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将衣裳穿好, 硬挤出几滴泪来, 犹如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般,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斜眼瞅向曹文瑞,这男人哪里还有方才的意气风发,这会儿脸涨得通红,眼睛骨碌碌地乱瞟,窘迫的不知怎么好。
最后索性装作醉酒,两腿八叉开, 头垂下,胳膊乱舞,口里含含糊糊地嚷着:赵嬷嬷, 你去告诉她,本驸马今儿喝多了, 膝盖疼,跪不下去。
那姓赵的嬷嬷似乎早料到驸马会这般说,嘴角略抽了下, 用手帕轻轻拂了下袖子上刺绣的芙蓉团花纹,使了个眼色, 立马有个样貌清秀的大丫头拧身出去传话。
不多时, 一阵窸窣之响, 两个粗壮的年轻仆妇抬了张红木的四方扶手椅进来,摆放在屋里正中间的位置,与此同时,小丫鬟将厚软的绣花绵坐垫放在上头, 另有丫头端着檀香炉进来熏香,洒水略微清扫了下屋子。
等做好这些事后,所有人都默立在两侧,低着头,静静地等着公主殿下的驾到。
只听一阵环佩叮咚声,三个俏丽丫鬟拥簇个容貌秀美的年轻贵妇人进来了,正是琳琅公主。
跪在地上的红豆偷偷抬眼看去,此时屋里算上嬷嬷丫头,少说有十来人,乌泱泱站了一屋子。
而琳琅呢?果然是千金万金的公主了,这位堂姐的变化倒是相当大呢。
她肌肤胜雪,柳叶眉,杏眼朱唇,唇边有颗小小美人痣,身上穿着银红色绣金牡丹的狐皮比甲,秋香色缕金线拖泥裙,怀里抱着只黑白相间的小狸奴,气质清冷高贵,的确是个美人。
瞧见堂姐琳琅如今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红豆心里的嫉恨都要涌上嗓子眼儿了,暗骂:若不是你老子谋反,此刻跪在地上的指不定是谁。
就在此时,红豆看见赵嬷嬷紧走几步上前来,两手筒在袖子里,屈膝给坐在小凳上的曹文瑞福了一礼,冷声道:驸马爷,您该给殿下磕头。
见什么礼!曹文瑞索性将醉装到底,大袖一挥,口里含糊不清:夫为妻纲,自古都是做妻子服侍伺候丈夫的,哪里堂堂男儿给女人磕头作揖?~哼。
端坐在上首的琳琅冷笑了声,素手轻抚着猫,连眼皮都不愿抬:驸马既知道夫为妻纲,难道不知君为臣纲么?本宫是主,你合该下跪。
说罢这话,琳琅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三四个嬷嬷上前来,态度蛮横无比,强行将个大男人拉起来,当着十多个婢女的面儿,推搡着把曹文瑞按在地上,口里嚷着:还不跪下给殿下请罪。
红豆最喜欢看人笑话,瞧见曹文瑞狼狈样儿,差点笑出声。
而此时,赵嬷嬷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恨得脸红脖子粗的曹文瑞,大口啐道:驸马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能不顾殿下的脸面,与这样不干不净的女子厮混,成何体统,若是王上知道了,别跟我提王上。
曹文瑞遭此耻辱,早都怒火中烧,瞪着琳琅,恨道:到底是谁不干不净,大家心里清楚,别混赖好人。
赵嬷嬷大怒:驸马爷也不惦记你曹家满门荣光是哪里来的,谨言慎行,这话传到王上耳朵里,老大人和族里的爷们怕是要遭罪。
听了这话,曹文瑞登时萎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不再发脾气。
驸马好大的脾气,本宫不是赏了你两个侍婢么,还不够,什么脏的臭的都沾惹。
琳琅将狸奴教给身边的丫头,看向伏在地上的红豆,冷声道:你抬起头来。
贱妾给殿下磕头。
红豆恭恭敬敬地给琳琅行礼,心里生出好大的失望,曹文瑞当真没用,怎么不多骂几句,让人三言两语就给唬住了,本来还想着多看会子笑话呢,罢了,陪琳琅这小贱人耍耍。
只见红豆慢慢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琳琅,当真犹如那卑微到尘土里的女人般,浑身颤栗,哭得梨花带雨。
呦,还真是个美人。
琳琅颇有些酸地说出这话,眯着眼仔细瞧红豆,越看越不是滋味。
她自负貌美,可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个活妖精般的女人,心里登时生出股自惭形秽之感。
咳咳。
琳琅轻咳了两声,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淡漠道:嬷嬷,你看该如何处置这女子。
这……赵嬷嬷皱眉细思,她是琳琅的奶娘,这二十年来与公主寸步不离,自然是知道公主的心思。
殿下自小就被王上捧在手心里长大,气性大,娇纵又善妒。
