夜跑。
他们沿着派出所的外围去跑,林简捡空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等她慢条斯理的做好这些出来再等好一会,他们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大晚上的一个个身上都汗如雨下。
他们刚跑回来呼吸还没休息回匀称,姚喜报已经把他们待会的场地都布置好了,就这言听计从的份,几乎都快成为陈淮的贴心小棉袄了。
这里毕竟不是部队,没有专业的靶场和靶子,姚喜报拿了几个自制的靶位立在宿舍前面的空地上,看样子估计以前也操练过的,姚喜报又在相应距离的地方画好位置,然后在隔开移一段距离的地上各自放了一把自动□□,每人都是限量三发子弹,所里装备不多甚至于可以说是相对匮乏,之前也没碰到过危险紧急到能够使用枪支的地步,他听从陈淮的命令去取出来的时候,枪支上其实都已经沾有尘灰了。
三人气喘吁吁回来,各自在相应位置站好,开始去分解枪支。
姚喜报则是在边上拿着计时器。
一看何腾龙他们就是操作不是很熟练的,三个大男人还没彻底分解好枪支就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喜报宣布重新开始。
如此往复,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也许他们的手速在上百次的重头来过中已经有所提速,可是要完成陈淮说的目标,还真是遥遥无期,以他们的基础,就这样的训练强度,练上大半年都未必能够达到陈淮的要求。
夜色渐重,寒意渐来。
陪熬到这个点,林简已经有点头昏脑涨,她看了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这场体罚,因她而起。
三人明显已经很有情绪。
虽然起先只是个不正经的玩笑,但是到现在已经不好收场了。
又不是神人,咱也不是部队里专业练过出来的,一分钟内彻底分解还要完全组装回去,这不是开玩笑吗?对啊,还要瞄准靶心,就现在这黑乎乎的可视条件,我只能看到个靶子的大概位置,靶心压根看不到,怎么搞。
我们又不是专业练过射击和组装枪□□一套的,老陈这次罚得狠了点吧。
而且光靠这样弄来弄去的,对咱们平时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这不是做无用功么。
三人已经明显有怨言,不过手上还是继续千篇一律的做着无用功。
就连当督工的喜报都已经有点于心不忍了,步伐沉重走到林简旁边,欲言又止。
林简知道他要说什么,先开口问道,我不了解这些,平心而论,一分钟完成这些难度系数怎么样?非常难,我是他们当中最擅长的,最好的成绩也就是两分钟内完成组装枪支而已。
姚喜报于心不忍,如实应道。
我知道了。
林简点点头,往陈淮在的房间走去。
她还没走到他的房间门口,未料到他已经出来,估计也是早就洗澡换了身衣服,夜色里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布置他们明明完成不了的任务,他们容易有情绪,不能换其他的项目?林简开口。
谁说完成不了?他明显不悦。
一般来说,一分钟内完成组装枪支就不错了,他们以前也没专业训练过,你就让他们一分钟内完成分解和组装,而且就现在这样的可视条件,能打在三环以内就不错了,你还要求他们打在靶心,我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
林简如实发表她自己的看法。
强人所难?他像是冷笑了一声,说时往前面近乎靠近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何腾龙他们的手都已经练习的酸麻到快没知觉了。
老陈!你这任务我们再练习上十年也完成不了!压根就没人能办到!何腾龙忽然发了句牢骚。
以往陈淮给他们布置任务,他都是最有情绪的,只是没有明显表露出来。
这还是头一回。
何腾龙一开口,旁边的张耀祖和方阳伟手上都停了下来,他们是心里不服,但是还没胆量当着陈淮的面说出口。
没人能办到?陈淮走到何腾龙旁边,嗓音渗人。
姚喜报看看两人剑拔弩张的,莫名替两人捏了把汗。
现在这个点黑乎乎的,我们拆下来的零件都看不清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组装效率,更不用说去瞄靶心了。
是吗?陈淮轻飘飘应了一句,林简知道他的脾性,他这样其实已经是隐怒未发了。
是!你是比我们厉害,而且也是我们上司,你罚我们,我们也无话可说。
但是问题是你罚我们的这些项目完全是无用功。
我知道你以前是突击队里出来,我们和你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在你眼里,其实你压根就瞧不起我们这样的孬兵废物,所以你动不动给我们布置这些难如登天的任务,明明是在消遣我们,还打着为我们好的旗号。
