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完, 颇有一种做大事者尘埃落定的感觉。
Amy谭对于纪录片工作室的未来充满期待。
分别的时候,她面露微笑再一次向江叙表达感谢。
能够与两位合作,也是我的荣幸。
江叙彬彬有礼地回答。
而蒋宜蓝拎着包站在旁边, 她冷淡的眼眸透过寒冷的空气直入人心。
江叙温和的目光落在蒋宜蓝的身上。
他对她说:那就春节假期再见了。
Amy谭没有听懂这句话。
但是等到江叙离开以后, 留在原地的Amy谭对蒋宜蓝说:江叙对你有好感。
蒋宜蓝看着Amy谭,却没有说话。
Amy谭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其实发展试试看也没有关系。
你现在有男朋友吗?蒋宜蓝扬唇笑了一下, 周身的气场骤然松弛下去,她说:还是不要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分手很容易得罪男朋友。
如果我真的跟江叙谈恋爱,要不了几天,他会连投资方都不愿意再做。
这不是正好合你的心意嘛。
你不想有第三个人在我们的生意里指手画脚。
Amy谭一语道破蒋宜蓝的真实想法。
我不讨厌第三个人。
我只是讨厌自命不凡的门外汉。
蒋宜蓝回答说, 我跟江叙没有可能的。
蒋宜蓝或许并不了解她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男人。
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是怎样的。
他不符合我的取向。
*顾显通宵整晚看完了蒋宜蓝拍摄的这部纪录片《请不要冲动地嫁给他》。
他起初几集看得非常认真,几乎不放过其中任何一处的镜头语言, 仿佛到处都埋藏着对他有用的信息, 但是看到后面, 他渐渐就揣摩出了其中作为共性的部分。
蒋宜蓝在劝退,她劝退那些意愿一头扎进爱情、扎进婚姻里的女性。
她精心挑选的议题尖锐而真实,直直刺进感情最脆弱的部位。
看似完美无缺的不婚主义者, 实际只是一个权衡利弊的婚姻投机分子。
即便在当今社会, 女性鼓起勇气主动追求心仪的男性,往往也不止是只隔一层纱而已, 而是隔着怎样都融化不开的数层坚冰,明明撞得头破血流,却还必须得摆出一副无怨无悔的潇洒姿态,这样才足够被称赞一句现代女性楷模。
蒋宜蓝把这些丑陋的故事拔起来见光。
她好像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真实而动人的爱情。
顾显却不知道,蒋宜蓝究竟经历过怎样的伤痛, 让她得出了如此绝情的结论。
他越是走近蒋宜蓝, 他越是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她说他无趣, 说她厌倦了这段感情,凭着这种理由,她跟他提了两次分手。
在她第一次跟他分手的时候,他就应该死心,但是他偏偏不肯,于是时隔数年又有了第二次分手。
他这是在自讨苦吃。
但是,即便如此,如果蒋宜蓝再度向他抛出一丁点儿的信号,顾显毫不怀疑,自己会再一次纵身跳进这个陷阱里,甚至还会甘之如饴。
他从来都学不会在蒋宜蓝的事情上面吸取教训。
窗外的天空已经彻底亮起来了。
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六点。
纪录片已经结束很久。
顾显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机屏幕关掉。
顾显一夜未眠。
他在沉默中坐了一会儿。
顾显相信事在人为。
他拿起手机,打开联系人列表。
他和蒋宜蓝有很多共同的熟人。
在他们当年第一次分手之后,亲密的朋友选边站,比如叶晴就坚定地站在蒋宜蓝那一边,普通的朋友则不偏不倚、保持中立。
了解蒋宜蓝有很多种不同的途径。
叶晴显然是一个可靠的突破口。
顾显给叶晴发过去一条短信。
方便找时间见面聊一聊吗?我有一些有关蒋宜蓝的事情想要当面问你。
*经过蒋宜蓝的澄清之后,叶晴已经不再误会顾显是渣男了。
而且蒋宜蓝不在上海的期间,顾显也帮叶晴照顾过猫,所以叶晴和顾显之间的关系缓和很多。
收到顾显的短信之后,叶晴很快回复,她欣然同意与顾显见面。
她到的时候,内心显然已经预设过这场谈话顾显会跟她聊什么内容。
叶晴落座的同时,对着顾显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其实顾显原本应该能够从叶晴的表情里面捕捉到信息,但是顾显忽略了这个细节,他的脑子里全部都在想待会儿要问叶晴的话题。
顾显开门见山地阐明来意:我和蒋宜蓝分手了,但我仍然想要挽回她——叶晴愣住了,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盯着顾显。
顾显这才反应过来:蒋宜蓝没有告诉你。
叶晴点点头:宜蓝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分手了?她仍然难以相信。
顾显颔首:我需要给你时间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吗?叶晴觉得顾显在揶揄她。
她摇头:你继续。
你说,你想要挽留宜蓝?是的。
顾显没有半点儿不好意思,他坦然地承认自己不想分手,不过,这两次分手也让我明白,我其实根本不够了解蒋宜蓝。
至今为止,我仍然不知道,她会跟我提出分手,究竟只是因为像她口头上说的那样,是我太无趣了,给不了她想要的恋爱新鲜感,还是因为我做错了别的事情,触及到她的底线。