前两年府里新买了个丫头,模样生的周正,拨给驸马爷跟前做些粗活儿,谁料天长日久两人竟胡混在一起。
公主生了好大的气,二话不说,就将那俊俏丫头杖毙。
依老奴看,这女子冒犯殿下,合该乱棍打死。
听见这话,红豆心里冷笑了声,想要乱棍打死她,挺狠呢,不过说起狠,好像她更胜一筹。
这屋里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真不够她杀的,只不过卫蛟那杂碎仍躲在屏风后头看笑话,她如今身上还有伤,未必有把握能宰了卫蛟。
莫急,唐林不会让她置于险地,肯定有后招。
果然,红豆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没一会儿,疾步跑进来个穿墨绿黑线绣杜鹃的美人,正是胡媚娘。
胡媚娘面颊微红,额上渗出层微汗,显然是着急赶过来的。
她扫了眼屋里的各人,给琳琅行了个大礼,恭敬地站在一旁,笑道:妾身给殿下见礼,妾身近日新得了些上好的胭脂,里头加了金箔,擦上既养人又好看,正准备差人给您送去,没成想您竟来讨了。
你这老货,嘴越发刁了。
琳琅手掩朱唇,笑着瞥了眼胡媚娘,容色稍缓,不似方才那般盛怒,用手指了指红豆:这小姑娘可是你的人?~正是呢,她是妾身的远房亲戚,乡下丫头不懂规矩,冲撞了您。
胡媚娘赶忙让下人去沏上等的枫露茶来,她与琳琅颇有些交情,晓得琳琅生性风流,这些年便经常配些男女欢好的药送进去,一得了上好的胭脂饰物,也忙不迭地奉上,寻摸到俊俏男子,亦偷偷安排送上公主床榻,有公主这么个靠山,她在王城站的很稳当。
胡媚娘晓得此时跪在地上的是红豆而非庭烟,心里仍记恨当日被红豆伤了之事,本想借琳琅的手解决掉这个麻烦,可又怕班烨会恨她,罢了,就算再厌恶,也得保这小妮子一命,万一这小妖女被逼急了,把不该说的秘密嚷出来,那大家都得吃瓜落儿。
哎呦,虽说小丫头跟我沾点亲,但她竟敢勾引驸马爷,定要先掌几下嘴,再乱棍打死,给她个教训。
罢了罢了,本宫怀着胎儿,也不宜见血腥,就掌嘴吧。
琳琅轻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立马会意,挽起袖子,健步走到红豆面前,让两个丫头挟制住红豆,扬手左右开弓,狠狠抽打女孩。
一、二、三……十六、十七……二十……红豆一下一下数着打在她脸上的巴掌,声儿蛮响,倒也好听得很。
她看见赵嬷嬷这老婆子抿着唇,咬紧牙关,几乎用上了吃奶劲儿打她,旁边站着的小丫头都吓得不敢看。
也不知怎地,她好像天生有个毛病,感觉不到疼,也不怎么怕死,她甚至想呵斥这赵嬷嬷去拿个木片,这样打才能把血肉打模糊。
真是个没用东西,才打三十巴掌就停了。
就在红豆鄙夷赵嬷嬷时,一阵爽朗的男人笑声从屏风后头传来。
只见那一直装睡看好戏的卫蛟笑吟吟地打了个哈切,伸了个大懒腰,信步走向琳琅,笑道:大妹妹好大的气性儿,跟个烟花女子计较,没的失了身份,若是传出去,人家还说堂堂公主殿下竟跟一个下三滥女子吃醋,多难听。
琳琅看见卫蛟,冷哼了声,她晓得卫蛟父子皆与胡媚娘有那层关系,此番出面,定是要替胡媚娘保住这小丫头片子。
只见琳琅白了眼堂哥,扁着嘴撒娇:我道驸马怎么敢寻花问柳呢,原来是哥哥带了他来。
怎么,这半天躲在屏风后头,可是看足了好戏?~还凑合吧。
卫蛟促狭地瞅了眼驸马,笑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出来闹,走,哥哥送你回府。
罢了罢了,我也乏了。
琳琅摇头一笑,抬手让婢女扶她起身。
堂哥说的没错,她什么身份,地下跪着的女子又是什么身份,跟她计较,那才是自轻自贱了。
殿下等等。
红豆喊住要走的琳琅,跪着爬到琳琅的脚边,仰头泪眼盈盈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尊贵公主,忽然狠狠地抽自己耳光,又咚咚以头砸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踉跄着起身,端过婢女手里的枫露茶,恭恭敬敬地奉上,哭道:贱妾自知身份卑微,此番冒犯了殿下,本该自尽赎罪的,殿下仁慈,宽恕了贱妾和胡大娘,我,我,说到这儿,红豆哽咽不已:贱妾替胡大娘奉上这杯枫露茶,愿殿下和您腹中的小公子平安顺遂。
琳琅皱眉,这等下贱女子本不配给她端茶递水,可这丫头说起腹中胎儿…罢了罢了,权当为孩子积福罢。
再说胡媚娘这些年对她实在有孝心,晓得她许多桩见不得人的辛密事,譬如上月卖官鬻爵收的十万两银子,全都是胡媚娘替她周旋的。
此番她带人过来打了胡氏的亲戚,着实伤了胡氏的面子,罢了罢了。
想到此,琳琅接过茶,抿了一小口,随后叫人搀扶着驸马,一甩袖子拧身而去。
待人都走后,屋子登时暗了许多。
