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2025-04-03 04:21:22

唐盛洲一门心思都在躲人上,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放在什么地方,经钟子然这么一说,他也开始僵硬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 不同于硬邦邦的男孩子, 女生的腰肢很软, 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断。

唐盛洲飞快收回了手,身上出了一层的汗。

糙……这破桶砸人一下可真疼, 他们肯定不在这, 去别的地方找吧, 有这逃跑的功夫,说不定那小子已经跑远了。

我也觉得不在这,这都什么味儿啊, 真难闻。

好像又要下雨了,把车开过来吧……想赚点钱可真他吗不容易……那群人看见库房中密密麻麻的塑料桶,准备放弃这里,原路返回,此时, 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本就无星的夜空变得黑压压的,似乎真的要有大雨落下来了。

他们静等了一会儿, 听见外面汽车启动的声音,才长舒一口气,然后悄悄从里面走了出来。

钟子然的心脏还在紧张狂跳,因为太黑,地上有太乱, 她只能紧紧的和唐盛洲牵着手, 就在这时, 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这方天地,钟子然看见门口还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她吓得差点跳起来,飞快往唐盛洲后面躲。

豆大的倾盆雨从天落下,孙二看见里面的两个人,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这两个小兔崽子还真他妈在这儿躲着啊,幸好他出去就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想回来找找,否则就要坏事儿啊!!孙二回头想喊自己那帮兄弟过来,但是大雨说下就下,水幕遮住了本就浓黑的视野,孙二回头,那帮人已不见身影,估计一看见下雨,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他们也没伞,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他。

而那个去开车的弟兄……车子离这里更远,这边的路又不好走,下了雨之后,那坑坑洼洼的地就像是小河沟,算了,他能不能把车开过来都两说。

所以他现在是没有帮手了。

可孙二也不害怕,他盯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只觉得那数不完的钞票就要飞往自己的口袋了,那人可说过了,只要料理了这个小子,让他缺胳膊少腿,他就能拿到二十万块钱,就算是为了这笔钱,他也不能放这两个人离开。

钟子然下意识去摸自己手机,她的手机倒是没掉,但是已经没电了,怎么都开不开机。

似是察觉到她的惶恐,唐盛洲放轻了声音将她往后推:躲远点,一会儿保护好自己。

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面前男生的脸,他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俊朗立体的五官被闪电落下阴影,那道断眉细疤看着有些狰狞,对方随着闪电被照亮的瞳孔变得无比危险,如同一只丛林中蓄势待发的野兽。

钟子然愣住了,她觉得现在的唐盛洲很陌生,不同于那冷冰冰的模样,也不同于那面无表情压着脾气的模样,他仿佛是一只遍体鳞伤却又挣脱了无数枷锁的兽。

说话间,那个又胖又壮的男人已经从旁边捡了个趁手的工具,那东西在雨夜中泛着独属于金属的冷芒,钟子然觉得那是一根钢管。

她心急如焚,不知道唐盛洲能不能赢,不知道后面那些离去的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拿出自己不争气的手机,想要再试一次,这次依然没有用。

就在她想骂娘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地上一道闪光。

那反射的闪光微弱又一触即灭,埋藏在倒成一片的黑桶之间,要不是她的位置刁钻,未必能看见。

钟子然心中一动,朝那地方悄悄挪了过去。

而不远处,重桶乒乓落地声、钢管敲击在重物上的声音,以及男人粗重的低吼伴随着哐哐的雷响、唰唰的大雨,这片小天都仿佛被雨幕隔绝,自成一个混乱的小世界。

钟子然越靠近,就越确定,那不是地上的一滩水渍,这地方是不漏水的。

闪电再次亮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压低了腰,不让那个被唐盛洲缠住的男人看见自己。

同时,她也借机看清了他们那边的情况。

唐盛洲没动手打架,他只是利用了这处厂房混乱的格局和周围密密麻麻的空桶,给那个男人制造了不少混乱。

那男人不知道在黑暗中踩到什么东西滑到了,一声惨嚎,咣的一声,手中的工具也掉在了地上。

她借着亮光依稀可以看见,男人本就不小的脑袋现在已经肿得跟猪头一样了,手上的钢管不知何时也已经不见了,少年高大的身形极具威慑力的压过来,单手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给扔了出去。