顾显看着叶晴,神情严肃而专注,这证明他真的很在乎这件事情。
他说:叶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想,我来找你询问比较合适。
叶晴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发干发紧。
她盲目地点头。
顾显分析的是对的。
蒋宜蓝确实对叶晴提起过她当时跟顾显第一次分手的真实原因。
蒋宜蓝之所以在大学毕业的时候,突然跟相恋多年的顾显提出分手,是因为蒋宜蓝的家庭在那段时间遭遇了重大变故。
蒋宜蓝的哥哥蒋世毅和父亲蒋晋在短时间内相继意外去世。
这导致蒋宜蓝的心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她找不回爱别人的能力,身心俱疲,所以决定离开顾显。
蒋宜蓝亲口跟叶晴描述过那段时间蒙在她心中的阴云。
叶晴都知道。
但是她没有权利把这些事情都转告顾显。
她没有征得蒋宜蓝的同意,怎能把蒋宜蓝的旧伤疤揭开给别人看呢?即便这里的别人是顾显。
叶晴想要装作不知情。
但是她脸上伪装的表情被顾显一眼洞察。
他是律师,他深谙怎样在谈判桌上看破对方强装镇定的假面。
这几乎是一种职业直觉,是一种职业病了。
顾显开口:叶晴,你看起来很为难。
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我,是么?叶晴犹豫了一下,但她知道此时再怎样犹豫都没有实在意义,顾显已经看透她的底牌了。
于是,她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
她说,这些事情是宜蓝的隐私。
我不能告诉你。
听到她这么说,顾显反而释然了。
听起来,这里面确实有难言的苦衷。
顾显破天荒地苦笑了一下,他很少流露出这般苦涩的模样,蒋宜蓝放弃我,和我分手,也许还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而不是我做的不够好。
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么。
叶晴抿唇。
顾显又问:叶晴,根据你知道的所有事情,你觉得,我挽回蒋宜蓝,困难吗?顾显挽回蒋宜蓝困难吗?叶晴觉得这个问题恐怕很难回答。
蒋宜蓝放不下家人,也找不回爱一个人的能力,只要这些障碍仍然存在,那么蒋宜蓝就不会敞开心扉接纳顾显住进去。
问题的关键,在于蒋宜蓝,而不在于顾显。
所以,哪怕顾显再怎样努力,也是收效甚微。
这就是现实。
并不是努力付出就会有好的结果。
叶晴给顾显留有一丝希望。
她说:我不知道。
虽然她心里想的答案是:不太可能。
顾显笑了一下。
谢谢。
他说。
*有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巧合。
当顾显在上海见叶晴的时候,蒋宜蓝飞抵深圳。
她难得记起她在深圳还有一位曾经熟识、随后分崩离析的朋友。
蒋宜蓝以前很少会念旧,但是她现在渐渐开始珍惜以前的这些际遇,所以她问对方要不要出来见面,喝一杯酒。
这位老朋友是唐柏年。
他与叶晴有过感情上的瓜葛。
而蒋宜蓝最新完成的这部纪录片几乎摧毁了唐柏年这几年建立起来的所有东西:事业、感情、前途。
按照唐柏年的话来说,他们打和了。
但是蒋宜蓝不认可他的说法。
她说,他欠叶晴的情债没有偿还上。
当然,他这辈子也没有必要偿还。
没有人稀罕他偿还这份情债。
唐柏年和蒋宜蓝喝不到一起去。
两人见面在酒吧。
唐柏年喝红酒,蒋宜蓝喝加冰威士忌。
她身上的攻击性仍旧更强烈一些。
唐柏年与她碰杯。
听说你和顾显复合了。
我可以恭喜你一声吗?蒋宜蓝笑意淡漠。
不可以。
唐柏年并不意外。
他知道蒋宜蓝讨厌他。
好吧。
他很平和,像是没有脾气的模样。
蒋宜蓝仰头喝空杯子里的威士忌,然后把玻璃杯推还给调酒师。
她紧接着开口点了一杯矿泉水,仍然要求往里面加一块冰。
我跟顾显分手了。
这句没有说给叶晴听的话,蒋宜蓝此时此刻告诉了唐柏年。
然后她根本不看唐柏年的反应。
她从调酒师手里接过新的玻璃杯,然后把杯子搁在手边。
她静静地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你是说,这是你们第二次分手,对吧?唐柏年又跟她确认了一遍。
蒋宜蓝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揶揄,像是在嘲讽他大惊小怪。
是啊。
她回答说,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
唐柏年却不敢苟同:人生还漫长着。
说不定顾显就会在你身上再栽第三次、第四次——也许你们就要纠缠一辈子,最后七八十岁的时候妥协了,认可对方是自己人生中独一无二的另一半,然后白发苍苍地踏入婚姻的殿堂。
不过,人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所以干脆晚点儿踏进去也好。
他很幽默。
所以蒋宜蓝觉得跟他聊天也不差劲。
为什么是顾显栽在我手里?她问他,一般人不都是会说,女士栽在男士的手里吗?唐柏年笑得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这当然是因为,宜蓝你比较可怕喽。
你就像是大魔头,顾显就像是公主,他栽在你的手里,这是他悲惨而注定的命运,明白吗?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