红豆用手背抹了下脸上的残泪,吹着口哨,没事人似得坐到梳妆台前。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此时两边脸蛋儿肿的老高,五指印儿清晰可见。
啧啧,若是今晚阿妹碰到琳琅这小贱人,怕是吓也得吓死她。
全都在意料之内嘛,曹文瑞色厉内荏,对琳琅是又怕又恨,且他与卫蛟关系匪浅,倒是颗非常有用的棋子,两头都能使上劲儿呢。
等着瞧吧,和亲之前务必解决掉这些小杂种,把复仇的第一步走好。
红豆从梳妆台上拿起支眉笔,对着镜子仔细描画,往自己唇边点了颗黑痣,将金钗簪在髻上,学着琳琅那般骄矜样儿,昂起下巴,对镜中的自己傲慢道:驸马好大的脾气,本宫不是赏过你两个侍女么,还不够?哈哈哈。
红豆被自己滑稽的模样给逗笑了,忽然板起脸,瞪着眼,学起了驸马曹文瑞:当然不够,老子看上红豆姑娘,赶明儿就休掉你这淫.妇,把你那淫窝一把火烧掉。
正玩的欢快,门被人从外头踹开,打断了女孩的乐子。
红豆用余光瞧了眼,是胡媚娘回来了,这骚娘们好似十分生气,脸拉得老长,此时抱着骚膀子立在门口,冷冷地瞪着她。
别瞪人家,人家害怕。
红豆拿起一盒香粉,旋开,轻轻地往脸上拍,谁承想粉里添了一味香酒,碰到脸上的伤,蛰得生疼。
原来你叫红豆。
胡媚娘缓缓地走进来,她摸了下仍有些疼的胳膊,咬牙恨恨地瞪着红豆,压着火气,怒道:为何要招惹曹驸马,若是让琳琅公主和卫蛟知道你的身份,你觉着你能见到明早的太阳么。
呦,你这是关心我么?~红豆咯咯甜笑。
我才懒得理你。
胡媚娘不屑地啐了口,下巴微抬,隐在袖中的手紧捏着银针,随时防备着。
方才她可算瞧清楚了,这个红豆做事着实叫人摸不清。
面对仇人之女说跪就跪,眼睛一眨泪珠子成串往下掉,谎话随口就来,小小年纪竟如此刁毒阴险,让人防不胜防。
你为何叫唐林去请琳琅公主来捉.奸?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看笑话啊。
红豆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她抬手,盯着自己的食指看:如果我是你,我现在肯定快马加鞭去追琳琅公主。
为什么?~胡媚娘一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嫉妒她呀。
红豆将食指放在口里,轻轻地吮吸了口:才刚我给她递茶的时候,运功将身上的余毒逼在了指尖,滴了两滴进茶里。
狐狸精,我身上的毒你最清楚了,有能让人痴傻的极乐丹,至阴至寒的十三寒,还有赵煜的一味蛊毒,这些个宝贝下肚,你说那位公主娘娘会出什么事。
话音刚落,小楼底下就传来公主府嬷嬷焦急的呼喊声:胡大娘,您快去看看吧,公主在马车上小产了,此刻流血不止,人已然昏厥过去了。
你,你居然,胡媚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亦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这个红豆此时竟跟没事人似得,对着镜子描眉点唇,拿起明月珰往耳朵上戴,脸虽被打的红肿,却不掩清丽风姿。
可这样的好皮囊下,竟藏着条毒蛇。
你就算恨,只管找大人报仇便是,那个孩子是无辜的。
别说这些废话了,当年我妈妈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老子可曾有过怜悯之心?我可是亲眼看见妈妈被糟蹋小产的。
父债女偿,祖债孙还,一个都跑不了。
红豆戴好耳环,拿起梳子慢慢地梳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吹了个口哨,笑的得意:赶紧去救人吧,等她醒了后务必声泪俱下地告诉她,小产是因为被驸马气着了,动了胎气,叫她日后好好捶打驸马,那才好看呢。
如果我不呢?~胡媚娘气得脸发白,越发想宰了这小妖女。
那碗枫露茶是你叫人准备的,还有茶里的十三寒,那可是班烨的东西,你爱他,是不会把他牵扯进来的。
红豆扭头,看着胡媚娘甜甜一笑,人畜无害,可偏生叫人打心底发寒。
快去吧,回来时给人家买几个包子,人家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忽然又想庭烟了……收藏一下作者呗~会有好运哦我的下本古言《相府小蜜妻》(爽,忠犬,甜死人不偿命,求各位宝宝收藏一下)蓝珠穿进一本叫《相府小蜜妻》的古言中本来以为她穿成了夫人,再次也得是宠妾没想到居然是又蠢又俗又没文化的通房丫头出场时仗着貌美跟夫人顶嘴还蠢到被娇妾怂恿给夫人安胎药里下红花好么,事发后直接被老爷配给马房那个瘸腿老光棍染了一身脏病,浑身溃烂而死蓝珠咽了口唾沫,就算是女N号,也不必这么惨吧不行,炮灰必须要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