扔出去之前,他好像还问了什么。

他的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什么东西,那男人不屑的冷笑,不打算回答的模样,看着对方的眼中杀机毕露,相当狰狞的朝他吐了一口血沫子。

此时的他俨然也已经红了眼,被这暴躁的雨声带走了所有理智,他握拳时紧绷的肌肉和青筋鼓起,连带着那只胳膊也充满力量,钟子然毫不怀疑,这一拳要是下去,那个本来就已经鼻青脸肿的男人一定会被打吐血。

她头皮发麻,赶紧快两步走过去把那个东西给摸进了手里,是个手机。

大雨还在哗哗的下着,钟子然蹲在黑桶的后面,看前面的两个人,大片窗户中映出两个人黑色的身影,高大的男人抬起腿,正好踹在地上那人的肚子上,一脚下去毫不留情。

钟子然赶紧跑过去。

唐盛洲,别打他,你会打死他的。

钟子然刚才只看见那些零碎的画面,刚才那男人手里握着武器,钟子然不会打架,害怕拖人后腿,也就不敢靠近,这会儿凑近了再看,她才看见,这片地上已经全都是黑乎乎的东西了。

她对这气味很敏感,这是血!但这应该是那个男人刚才自己摔的。

她随手把捡起来的手机给揣进口袋,然后伸手去拉人:唐盛洲,你快住手,你想坐牢吗!!打死人会坐牢的!!!钟子然拽住男生的一只胳膊,朝他往后拉。

男生就像是一头没有理智的残兽,尽管身上每一寸神经都在发疼,却还是麻木机械的坐着手上的动作。

他刚才问这个男人,谁派你来的。

这个孙子朝他呸了一口血,然后笑着说。

你猜吧,反正不是你爸就是你妈,你还真是个遭人嫌的野小子,我在外头混这么久,从没见过谁家出钱修理自己孩子的。

冷风从残破的窗户里卷进来,被带进来的雨丝如同根根冰寒的钢针,毫不留情的扎进他的皮肤,就在这时,一个微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小臂。

这点凉与他已经被冻僵的体温来说,就像是暖融融的太阳。

唐盛洲的动作一僵,回过头,有个人正瞪着那双大眼睛,焦急的在看他。

见他回头,手上的力气加大,将他往后面拖。

理智瞬间归于脑海,他看看地上只剩下半口气的人,又看看无视了地上那一滩血肉,眼中全是他的人,脑子里麻木的血液开始流动,一种不可抑制的恐慌席卷全身。

钟子然不知道唐盛洲心中所想,感觉到自己能拖动唐盛洲,她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厢还没安静多久,外面忽然亮起车灯,是那跑去开车的人回来找自己的同伴了。

钟子然一惊,拉着还在发愣的男生就朝相反方向跑。

他们角色调换,这次换成了钟子然带着他跑。

唐盛洲脑中一片空白,就任由自己被这样牵着跑进了大雨里面。

别愣着!撑好,我不想淋雨!钟子然又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直接跑进大雨里。

唐盛洲这才发现,钟子然手里抓着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厚塑料布,上面都是土,但是没有破洞。

唐盛回忆了一下,刚才在那库房确实看见几卷没拆包的。

他举着那个东西,把女生给护在了下面,然后两个人顺着黑色阴影悄悄挪了出去。

外面的地是真的不好走,钟子然深一脚浅一脚的,还崴了一下脚,脚踝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们躲在远处看着那辆车离开,然后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一间面馆前。

这家面店的情况与隔了不知多远的餐吧是一个境况,老板娘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刚要把大门给关上,就看见了门口两个落魄的身影。

好心的老板娘哎呀一声,虽然有点谨慎,但见两个人面孔稚嫩,都像是学生,就赶紧打开了门。

一打开门,外面的雨声就愈发明显了起来,冒着响在耳边的水声,她扯着嗓子问:你们是哪里来的?钟子然指了指老板娘,然后唐盛洲犹豫着,朝面馆的台阶上迈了一步。

他原本不想在这里停留的,他也一向不喜欢对别人求助,但是就他一个人还好说,现在他旁边还有个钟子然呢,这姑娘身体好像挺弱的,真冻坏了就不好了,所以他还是朝那家小店走了过去。

老板娘看见钟子然那惨白的小脸儿就有点心疼,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别的了,把两个人拉进来就招呼他们坐下。

