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安静的暖室响起了清脆的撞.击声。
庭烟直接重重地跌在二楼坚硬的地板上, 细嫩的双手在粗糙的木质地板上刮蹭出一道血痕, 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也撞击到地上,引起一阵剧痛。
更痛的是小腹那里,仿佛被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下,痛的沉闷又绵长。
庭烟疼的呼吸一滞,小脸瞬间白了一片,下身痛的脱力,双手撑在地上, 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刚才真的是太着急了,不愿意跟班烨独处一室,才急匆匆的起身去追, 却没想到会摔这样惨。
烟烟……拍出一掌后,班烨眸底的阴鸷又迅速褪去, 瞧着趴在地上,脸疼的煞白的庭烟,眼底划过一丝惊慌, 立刻从圆凳上起身走到女孩身旁,微微俯下身, 朝着庭烟伸出手, 满是怜惜地怪嗔, 你呀,走路都这般的不小心,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可是摔疼了?方才他打出的那一记劈空掌,时机把握的十分巧妙, 只在她坠地之际,掌风打到了她的腰上,且用了不足三成功力。
断断伤不到她性命。
只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可就难说了。
烟烟,不要怪大伴心狠。
这世间,只有你是我的至亲了。
大伴已经为你做了这样多事,你就是死,也不能跟魏春山走。
他伸的白净的双手,袖口上银线密织的海水云崖纹被从窗户映照进来的碎金晨光照到,泛起冰冷的光彩。
她知道班烨会抱起自己,可她不想让班烨触碰。
刮蹭出红肉的双手撑在地板上,拼着力气想要爬起,可只是稍稍一动,小腹处那股绵长的疼痛就加剧一分。
她爬起的动作迟疑了一分,班烨的手便即将搭上她纤细的腰身。
牙签儿!只差一线,班烨的手就要搭到庭烟腰际,门外便传来一声急吼吼的低喝打断了班烨的动作。
旋即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影子快步走到门口,那人急于进来,看也不看就往屋子里钻,却因为身材魁梧又一头碰到了门框上,撞出好脆亮的一声响动。
妈了巴子的!魏春山的额头上撞出好大一个红包,咒骂着一拳将头上的门框打飞,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屋子里,手里的空碟子直接甩到桌子上,微黑的脸孔上写满慌张,眼瞅着趴在地上,疼的小脸发白的庭烟,急吼吼地蹲下身就要扶起她,你这姑娘,我就下去拿个馒头,你就把自己摔了。
他嘴上怪责着,蒲扇大的两只手却颤颤巍巍的在她腰上笔画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怎么搀扶。
莫要动她。
眼看着魏春山就要下手去捞人,一旁的班烨缓缓直起身来,气度雍容的驻足在一旁,声调幽凉地道,方才见你走了,她情急追你脚下也踩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
她这些日子都辛劳疲倦,又被我伤了肩膀,刚才那一摔恐动了胎气,你这手脚向来没个分寸,切莫乱动她,赶紧去唤小二来去请郎中诊脉为好。
对对,有道理。
魏春山伸出的大手立刻停在半空。
他本要把庭烟扶起,可班烨一番话却是说的有理,他这些年南征北讨跟一群男人生活惯了,对女人下手实在没个轻重,换做平时罢了,眼下庭烟这一摔,万一真的动胎气,再被他蛮力一扶,伤上加上可就坏了。
魏春山又转身要往外走,庭烟马上低叫出声:魏叔,别走……庭烟小猫一样的低弱叫声立刻让魏春山顿住脚步。
他回过身来,却不走过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庭烟,便转视线,恳切地看向一旁的班烨,三哥……这丫头一直趴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得有劳你帮我把她扶到床上去。
此刻,他也顾不上那些教条礼仪,男女之别。
也不在乎,之前的庭烟跟三哥那些种种过往。
他现在只心疼庭烟受着伤还要趴在地上,此刻若是下楼在寻个女杂役上来,实在费劲,不如让三哥帮忙。
反正是班烨开口提亲,他也一口答应。
那庭烟与三哥先前的恩怨是非,便就是过往云烟。
三哥再如何的阴险狡猾,也不能当着他面对庭烟做什么。
这事不难,好说。
班烨俊颜冷漠如旧,脸上并未有任何得意或者窃喜的神色,仿佛地上的女孩与他并不甚相干,他淡淡地答应后,撩起玄色的锦袍,一手扣在庭烟的胳膊上,一手扶着她的腰际,规规矩矩的将庭烟从地上搀扶起来,往床榻走去。
庭烟极不愿让班烨搀扶,可魏叔就在一旁,想来也没有大碍,她不愿看班烨,忍着痛顺着他搀扶的力道往床那边走。
可只走了几步,腰腹的疼痛就加剧了一倍,腹痛如绞,眼看要走到床头了,小腹处却涌出一股热流,顺着腿心流了下来,浸湿了亵裤。
她顿时停下了脚步,本就疼白了的小脸更是吓得一片僵硬,唇上血色尽褪,恐惧地抓紧了身边的班烨,指甲深深陷入了班烨臂上的华服里,好不可怜的呜咽起来,我好怕,魏叔,魏叔你快去请郎中来……肚子里好痛!日头正中。
