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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2025-04-03 04:20:38

宁妱儿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 一下便是好几日,厚厚的积雪没过足跟,一脚踩下去, 连鞋面都瞧不见了。

宁妱儿兴奋地在雪地上玩了好一阵子,随后走出吉安院,独自在廊上四处游走,最后她来到东苑后的一处湖水旁,弯身从地上摸出一块石子, 朝湖面丢去。

石子在湖水上跳了四下, 最终沉入。

宁妱儿高兴地原地蹦起,比昨日多跳了一下呢!她下意识回头看身后,望见一片空旷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时,宁妱儿眉心略微蹙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头看,也不知道为何会有一瞬间的失落,就好像她在等某个人来夸奖她。

然而很快,愁云在她眉间散去,她又拿起一块儿石子丢入湖中,在那石子连跳了五次后,她兴奋地转了一圈,鲜红的长裙在茫茫雪色中宛如一朵绚丽的娇花,肆无忌惮的绽放着…哭哭……一个古怪的声音在好似极远的地方传来,宁妱儿立即站定, 躲在一颗树后, 一双疑惑地眼睛四处张望, 可等了许久, 都未再听到其他声音, 宁妱儿松了口气,蹦蹦跳跳地走上廊,朝吉安院去了。

舒静院的主屋内,沈皓行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便起身将宁妱儿从床上扶到怀中。

王爷,药来了。

常见走进屋,将食盒放到桌上,从里面取来一碗汤药上前。

沈皓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细心地将药送入宁妱儿口中,若是不慎从嘴角流出,他便将勺子放入碗里,拿绣帕轻轻帮她擦拭着唇角,待一碗药全部喝完,他又将宁妱儿小心放下,来到桌旁从食盒里拿出自己的药,很快便喝了干净。

王爷。

常见来到沈皓行身侧,低声道:鲁王府里那个巫医所说之话,未必……沈皓行平静无光的眼神忽然冷下,他冲门外努了努下巴,常见便立即噤声,随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待两人来到屋外,常见这才又开口道:那巫医装神弄鬼,用得不知是些什么药草,连有安都说此法不行,还望王爷……不必说了。

沈皓行见他又提此事,便语气不耐地将他打断。

这些他如何不知,从前的他最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对于巫蛊之术更是嗤之以鼻。

可自从两个月前他将宁妱儿带回上京后,宁妱儿便一直昏睡不醒,那时候连药都无法入口,只能他以口传之,便是如此,一碗药也能洒出半碗。

有安毫无办法,只能用护命丹吊着宁妱儿的一口气,可她身体原就虚弱,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在鲁王府失火,沈皓长被烧死之事传入上京时,皇上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此事交于下面的人审理了。

然而早在审理的人接手案子之前,鲁王府内外以为沈皓行的暗卫清查了一番。

也是从这些人口中,他得知宁妱儿与他分开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同时,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沈皓长口中的那位巫医。

这巫医一直想要见他,沈皓行一开始不愿见,并且想直接下令将这妖言惑众的人处死,结果这巫医也不知如何得知的,在暗卫出手前不住地喊,他有法子救人。

沈皓行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听到暗卫传来的话时,竟当真信了。

这姑娘已是半亡人,三魂早就丢了七魄,她本早该亡灭,能活到今日已是匪夷所思了……那巫医说了许多,有些他听不懂,但大致的意思他明白了。

宁妱儿可以醒,但她不愿醒,若想要彻底将她唤醒,必须用他来续命。

常见听后极力阻拦,说那巫医妖言惑众,听不得。

可若当真是假的,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就是每日放些血罢了。

只要有一丝的希望让她醒过来,这算得了什么?沈皓行同意了。

他按照巫医说的,每日会与她说话,会亲手喂给她用他血做药引的汤药……只要她能醒。

常见见实在劝说不动,只能摇头叹气。

沈皓行回到屋中,拿起床头未看完的游记,继续温声念道:南风国常年温暖,四季如春……念了许久,他眼睛干涩,将书合上又开始帮宁妱儿按压肌肉。

手指在她肌肤上轻轻按压的时候,恍惚间他听到一声,王爷,别按了,痒啊……沈皓行倏然抬眼,看到那美如瓷瓶,却好似一摔即碎的人,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他缓缓垂下眼眸,继续着手中动作。

