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 庭烟的步子更快了, 生怕被这人抓住,逼她骑在狗身上,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大街上了。
回头瞧瞧,那条獒犬似乎能听懂人话,竟赖在地上不肯动了,好么,可怜的狗儿竟被魏春山拽着铁链, 强行拖着走,在雪地里划拉出好一条深沟。
别走那么快啊。
魏春山含含糊糊地喊叫,促狭道:你个钻地蘑菇, 腿挺短,跑得倒蛮快。
你才是蘑菇, 你全家都是蘑菇。
庭烟大怒,拧身冲过去,对着魏春山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嚯, 这人还真跟他名字一样,像一座小山, 身上硬梆梆的, 倒打得她拳头生疼。
没吃饱啊。
魏春山低头看着女孩, 鄙夷一笑:再用点力。
这可是你说的……庭烟冷笑,捏起拳头,从上到下打量这男人,目光落在他的裆部, 一拳打了上去。
嗷魏春山吃痛,登时捂着裆弯下腰,扑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
神情相当凄楚,手颤颤巍巍地伸进裤子里,摸了一通,哭丧着脸,对着面前站着的庭烟干嚎:蛋碎了!碎了!黄子流了一裆,你赔我!啊。
庭烟害怕了,连忙跑过去,急得直跺脚:我,我不是有意的,这可怎么办,听,听说,这个对男的特重要。
嘿嘿。
魏春山忽然坏笑,将女孩揽在自己怀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无比骄傲到:没事,碎了一个,咱还有一个,待会儿给你炒盘韭菜鸡蛋。
你太讨厌了。
庭烟羞得脸通红,极力挣扎开。
真是没想到,初次见面时,他是那么不苟言笑,一直黑着张脸,还以为他是个极严肃狠厉的人。
谁料几口黄汤下肚,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不过,倒也是个有趣儿的人。
正在此时,庭烟瞧见从小巷子深处走来个穿着灰袍的年轻道士,模样蛮清俊的,左手拿着拂尘,右手牵着匹高头大马,正是那孤云寄的手下人。
快起来,牛鼻子道士又来了。
庭烟心里急,赶忙去推魏春山,谁料这男人好似又迷瞪住了,抱着她的腿,头埋在她的腰间,打着瞌睡。
魏叔!庭烟急得去拉这男人的耳朵,她可是亲眼瞧见这帮道士的做派,神秘又狠辣,不声不响就杀了人。
尤其是那个孤云寄,看上去是个再温柔不过的男人,竟面不改色地吃人心肝。
你快起来呀!此时,那条獒犬仿佛感觉到了新主人的惧怕,迅速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雪,护在庭烟身前,呲牙咧嘴地冲小道士狂吠。
獒犬凶猛,它这一叫唤,使得整个烟花小巷的狗都开始汪汪乱叫。
小姐莫怕。
那年轻道士笑着甩了下拂尘,恭恭敬敬地给庭烟弯腰作揖,他轻拍了拍马,柔声道:小道奉了教主的令,过来给小姐和将军送马。
将军喝醉了,教主恐小姐摆弄不了他,故而叫小道来护送你们一程。
他有这么好心?庭烟瞪着年轻道士,下意识环抱住魏春山,轻移莲步,挡在他身前,不叫这牛鼻子有机可乘害了他。
不用了,多谢你们。
庭烟撇过头,不看那道士,淡漠道:你们教主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想来不会使下作手段,乘人之危吧。
有种的,就等我魏叔酒醒了,再和他斗上一斗。
哈哈哈。
年轻道士朗声大笑,往前走了两步,瞧见獒犬张牙舞爪地要咬人,便止了脚步,他再次作揖,从怀里掏出块青铜令牌,双手奉上,左右看了圈,低声道:这块青云令是教主贴身之物,他让小道交到您的手上,咱们太清教虽不济,可在梁燕两国还算有点名头,日后小姐若是遇上什么腌臜人,只管将令牌拿出来,任谁也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数数自己长了几个脑袋,敢不敢得罪太清教。
有了此令牌,黑白两道都要给小姐面子,任你差遣。
我不要。
庭烟撇过头,心突突直跳:只不过萍水相逢,他干嘛要对我这么好?肯定是要图谋我什么。
不敢。
年轻道士莞尔浅笑,挥了下拂尘,问:小道冒昧问一句,小姐喜欢大将军的理由是什么?啊。
庭烟愣住,一时答不上来。