暖阳透过烟云,洋洋洒洒的将一地白雪照化了许多。
客栈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被踩黑了的雪堆在犄角,笤帚就随意仍在一旁。
院子里显得冷清极了。
客栈二楼却热闹得很,上房几进几出,来了一拨又一拨人。
人来的实在太多,小二来不及打扫,那楼梯上的泥泞的鞋印子就顺着楼梯一直延伸到上房门口。
屋内,还烧着两盆红彤彤的炭。
半点寒凉也感觉不到,温暖如春。
可魏春山站在屋子里,却觉得屋子冷得很,好似回到了少年时期,跟着师傅学武,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扎马步的感觉。
如何?魏春山变成了木头,傻愣的站在一旁说不了话,班烨便代劳,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问着站在眼皮前的郎中。
那郎中一把年纪,留着一把银色的山羊胡,斜挎着一方小药箱,对着班烨连连摇头,老夫无能,怕是无能为力。
那姑娘已经有见红之症,已经动了胎气了,现已昏迷不醒。
那姑娘体虚血亏,似有寒症,本也是无妨的,姑娘年纪轻,精神气足,好生将养就是了,可听闻刚才那一摔,是小腹着地,这胎本就带的辛苦,方才那一摔,恐怕是……老郎中说到这里,看眼前这凶蛮的汉子脸色愈发阴沉,立马弯下腰,连连道歉,老夫无能,不是千金圣手,只能留下一张止血的方子,暂且先止住出血,至于其他……不如公子请蓟京有名的千金圣手,邱家娘子来问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老夫无能,这就告辞了。
说罢背着药箱,带着守在一旁的小药童逃命似的离开。
给老子站住!眼瞅着老郎中拔腿就跑,守在床边的魏春山这才回过神来,爆喝一声,就要追出去。
六弟,追回来也无用。
班烨不紧不慢地开口了,将已经追到门口的魏春山喊住,城内有名的郎中都请过了。
你就是把这个追回来,他也无力回天。
那怎么行!反正丫头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没。
魏春山定住脚步,身高九尺的硬朗汉子竟然眉头深皱,眼睛红的好似快哭出来。
三哥一生孤苦,为了舅舅潜伏在燕国,几乎将命献给了心中大义。
没错,他太过自负,太过自卑,太过自傲,太过多疑,太过心狠……终究是个孤独不过的人。
而庭烟……也只是可怜的孩子,怎就受这罪。
我真是不该贪那一口馒头,怎就叫她摔了一跤呢!都怪我!方才那郎中不是说,还有一线生机吗?班烨唇齿微动,吐出来清幽的话语,却一下子把魏春山的萎靡的心又给救活了。
对啊,对对对,那个什么邱家娘子,应该是有名的女大夫,刚才那郎中怎么说的来着,家住哪里,住蓟京是吧,我这就去请。
魏春山仿佛又找到什么希望似得,脸上的急色褪去,满心欢喜的又转过身来,走回床前,将落下的床帐撩起,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
架子床上,庭烟双目紧闭,还在昏睡,可一双蝶翼似得黑睫却微微闪动,好似在梦着什么。
因为脸色发白,她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显瘦削。
她的发髻已经松散下来,钗环尽落,一头靛黑的长发墨缎似的散在床头。
魏春山撩起被角,伸手摸了进去,寻到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攥了一攥,你这丫头,这才认识你几天,你怎就那么黏我了,我不过下楼去,你着急作甚。
你难道还怕我跑了吗?我都答应了亲事,好不容易才讨到你这样的美娇妻,哪舍得跑啊,你真是傻。
他对着昏睡的庭烟絮叨。
床上的庭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微抖的睫羽抖动的频率加快了一些。
魏春山以为她要醒来,期待地瞧着她的双眼,可她睫毛只是抖动了几下,便又恢复了平静。
别怕丫头,你的魏叔不走,只是去个你找郎中去。
你这身子弱,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宝,我听闻那身子差的若是头胎也保不住,以后身子就更不行了。
我还想跟你生几个娃娃呢,所以,就是去天边去,我也要把那个什么娘子给你请过来医治你。
他说完这句,拿走了她枕边卸下的一枚海棠花的簪子,收在袖兜里,然后帮她掖好被角便快速起身,只怕自己舍不得走,连多看一眼也不敢。
魏春山骑着他的白鬃马走了。
屋内,只剩下班烨一个人守在床前。
他踱步走到床畔,撩开床帐,瞧着一脸苍白的庭烟,薄唇微动,似笑非笑地呢喃,烟烟,大伴带你回桐宫去好不好。
你先前不一直念叨,要大伴带你回去吗。
现在大伴就带你回去,回去以后,我们再也不要闹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文,写的太痛苦了。
第一个版本,我自己都觉得太过奇诡绝情,因为身体原因,断更半年,回来继续写,伤筋动骨地修改剧情人设。
这本文,写的特别痛苦,庭烟和班烨的身世背景太过凄凉悲苦,每章都难以下笔,远远没有《晚冬》写得顺畅。
下本,我不想这么给自己和读者找罪受了,写一对温暖甜蜜的~爱你们的小夜(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