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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孤云寄

2025-04-03 04:21:18

庭烟呼吸一滞, 今儿上午果然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抬眼一看, 不禁愕然。

眼前这男人她从未见过,衣衫褴褛,如此寒冬,脚上套着双草鞋,穿着件破了十来个洞的道袍,头发乱蓬蓬的,似乎还有跳蚤。

他的脸太脏了, 满是血污,根本瞧不出是何模样,似乎是个乞丐。

你……庭烟扶着墙站起来, 用袖掩鼻,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脏道士古怪地笑了声, 手颤巍巍地捂住肚子:饿了好多天,闻见了肉味儿,就从狗洞里钻进来了。

小姐可是要追方才跑出去的汉子?他在小巷子那儿躲着呢。

听见这话, 庭烟心里一暖,就知道魏叔在逗她玩儿, 才舍不得丢下她呢。

刚准备走, 女孩忽然愣住, 低头看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脏道士。

可怜,估摸着这脏道士躲在暗处,想等着院子里没有主家男人了,偷偷进来摸点吃食吧。

想到此, 庭烟将小包袱解开,拿出五个大肉包子,放到脏道士怀里:喏,给你吃。

说罢这话,庭烟将小包袱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被脏道士抢走,又补了一句:剩下的我得拿给我家魏叔,他睡了一早上,都没有吃一口哩。

多谢。

只见脏丐狼吞虎咽,含含糊糊地道着谢。

他似乎被噎着了,拳头狠狠地锤着胸,口里不住地叫着:水,水。

庭烟被吓着了,忙不跌跑回屋,用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的凉水,蹲下递给脏丐,学着阿娘从前的的样子,手轻轻地拍着脏丐的背,让他舒服些。

小姐,你真是个好心人。

脏道士喝了几口水,似乎是顺过气了,他有些畏缩地低头,偷偷看着女孩羊脂玉般柔嫩的小手,小声道:你不嫌我脏么?有点。

庭烟实话实说。

那我洗洗吧。

脏道士将道袍袖子浸入葫芦瓢里,弄湿后,胡乱地擦着脸,等他再次抬头时,完全像变了个人。

眉飞入鬓,面如冠玉,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似乎混着胡人的血统,鼻梁甚高,微蓝的眼睛深邃,气质清贵且疏离,是个极英俊的男人。

你……庭烟愣住,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总觉得这个脏道士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大抵天下间好看的人都有几分相似吧。

你叫什么?贫道孤云寄。

嗯……庭烟皱眉细思,忽而拍手笑道:可是‘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里的孤云寄?对。

脏道士孤云寄笑着点头,清冷的眸子似有些温暖:小姐学识渊博,小道佩服。

不不不。

庭烟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其实我脑子很笨,先生教的字和书都不懂,看过就忘。

也不晓得最近是怎么了,往日里念过的书,好像忽然都记起了,大概是开窍了。

说罢这话,庭烟将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歪头莞尔一笑:好啦,我得走了,你不要叫屋主大哥看见,他可凶了,会拿大扫把赶你出去的。

是么。

孤云寄淡然一笑。

似乎是吃饱了,这男人逐渐恢复了力气,不像方才那般瘫软似泥,他盘腿而坐,凑近女孩,仔细看:可就是他叫我来的。

说到这儿,孤云寄食指点向女孩肩膀,阴恻恻地笑:来找你。

什么?庭烟一愣。

你是不是告诉老朱,你是班烨大人的小姨。

孤云寄挑眉一笑,出手如电,迅速点了女孩周身大穴道,让她不得动弹,不得说话。

只见这清俊道士轻轻抚着女孩的侧脸,轻声笑道:我是个江洋大盗,只要有人出钱,我就能帮他解决麻烦,譬如杀人放火、灭门、逼良为娼……哎,谁让你是班烨的亲戚呢。

老朱今上午找鲍三娘买.凶杀人,恰巧贫道云游到此地,便自告奋勇接下这活儿来。

老朱给我出了一笔银钱,他说昨晚偷看了两眼你,今儿又被那个大个子好一顿打,心里窝着火呢。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我把你和大个子做掉。

庭烟大惊。

她没想到,那屋主竟如此记仇狠毒,得了人钱财不够,还要杀人。

怎么办怎么办,她刀山火海都过来了,难不成竟要栽在这个小阴沟?呵!孤云寄从怀里掏出个黑布袋,放地上,将又急又怒的庭烟装进去,他捏了捏女孩的鼻子,轻笑道:本来是想着,把你剁成馅儿,炸成春卷来卖;外头那蛮汉子做成黄牛肉,蘸了酱就酒吃。

可贫道刚才受你恩惠,便饶你一命,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当一棵摇钱树。

庭烟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不知这贼道士使了什么手法,她竟半点都挣扎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贼道士将她全全装进布袋里,扎住口子,把她扛起来。

布袋里黑乎乎的,隐隐能看见贼道士背着她跳墙而走,七扭八拐地穿梭在无人小巷,终于跑到辆牛皮小驴车跟前,将她放进车里,还给她盖了个厚被子。

驴车吱吱呀呀地行走,摇晃地庭烟头晕,口里也酸苦。

黑布袋和被子的味道并不难闻,有股淡淡水沉香的味道。

从前在桐宫时,阿娘和班烨从未给她说过什么是窑子,什么是勾栏教坊,此番出宫,她见过了。

女孩子卑贱得连泥都不如,任人欺辱践踏。

难道她真这般命苦,会被卖进那种永无天日的窑子里,被玩弄欺凌?不,姐姐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肯定会救她,而且魏叔若是见她凭空消失,就算翻起王城,也会找到她。