这便是了。
年轻道士将青云令掷在庭烟怀里,笑道:敝教教主说了,他和小姐一见如故,投缘得很,本想收你作关门弟子,怎料事与愿违。
他对你好,也没什么理由,就是喜欢你这小童儿,希望你一生顺遂幸福。
说罢这话,年轻道士直接走过来,也不顾獒犬的撕咬,帮着将醉酒的魏春山扶上马,随后,他又趴倒在地,让庭烟踩着他的背上马,等安顿好了,道士抱拳,连退数步,笑道:如今王城正乱,小姐骑着马一直往前走,到尽头左转,那儿有家客店,小道已经将住房吃食等事都安排妥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等等。
庭烟喊住要走的道士。
小姐还有事?庭烟从怀里掏出那块青云令,指尖轻抚着令牌上的云纹。
正面是云雾缭绕的仙山,背面用大篆刻写‘孤云寄’三字。
想想吧,其实孤云寄并没有把她怎样,从那忘恩负义的屋主家里把她劫出来后,还给她盖了厚被子;鲍三姑拧了下她的屁股,他就把那娼妇的胳膊卸了;屋主说偷偷看到了她的身子,他就挖了那贼人的眼睛。
好像,欺负她的人,都被他料理干净了。
嗯……庭烟轻咬着唇,小声问:道长喝了那么多酒,没事吧。
吐了几口血,无碍。
年轻道士朗声大笑,拧身离去,消失漫漫夜雪里。
庭烟看着年轻道士的背影,痴住。
如此凛冽寒冬,风卷起雪花,直往人衣袖脖子里钻,可心里竟是暖的。
本以为世人皆薄情,不过利来利往罢了,姓卫的是她至亲骨肉,却将她囚禁,杀了她父母兄弟;班烨是她的大伴,多年情分,一朝也能将她仍在地窖,毁她清白。
而孤云寄和她萍水相逢,却能为她喝酒到吐血,赠她青云令;魏叔和她初见,亦能保她护她,为她喝到不省人事。
好像,她也有人关心呢。
庭烟哽咽,笑着将眼泪擦去。
她此时和魏叔一前一后骑在马上,魏叔已然烂醉如泥,昏睡过去,整个人趴在她身上,两臂紧紧搂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肩头,鼻子喷出来的气打在她耳边,弄得人痒痒的。
而那头獒犬的铁链拴在马缰绳上,乖巧地随着马儿走。
远鹤无前侣,孤云寄太虚。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知……庭烟低声念着这两句诗,想着那个面相长得和妈妈好像的孤云寄。
忽然,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动了下,似乎是醒了。
咱们这是去哪儿?魏春山咳嗽了两声,仍瘫软着,但似乎清醒了些:怎么骑在了马上了?魏叔。
庭烟低头,莞尔一笑:我也想喝酒。
胡闹。
魏春山打了个酒嗝,闭着眼,懒懒道:女孩子家家,喝什么酒,若真想喝……怎样?庭烟忙问,激动道:你会带我,她话还没说完,唇就被这男人吻住。
她浑身酥酥麻麻的,心跳的很快,竟动不了,也不知怎么去迎合。
只能由着他轻咬着她的唇,舌尖划过她的牙齿,轻撬开,仿佛要吸干她口里的气。
原来酒是这种味道,有点辣,但品着品着,却也有丝丝甘甜。
良久,魏叔终于放开她,解开袍子,从后面将她整个人裹住,头枕在她的肩膀上,打了个哈切,困道:这个梦真好,别醒,继续睡。
……在巷子口,此时正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跟前站着个身量高大,穿着玄色大氅的俊美男人,正是班烨。
他大约是在雪天里站了很久吧,头上落了好些雪,男人看着马背上的那对璧人,眸中之色甚是复杂,有心痛,有愤怒,也有嫉妒。
这么多年,她虽依恋他,可却从没有过这种娇羞的女儿态。
是啊,她明明白白地说过:班烨,我觉得你很恶心。
班烨凄然一笑,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疼。
还记得当时在胡媚娘的小院二楼,他欺负她,贪恋着她身上的女儿香,吻着她,一遍遍吃掉她,那的般快活满足。
他志得意满,说了魏春山的许多笑话,没成想如今竟一语成谶,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
难道烟烟,真要从他手心里飞走?不可能,这世上除了他,不可能有哪个男人真心对她。
他无亲无故,无儿无女,只有烟烟,只有她了。
她就算死,那也得死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