何腾龙一口气吐槽起来。
张耀祖没想到何腾龙今晚好端端的火气冲成这样,小心翼翼的去拉扯了下何腾龙的胳膊,然而何腾龙还是火气爆满的继续开口,老子受够了你这样的自以为是!就咱们这小小的派出所,睁只眼闭只眼领工资混日子就好了,我们没有你那么大能耐,也没有雄心壮志要立功晋升什么的。
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要求我们做的这些。
再说一遍。
陈淮走到何腾龙面前,面无表情开口,实则已是威胁之意。
他还是头一回,以威胁的口吻和他们开口。
而非命令。
姚喜报已经紧张握拳,但是他不知道这会能该做什么或者是该说什么,他转而看向旁边的林简求助,甚至在脑海里飞快运转着要不要去把睡下的老濮喊起来,他年纪最大,陈淮和何腾龙也许都能听他的劝。
老子怕你不成!***突击队是吧?拿过猎人勋章是吧?兵王中的兵王是吧?可是那又怎样?你要不是出过什么岔子,能从上天入地的特种兵里退出来,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和我们这样的孬兵呆在一起?你也没有什么值得好优越和炫耀的!这些话估计何腾龙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既然陈淮威胁他在先,他这会脑门一热,直接痛快淋漓的朝陈淮大吼起来。
然而前一刻语调测然的陈淮没有出声。
他像是被何腾龙问住了似的,神色隐有怔仲,前一刻身上凛冽张扬的气场悉数消散,有几分穷途末路的意味。
全场寂静。
林简已经往陈淮方向走去,沉默半晌的陈淮忽然蹲下去,就着何腾龙刚刚好不容易组装好的枪支上手。
被何腾龙捣腾了这么久,上面的零件沾了手汗有点滑手,其实是会影响手感和准确度的。
夜色里只能听到一点器具的分解声,紧接着是组装完毕的上膛声,分秒之间的事情,他的视线其实压根就没有低头看过手上的器件,不到半分钟彻底分解重新组装完毕,子弹上膛,三发连发,动作行云流水的一气呵成,满场悄然,只有夜色里的一点风声拂过耳边,才能证明他刚才是的的确确亲手完成过这些,而非他们臆想中的场景。
姚喜报上前查看情况,还得打着手机的手电才能看清楚,闷声应道,三发全中靶心,统共用时四十七秒。
前一刻漫天发牢骚的何腾龙一言不发。
是,我是来自你口中的特种兵,我的确瞧不上你们的不思进取混日子。
但是只要是我带过的人,一天是战友,终身是战友。
自己技能不达标就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想着这些训练没有任何意义,一旦遇上紧急情况,你们平时训练多流的一滴汗一滴血,生死搏斗场上兴许就能让你们捡回一条命。
我不希望哪天遇上突发状况,你们连最基本的自卫能力都不具备,更遑论去执行任务,去捍卫住想要守护的东西。
今晚训练到此结束。
陈淮说完,转身往回走。
身后依旧鸦雀无声。
好一会,姚喜报尴尬地轻咳了下开口,已经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然而还是没人挪步。
林简走到何腾龙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
林简,我刚才口无遮拦说的那几句是不是说错了?何腾龙无比沮丧,声音发颤。
林简没有否认,但是沉默已经代表了她的答案。
何腾龙缓慢蹲下去,带着鼻音,我觉得我做错事了,我刚才是太冲动了就乱说了几句重话,我本意其实不是这样。
陈队心里应该不好受,你帮我去和他说几句。
你自己去吧,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我现在开不了口。
我帮你去和他转达下。
你等明天再找他道歉。
林简听出何腾龙嗓音发颤暗涌得厉害,这帮糙老爷们,流泪要比流血难多了,何腾龙不愿意其他人看到他这样的时候。
林简及时走开往陈淮住的房间走去。
这场矛盾其实由来已久,不过是借着她的名义提前爆发了,但是至少说开才能解了他们的心结,其实是好事。
何腾龙是无心口快,可是他说的那几句,同样扎到她的心口了,隐隐作痛。
陈淮房门紧闭。
她过去敲门。
一小会后他才过来开门,就这一会的功夫,房间里烟雾缭绕,有些呛人。
她没有直视他的眸光,因为不忍去看他潦倒不振的时候,林简轻声开口,对不起。
没事。
他掐了烟头。
她第一次察觉到他也有落寞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在之前的岁月里都经历过什么,但是肯定是她想象不到的惊心动魄。
她从来没有像眼前这样想要去拥抱他,拥抱他宽厚的胸膛,拥抱他陈年伤疤的肩背,拥抱他从来不会提及的过往。
她忽然踮脚,直接就吻了上去,他口中的烟味还没完全散去,一同被她渡入口中。
涩涩发苦,可是还是能幻化出别样的情意,是他才能给予她的。
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