赵茂行从那日沈皓行将东西交于他手上之后,便开始根据这些资料暗中调查当年永州大坝贪饷银两的事情。

在真相被一步步撕开的时候,赵茂行终于明白,沈皓行当日为何说要把决定权交于他。

赵采蘩在某日醒来,看见自己妆盒中,躺着一根金蝶翡翠发簪时,她倏然愣住。

这发簪是她亲眼看见娘亲插进宁妱儿发髻中的,就是在宁妱儿及笄那日。

发簪下放着一张极不起眼的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名。

赵采蘩以为,这是宁妱儿用了不知道什么法子,想要约她见面,再三犹豫后,赵采蘩没有露面。

然而却是在不久后的某天,她带着烨哥儿去梅园闲逛的时候,一直被奶娘跟着的烨哥不知为何忽然没了影踪,众人四处寻找时,一个身影出现在赵采蘩面前。

便是这人将面容遮得再掩饰,她也能认出。

赵采蘩顿时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

烨哥儿寻到了,可赵采蘩却好似失了魂魄,一连几日寝食难安,最后,她还是独身去了字条上写的那个地方。

我以为,这一次还是会等不到你。

一间破旧的寺庙里,赵茂行声音冰冷地道。

赵采蘩心中清楚,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失声痛哭,双膝落在佛像面前。

赵茂行缓步上前,立在她身后道:娘的身子已经垮了,爹在五日后会被行刑。

他取下面罩,来到她身侧,颤声唤道:长姐……赵采蘩缓缓抬起那双哭红的泪眸,在看到赵茂行这张被火严重烧伤的面容时,她呼吸一滞,许久后那口气才崩溃而出。

是我不对起赵家,对不起你们……赵茂行目光幽冷地道:你是如何做到可以一面笑着恭贺我,一面将那些所谓的证据,放入娘亲房中的?你是如何在赵家满门被带走时,可以安然自若的享受着眼前一起的荣华?赵采蘩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不住地痛哭着,在哭到嗓音沙哑,实在哭不出声,只有身子还在隐隐颤抖的时候,她终于抬起眼来,哑声道:我可以用我的命去抵一切,但是烨儿……若她没有生下张烨,她永远也不可能对赵家做这样的事,哪怕将她五马分尸,大卸八块,她也不会。

可是她生了张烨,从张烨出生的那一瞬间,她便不再是赵采蘩了,她是烨哥的娘亲,她要护他周全,她要看着他长大,他甚至可以不用成才,甚至可以面容丑陋,但他无论如何也要平安长大……她可以不在乎张家,不在乎张印,但她不能不在乎张烨。

如果那日她不这样做的话,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狱的人里,便有她可怜的烨儿……她的烨儿那样小,关在那样的地方会有多么害怕,被斩首的时候又会多么痛……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难啊。

赵采蘩膝行两步来到赵茂行身前,拉住他衣裤道:我求求你了,烨儿何其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拿我的命去还吧……若此生不够,来生……赵茂行垂眸看着身前明明极为熟悉,却又万分陌生的那张脸,他沉默不语。

许久后,缓缓抬手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光洁的额头,在上面轻轻弹了一下。

我们是一家人,我还能同你计较不成?赵茂行的这句话,将两人的思绪拉到很久很久以前,那日具体发生了何事,他们都不知晓,但有一点他们可以确定。

这句话是从赵采蘩口中说出的,那额头上的弹指,也是她对年幼的赵茂行做的……这是那日两人见面时,赵茂行与赵采蘩说得最后一句话。

到如今,已经过了两月之久。

床榻上,沈皓行轻轻侧身,十指与宁妱儿相握,温声道:算张印有良心,在得知手上的证据被赵采蘩偷走之后,没有杀她,而是与她和离,将张烨也从族谱中划去,随后证据才呈于殿前……皇上尤为震怒,将太子废除,贬为庶民,张家满门关押大理寺狱,即刻问斩。

于这二人而言,在贪饷之事上,又罪加一条诬陷忠良的罪责,若不严惩以待,何人还敢为大齐效忠。

你放心,皇上令姑父在京中休养,待养好了,直接入京为官,连升两级,而姑母,也在回上京的路上,估摸着这几日便会到……醒来吧妱儿,便是不为了我,为了他们也要醒来,好么?哭哭啊……沈皓行将头轻轻抵在她额头上,轻轻念着。

昏暗的房中,宁妱儿纤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轻轻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