谢谢阿姨,我们是出来玩的,没想到这里迷路了,也没带伞……钟子然轻声解释了一句。

她坐在那里,一双小皮鞋已经报废了,小腿上也全都是冰凉的雨水,但是她的裙子一点也没湿,头发也没湿,只有刘海滴了几滴水。

唐盛洲将那块透明塑料布扔在外面,才转身进来,他的左肩尚好,但是右肩到右胸口的地方湿了一大片,头发也被打湿了,模样比起钟子然来不知狼狈多少。

这小伙子可真是……你们等着,我去找块毛巾来,可别感冒了……老板娘见两人这副模样,心中有了几分猜想,说不定是偷跑出来玩的小情侣不走运,遇上大雨了,这男生也算体贴了,为了给女朋友挡雨,把自己给淋湿了。

小伙子看着挺壮实的,一会儿别感冒就好了。

钟子然和唐盛洲两个人得到了热心老板娘的毛巾和热茶。

钟子然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鼻腔有点堵,于是也不说话了,默默跟老板娘道了谢,就开始喝茶。

唐盛洲也低声道了谢,他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钟子然,心底一片复杂。

两个人唯恐弄脏更多地方,于是只坐在靠近门的那一桌看着外面的瓢泼雨幕,店里亮着灯,老板娘的孩子还小,给两个人放下热水就去后面了,此时不算大的小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钟子然的鼻头有点红,她喝完一整杯热水,这才缓缓开口:他们为什么追你啊?不知道……这也是他想查清楚的。

钟子然皱眉看着他:唐盛洲。

印象中,钟子然从没这样认真叫过他的名字,此时,这三个字从对方嫩红色的唇中低低吐出,让唐盛洲莫名觉得耳根有点痒。

他转头看向对方。

钟子然皱着漂亮的眉确认:你没做什么坏事吧?她自诩不是什么聪明人,虽然是为了任务才与对方走的这样近,但是有接触就有了解,她觉得这个少年与想象中那种只会惹是生非的刺头不一样。

所以她才这么问。

唐盛洲沉默着摇了一下头。

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钟子然这才放下心来,她想起对方曾受过伤,刚才又是一番打斗,还在外面淋了雨,又问:你有没有受伤?原来那个伤口长好了吗?说着,她目光缓缓下移,看向对方的侧腹。

唐盛洲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已经好了。

好了?钟子然怔了一下,下意识不想相信,但是她一想,刚才对方打架那股子狠劲儿,也不像是负伤的,他很有分寸的,他说好了那就是了。

这下,反倒是唐盛洲不确定起来。

他说她就信了?原来那股子碰瓷儿纠缠的劲头儿哪去了?唐盛洲有点不爽了,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爽,他看着还在端着杯热水小口啜饮的钟子然,终于问出了自己刚才一直在想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钟子然:……*钟子然脑中仿佛被一道雷给劈了一般,她哆嗦放下杯子,摸出自己的手机,不死心的又试了一下,但是开不开机。

唐盛洲被她这举动弄得有些莫名,见状便问道:你手机没电了?是啊……钟子然要哭了,她转头看向唐盛洲,你手机能不能借我一下?唐盛洲把自己的手机给递了过去。

钟子然打开手机,摸到荣德学院的同学会,在里面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夏柠的联系方式。

电话震了半分钟才被接通,那边的女声带着疑惑:喂?小柠……钟子然咽了咽口水,一脸心虚。

然然?一开始,对面的声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但很快,夏柠的声音就拔高了起来,甚至焦急得带上了哭腔,你死哪儿去了,你急死我了!!钟子然赶紧说: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在哪?夏柠那边一阵嘈杂,我跟王叔在一起呢,我们现在就去接你!钟子然惊讶:你不是在里面吃东西吗?你都不见了我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夏柠恨不得现在就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把钟子然给打死。

钟子然一缩脖子,更心虚了,她肯定不能说自己因为看见唐盛洲,怕他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嘎啦地方,所以想凑过去看看,结果跟对方一起亡命天涯了。

这样的话,这件事一定会被王叔告诉老管家,老管家告诉钟继方和舒敏,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于是她严肃了一张脸,半真半假的说:这事说来话长,你帮我跟王叔说一声,我自己会回家的,我现在跟朋友在一起,特别安全。

