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蓝此刻几乎有点儿咄咄逼人, 这让季淳琳不禁蹙眉。
季淳琳是蒋宜蓝的母亲,她可以管教自己的女儿,直接指出这种态度是错误的。
但是季淳琳没有这么做。
她选择了忍让, 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她本身就感到对蒋宜蓝有所亏欠, 所以她认为自己没有正当的立场来出言训斥女儿的无礼。
季淳琳的忍让,使得蒋宜蓝后续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蒋宜蓝其实也不想在情感上伤害母亲。
但是另一方面, 她又自私地想要维持住曾经的家庭格局,哪怕父亲和哥哥都已经去世很久了,她仍然固执地想要维持着原本的四口之家。
只要母亲没有新的恋情、新的婚姻,仿佛当初的四口之家就始终一直存在着。
季淳琳没有回答蒋宜蓝的质问。
她甚至还回避了蒋宜蓝的眼神。
电梯到了一楼。
蒋宜蓝按住开门键, 然后用最冷漠的声音告诉母亲:你到了。
于是,季淳琳走出电梯, 然后往外走去。
母女俩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下午一点半, 蒋宜蓝回到公寓。
她放下包, 解开脖子上的围巾,把自己丢在单人沙发上。
她突然宁愿自己今天没有休假,这样她手头还可以有事情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零零一个人在家, 必须忍受着情绪上的煎熬。
蒋宜蓝坐起身,她把茶几上的电脑抱过来。
她检查了一遍工作邮箱, 里面没有冒出新的事件急需她去处理。
她团队里的员工们都很能干,至少不会在leader休年假的期间惹出烂摊子等着收拾。
但是蒋宜蓝现在希望自己能有点儿事情做。
她把电脑放回去。
世界很清静。
她却感到头痛。
蒋宜蓝忽然意识到,她其实不应该在午餐结束后径直回家。
她应该选一个喜欢的地方逛一逛。
她应该多看看别人的面孔,陌生人的脸,看他们怎样过他们的周三下午。
她应该去消磨时间, 这才是休假应该做的事情, 去浪费本该是正常工作日的一天。
浪费掉的工作日, 其实是一种奢侈的享乐。
但是她此刻提不起出门的兴趣。
她准备去卧室里睡一会儿。
蒋宜蓝很少午睡,但是今天是一次例外。
她大概只睡着了几十分钟,然后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蒋宜蓝从被子里爬起来。
她觉得头反而更痛了。
没有午睡习惯的人,可能确实不应该贸然突发奇想尝试午睡,否则就是她现在头痛脑热的糟糕状态。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这通电话居然是表姐赵钟宁打过来的。
而且赵钟宁不止打来一通电话,而是总共有三条来电。
只不过前两通电话都是未被接听。
可能当时蒋宜蓝睡得比较沉,手机铃声没有能够把她吵醒。
蒋宜蓝按了接听键。
喂,什么事情?赵钟宁:小蓝蓝?你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你真的有在上班吗?蒋宜蓝没有打算瞒着赵钟宁。
她直接回答说:因为我刚才确实在睡觉。
如果不是因为被你的电话吵醒的话,我应该还能再睡几个小时。
赵钟宁:几个小时?你在办公室吗?你们公司对员工还真是有够宽容的。
这都让我反思,我作为老板对待下属是不是有点儿太苛刻了。
蒋宜蓝:我在休假,不在办公室。
赵钟宁当然一下子就领悟到蒋宜蓝的用意。
无非是想要以上班作为离席的借口,避免一整天的时间都被蒋倪占用。
无需蒋宜蓝开口提要求,赵钟宁就说:放心,我替你在我妈那儿保守秘密。
蒋宜蓝嗯了一声,她没有道谢。
而赵钟宁自己也是这种性格,她不强求从蒋宜蓝这里听到一句谢谢。
她直接进入正题:小蓝蓝,你可不要说表姐我不疼爱你。
我这里收到风,都是第一时间跟你共享情报的——蒋宜蓝闻言终于笑了一下。
她懒音慢腾腾地说:我几时说过‘表姐不疼爱我’这种发嗲的话了?你这算是跟萧褚旧情复燃,爱火燃到连骨头都酥掉了。
少来编排我。
赵钟宁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上次也是我给你透露的消息,说蒋家长辈想要催你快点儿完成结婚大事,这次春节你回港必然要坐上相亲饭局。
这次我再给你一条料——蒋宜蓝根本没有把所谓的相亲饭局放在心上。
此时她倚在床头,不紧不慢等着赵钟宁不再卖关子继续往下说。
赵钟宁:你的外公约了时间同你的祖父吃饭。
蒋宜蓝的不以为意到此戛然而止。
她下意识地蹙眉,本来是昏沉发懵的头脑也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的速度。