所以,莫要急,莫要慌,见招拆招就是。

也不知走了多久,驴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子一轻,庭烟感觉那个贼道士跳下了车,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此时紧张非常,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手掌全是虚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贼道士的脚步声终于响起,不多时,头顶传开解袋子之声,盖得被子忽然被人掀掉,身子一轻,她被人抱下了马车。

哎呦。

庭烟不禁喊出声,她惊喜地发下,自己能说话了,手脚除了阵阵发麻,亦能动弹。

抬眼看去,这贼道士孤云寄换了身衣裳,竟让她眼前一亮。

这男人的黑发用木冠绾起,身穿青灰长道袍,左手腕上戴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右手拿着支麈尾拂尘,瞧着清俊出尘,气度非凡,都是出家人,竟比那渊献和尚还要英俊几分。

可惜了,这样的人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四下瞧去,这巷子残破脏臭,人烟稀少,几乎每个院门口都悬挂着盏红灯笼,隐隐有两三个贩夫走卒勾肩搭背地走来,低着头不知在淫.笑什么。

泥地被雪水弄得稀烂,满是车轱辘印儿和各类脚印子,臭烘烘的不晓得什么味儿,弄得人恶心。

魏叔,大伴!庭烟吓得大声呼救,别叫啦。

孤云寄笑着甩了下拂尘,打断女孩。

他从后面环住庭烟,拥着她朝一户门上贴了福字的人家走去,淡笑道:这儿是王城最下三滥的地方,那种贵人万万不会找来,此处都是卖的窑姐儿,每日家喊救命的少说得有百八十,不差你这一个。

说话间,二人就进了小院。

庭烟浑身发抖,她知道这种时候,这种境地,唯有让自己冷静下来,将伤害和损失降到最低,找机会逃跑或者等人来救,才是上策。

最不济也就是被人欺负,那也不怕,她发现个秘密,只要身处绝境,阿姐就会出来。

阿姐可厉害了,班烨那样的人,都曾折在阿姐手里,更何况这些喽啰。

怕甚!没得失了公主的体面。

想到此,庭烟啐了口,身子不再发抖,昂首挺胸了起来。

这小院倒是和朱家差不多,不甚大,脏兮兮的。

两间上房蛮干净,门口没有一点积雪,侧面是一间破烂窑子,里头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男女欢愉之声,而在门口,站了三四个男人,踮着脚看里头的光景,瞧穿戴,像是农夫、小贩之流。

这些男人排着队,商量着下一个谁先去。

正在此时,上房忽然传来咚地一声,只见从里头滚出来个一丝不.挂的小姑娘,干瘦而黑黄,尖脸龅牙,算不得好看,但也不丑,长发凌乱地披散了一身,身上到处都是伤,鞭子打出来的,拧出来的,咬出来的都有,女孩环抱住自己,跪在雪地里,哀求赏她件遮羞布。

紧接着,气呼呼地走出来个矮胖的妇人,手里提着个长木条,长得跟个母夜叉似得,不住地往女孩身上打,边打边骂:你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别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已经到了下九流,早都不干净了。

知道为什么不叫你穿衣裳,太费事,没得叫你爹们等着。

赶紧给我进窑子里去,上午才接了三个客,挣了二十来个铜板,还不够买茶水的,今儿要是没赚到一吊钱,老娘就打死你。

许是发觉院中进来人了,那妇人略抬眼,瞧见庭烟,登时一愣,手里的棒槌都掉地上了,两只死鱼眼笑成了月牙儿,忙不迭跑过来,欢天喜地道:亲爹哎,世上竟有这么标志的女娘,今儿真是开眼了。

说罢这话,妇人斜眼觑向孤云寄,暧昧笑道:还是道长手段高,九年不见,一回来就给老姐姐弄回来个仙女来,这小姑娘若是开了脸子,在我屋里挂牌,那岂不是日进斗金?说罢这话,妇人两手使劲儿搓着,上下打量庭烟,连连问道:姑娘多大了?家里哪儿的?有没有经历过人事?我姓鲍,人都叫我鲍三姑,你以后就叫我妈,我疼你。

去你妈的!庭烟啐了口,毫不畏惧地骂道:丑八怪,母夜叉,你要是敢碰我一根儿头发丝,我姐姐就把你的指甲全都拔光。

嚯,还挺辣。

那鲍三姑怪笑了声,阴阳怪气道:甭管你姐姐是谁,就算是公主娘娘,到了我手里也得做淫.妇,不做,打也得打服了你。

咳咳。

孤云寄挥了下拂尘,挥开鲍三姑伸过来的手,冷眼瞥去,竟将那凶狠的母夜叉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见孤云寄环住脸色发白的庭烟,俯下身子,柔声道:小妹子,你瞅见没,没爹没娘的女孩子就是这么被人欺负的,告诉道长,你怕不怕?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章应该叫农夫与蛇,但实在喜欢孤云寄这个名字!多多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