一旁的唐盛洲僵了一下。

夏柠的嗓门足够大,对面说了什么,他全都听见了。

钟子然似乎是与朋友们一起来这里玩的。

什么朋友?夏柠皱眉。

钟子然小声说:我看见唐盛洲啦,我是追着他过去的,抱歉,忘记回去了。

夏柠更生气了:你这不是重色轻友吗,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唐盛洲那个坏小子没事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听着就不像有什么正事!!她这话喊完才有点心虚的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后视镜中,王叔的眼神略带关切,夏小姐,联系到小然了吗?咳……夏柠赶紧说,找到了,她半路追个野猫跑了,您知道的,她喜欢猫嘛……呵呵……钟子然:……唐盛洲:……最后,电话被交到了王叔的手中,钟子然装傻充愣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总算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你在同学家?唐盛洲接过手机,似笑非笑的问她。

钟子然吸了吸鼻子,然后凶巴巴的跟唐盛洲说:不然你让我怎么说?她撇着嘴不甘心的指指自己的鞋:都坏了,我妈新买的,我第一次穿呢,你得赔我。

这个牌子的鞋鞋底非常娇贵,连水都沾不得,更别说在泥坑里踩来踩去的了。

唐盛洲顺着她白皙的小腿往下看去,看见那颜色有些粉红的脚踝,皱眉道:你脚怎么了?嗯?钟子然也跟着低头,刚才人被冻麻了,根本没缓过来,她把自己崴脚这事儿给忘了,现在经对方这么一提醒,她才觉脚踝有点火辣辣的。

眼前一花,已经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手指捏住那片红,试探了一下,钟子然嘶了一声,唐盛洲抬头,面色不善,受伤了怎么不早说?钟子然才不会被他那副凶狠的模样给吓到,他刚才打人都没吓到她呢,她撇撇嘴:忘了。

真忘了。

唐盛洲被她给气笑了:你等着。

他又站了起来,然后朝小店的后屋走去。

几分钟之后,他去而复返,手里捏着个小毯子,还有一罐跌打损伤喷雾。

他把小毯子展开,不怎么温柔的劈头盖在了她的脑袋上,钟子然被他给盖懵了,挣扎着从毯子中露出一个脑袋,低头一看,脚腕又被人给捏住了,少年蹲在那里,认真看着那一片红,然后给她喷了药,指尖发力,在伤口上揉了一下。

钟子然马上被疼得飙泪:唐盛洲,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吗!她一挣扎,唐盛洲的手下就开始用力,你别动!他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别人?这小丫头片子还不知好歹!再说了……你算我哪门子救命恩人?钟子然撇嘴想了一下,然后她发现,其实她要是不去凑那个份子,唐盛洲说不定还能跑得更快一些。

她有点心虚,但还不乐意承认。

唐盛洲说完这话,脑中不知为何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似乎真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可那时的他仗着没有牵绊,根本没跑,而是跟那群人打得两败俱伤。

后来他一门心思放在追查幕后凶手的事情上,浪费掉了很多宝贵的时间,关于他的、比现在更加凶猛的流言蜚语,也是那个时候传出来的。

反倒是现在,钟子然的出现给了他掣肘,他不想钟子然因此涉险受牵连,反而谨慎了许多,现在,他自己除了受几个拳头,没什么重伤。

唐盛洲抿了抿唇,手下的力道放轻了。

谁知道,钟子然还记着这茬儿呢,她就心虚了半分钟,然后想到什么一般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得意的朝他晃了晃: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你被那群人针对了吧,你自己有拿到这个吗?唐盛洲抬头,是一只黑色的手机。

这是什么?钟子然得意的说:不知道。

唐盛洲:……钟子然想了想说:这手机肯定是那个人丢的,他都走了又回来,说不定就是来找手机的。

钟子然把那枚黑色手机塞进了唐盛洲的手里:你拿去吧,放我这里也没用。

唐盛洲握着那个手机,抿抿唇,最终还是道了一声:谢谢。

钟子然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然后忽然开口说:你会回学校上课的吧?再不回去她下周要是有任务怎么办啊QAQ,总不能次次都让余浩那小子送或者自己往人家家里跑吧。

还是他在学校的时候方便,只要他人在学校,她往哪一塞系统都会给她过。

看着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神,唐盛洲的耳根又有点热了,他有些不自在的应道:嗯。

好耶!钟子然开心了,她恨不得转个圈圈,但是她一起来就有点冷,所以只能缩在毯子里露出一颗小脑袋亮晶晶的看着他。

少年站直身体,将手中的喷雾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别过了脑袋,不去看那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