赵钟宁还在电话那边继续说着:我不了解你的外公是怎么的性格。
你自己判断这件事情最终会导向怎样的结果。
两家联合起来逼你结婚或者接班?我不知道。
我记得,你在你外公家那边好像也是小辈里面排行在最前面的财产继承人吧。
如果两边都发力来催促你,我恐怕你过完春节也回不来了,要留在香港乖乖地学习经商、接手生意。
相比起那些生的太多,为了继承财产而打破头的人家,你这个可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蒋宜蓝没有忘记反驳这句话甜蜜的烦恼?你可真会恶心人。
你总是要提醒我这件事情。
如果你不提,我都差点儿忘记了,我现在是独生女。
她说的是现在。
蒋宜蓝懒洋洋地勾唇笑笑。
这几乎是地狱笑话了。
赵钟宁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她知道蒋宜蓝没有放下哥哥蒋世毅,至今仍然对此耿耿于怀。
她也知道,蒋宜蓝是在用荒诞的笑话来对抗内心泛起的悲伤。
在提及这个话题的时候,家里很少有人能够真的毫不在意。
蒋世毅和蒋晋当年接连去世的事情,令蒋家内部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
赵钟宁也不敢相信,她的舅舅和表哥居然在短时间内相继离世。
蒋宜蓝回到正题,她问赵钟宁:你的消息来源可靠吗?赵钟宁:这顿饭已经被登记在蒋老爷子的日程表上了。
蒋宜蓝:饭局在什么时候?赵钟宁:明天晚上。
不过,我觉得,你的外公跟你的祖父什么时候吃这顿饭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是,他们会在这顿饭局上聊什么内容。
难道是鸿年资本和远达集团未来的合作与发展?最有可能谈的,不就是你么,他们视若珍宝的继承人孙女蒋宜蓝。
蒋宜蓝:谢谢你把我提拔到如此重要的地位。
两个人都笑了。
蒋宜蓝正色:谢谢你跟我说这件事情。
赵钟宁:不用跟我客气。
不过,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吗?我看今天餐桌上你跟舅妈之间的氛围好像不怎么对劲。
我当时没提,怕说出来让大家尴尬,也怕我妈那人会多想,转过头再跟蒋老爷子一提,到时候大家都被烦得不可开交。
蒋宜蓝轻笑了几声,她看向拉起的绒质遮光窗帘,说: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呢。
原来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这么说就是有什么事情了。
但是蒋宜蓝没有据实以告,她保留自己隐私:是有点儿不愉快。
赵钟宁没有兴趣充当蒋宜蓝的人生导师,她自己跟家里人的关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跟母亲更是连爆发冲突的机会都没有,她甚至懒得跟家里人置气。
放轻松。
现在是他们求着你做继承人。
你要是不开心,转身走人,看他们拿着手里偌大的家产能怎么办。
蒋宜蓝:谢了。
蒋宜蓝挂掉电话。
她手里握着手机,心里还在想赵钟宁刚才带给她的消息:她的外公要跟她的祖父吃饭。
究竟是为什么呢?季家和蒋家虽然是姻亲,但是两家大家长之间却不会平日里时常见面。
蒋宜蓝的外公和祖父之间,颇有点儿王不见王的意味。
可是现在外公却一反常态要和祖父见面吃饭,究竟是要谈什么事情?赵钟宁觉得他们此次饭局的话题是蒋宜蓝。
但是蒋宜蓝却隐隐觉得事情并非如此。
外公向来开明,从小到大从来都不会插手干涉蒋宜蓝和哥哥蒋世毅的事情,外公并不会跟祖父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催促蒋宜蓝结婚。
她觉得一定是有其他的事情。
会是跟母亲季淳琳有关吗?蒋宜蓝下一秒就想到了母亲的男友,许录耘,那位许先生。
蒋宜蓝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点击了几下,然后她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电话,定格在母亲季淳琳的页面,她却迟迟按不下通话键。
她纠结了有一分钟之久。
然后她退回去,点开了外公的联系号码,这次她没有再迟疑,拨了过去。
电话里的等待音持续了十几秒钟,然后电话被接起来。
外公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喂?是宜蓝吗?蒋宜蓝镇定心神,回答道:嗯,外公,是我,宜蓝。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