就这么喜欢他?知道他回去上学就能高兴成这样?唐盛洲有点别扭,他觉得钟子然的眼神里面简直有能灼伤人的光,叫他不敢对上。

糟糕的天气无法影响富人区那边的热闹,隔音极好的厅堂之中,悠扬的演奏声一直没停,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费玲在其中愈发得心应手,她被一群太太模样的人簇拥着,喝光手中的香槟,笑看被围起来的唐城煦。

唐城煦始终站在一开始的地方,有人找他上前搭话,他就不咸不淡的应承两句,偶有脸红的小姑娘跑过去,他也没有个笑模样。

费玲虽然不怎么满意,但也没出言批评,这几个姑娘的家室和她看好的那几个还差了点,应付过去也就应付过去了。

一想到这里,费玲就牙痒,钟家今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来!这不是当众给她没脸吗!费玲这边装着心事,唐卓山那边又何尝不是,今天唐氏的股东们可都来了,尽管他们一直压着,但他们都知道,这个唐家后来的小儿子也就是表面光鲜,唐氏大半的股份可都捏在岑婉和唐盛洲的手里呢,那才是有实权的人。

所以很多人对今天的场面感到匪夷所思。

唐晋就是其中一员,他是唐卓山的哥哥,也是唐氏的实权派,从得知唐盛洲在国外那些事开始,唐晋就不止一次跟自己这个有些自负的弟弟说过,一定要好好拉拢唐盛洲,可是唐卓山这都做的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所以他从今天一进门就拉着一张脸,不停的催唐卓山给唐盛洲打电话。

我打了,他根本不接我电话,那小子就是跟我置气呢,他现在脾气大了,不服管教的!唐卓山不愿意说这茬,但是他又不能不回答唐晋的话。

唐晋皱着眉:我听说,小洲回国那天,你把费玲给带回家了?唐晋对弟弟的家事没兴趣,他跟岑婉离婚那么久了,再娶当然不是问题,但是他蠢就蠢在居然在这种时候宣布再婚的消息,唐盛洲在国外待了一年,与那要好的母亲关系破裂,不还都是因为岑婉再婚吗?他这个弟弟办事真是越来越不过脑子了,人越活越糊涂!!是啊,我就是想告诉他,我找到个好女人,以后也好照顾他啊,这有什么错?是那臭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撂挑子就走人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事到如今,在唐卓山的脑中,唐盛洲依然不过是在和自己置气罢了。

不回家?真是笑死,唐家生他养他,现在他是他的独子,傻子也不能看着自己家的钱被一个外人给抢走吧?此时的唐盛洲还没有想预定的轨迹中那样落下个个恶名,唐卓山自然没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失望,他当然知道唐城煦也很优秀,但是孩子不都还是亲生的好?他只是从前就忙于生意,一直缺席对方的成长,所以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他想要在亲近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交流。

但在唐卓山看来,这都不叫事儿,谁家爸爸不忙啊,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以后就好了,以后唐盛洲就全都能明白,明白了,自己就会回来服软了。

儿子永远都是自己儿子,他们有这层血缘关系在,谁也斩不断他们的关系。

唐晋又与他争辩了两句,见唐卓山还是那一副你未免小题大做的表情,唐晋便闭口不再多言。

很快,费玲来找她的丈夫了,唐卓山被她给拉走了。

又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怎么样,我早跟你说过的,唐卓山的脑子自打出轨之后,就没清明过。

唐晋不说话了,只是无声的叹气。

所以,咱们还是多为自己做做打算吧……*又过了半个小时,大雨终于慢慢有转小的迹象了,钟子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们在店里点了两碗热乎的汤面,味道不能说美味,但一碗下肚,身体也暖和起来了。

在这期间,钟子然看着对面的人发了几条消息,还打了一个电话。

她放下筷子的时候,唐盛洲早就吃完了,他朝她示意了一下,问:走不走?钟子然点点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其实她的脚伤不严重,被男生处理之后那点疼也没有了,只不过她皮肤太白了,还有点敏感,所以看着还是有点红。

钟子然单脚跳着越过椅子,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到了门口,她看看等着她的唐盛洲,又看看下面的台阶,伸出了自己两只白嫩的细胳膊:你背我吧,我走不了了。

唐盛洲一脸你是不是逗我的震惊表情,钟子然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的,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嫌弃,她一下子来劲了,伸着胳膊就扒拉对方的肩膀:快点,我是被你带着跑才受伤的,你不管我谁管我啊!唐盛洲又后退一步,拧着眉说: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不行,钟子然又蹭了过去,抓住了他还没干透的上衣,万一你自己开车跑了怎么办?我是那种人吗?唐盛洲没好气的要躲开她的爪子。

很奇怪,他不怕敌人的钢棍和拳头,但是他害怕钟子然碰他,只要稍微碰他一下,哪怕是指尖那一小片地方,他的皮肤就会想烧起来一样,哪哪都不自在。

你是!钟子然也不干了,她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扑过去拽着他的胳膊就不撒手了。

唐盛洲被她弄得没辙,只能没好气的打开门,然后半蹲下来,背着她走。

钟子然趴在对方宽阔结实的背上,给他用手机打着手电筒,照着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雨还在细细密密的下着,但是这点小雨已经无伤大雅了,热心的老板娘送给他们一把伞,唐盛洲离开的时候在桌子上放了钱。

她打着伞,一会儿看看少年黑硬的头发,一会儿低头看看自己的鞋,撇着嘴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不高兴的说:都被水给泡坏了,没法穿了。

她对奢侈品这种东西研究不深,在她的认知中,越值钱的东西应该越耐用才对,这怎么价钱越高,反而越娇贵了呢?背着她的人没说话,他走得有些慢,但是却很稳,钟子然趴在他背上,都快睡着了。

今天比过山车还刺激,她兴奋过了头儿,这会儿疲倦就排山倒海般的席卷而来。

下来吧。

冷不丁的,她紧贴着的后背震了一下,是前面的人说话了。

钟子然揉揉自己的眼睛,看见了面前的一辆车。

她爬上车,然后又不动了。

唐盛洲发动车子,这才发现她没系安全带,他啧了一声,长臂伸过去,扯过了带子。

钟子然不动了,她脑袋歪向窗户那边,头发挡住了半边脸,似是睡着了。

唐盛洲发动了车子,看向前方的路,眼中情绪不明。

他第一次有点不知道该拿一个人怎么办才好了。

他一开始真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的,甚至可以说是恶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管是他出国之前,还是回国之后。

他曾经以为他把这个人看得很透彻,但是他现在又觉得,他看不明白了。

余浩在外面玩到一半被唐盛洲的消息给喊出来,对刚下过大雨的深夜气温没什么逼数,这会儿站在路边已经冻得跟个傻逼一样了。

他手里拿着个袋子,又打了个喷嚏,忍不住骂骂咧咧想离开的时候,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车子。

余浩朝那车灯使劲挥手,脸上全都是坏笑。

车子缓缓在他面前停下,他扒着窗户朝里面看过去,一边笑呵呵的把袋子扔给司机,一边使劲抻脖子:我看看,哪个姑娘啊,我认识吗?小点声。

唐盛洲压低了声音警告。

余浩被他瞪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有点怂,但是转念一想,他怂什么啊,是他大半夜屁颠屁颠去商场帮忙买了双鞋,又在这等了半天,唐盛洲该跟他客客气气的吧!余浩理直气壮的又看过去,谁知道那叫人办事的司机直接把他的爪子给扒拉了下去,然后一踩油门离开了。

阿嚏!余浩懵逼了,足足愣了半秒,才站在原地跳着脚的对着那已经消失的车屁股又叫又骂。

唐盛洲你可这不是个东西,重色轻友的家伙,我看透你了!!!钟子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是被唐盛洲给叫醒的,一醒来就已经在自己大门口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正要打开车门出去的时候,旁边的人砰的一下往她腿上扔了个盒子。

钟子然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看清那东西之后又莫名其妙的转头。

拿东西扔她的男生看都没看她,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路边的灯。

赔你的,换上再进去吧。

钟子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新鞋,她在舒敏拿回家的册子上看见过,跟她今天报废的这双是同一个牌子的。

钟子然也不跟他客气,换上了那双新鞋才下了车。

她关上车门,打算跟对方好好告个别,谁知对方还是没看她。

钟子然不停腹诽,转头就走。

此时,大雨已经彻底停止了下来,雨后的空气散发着树木混合泥土的芳香。

唐盛洲降下玻璃车窗,目送那个身影走入大门,这才转回头,缓缓驶离,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