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外面狂风怒号, 也影响不了这肃穆庄严之地带给人的压迫。
这里的每一座命理石碑,都不似外界那些石碑矮小而黯淡,而是座座黝黑而高大, 如同一位位饱经沙场的将军,威严冷漠。
大司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这里就是司命堂,但凡命中注定要继任大司命之位的人, 其命理石碑就会诞生在这里。
说罢, 大司命恭敬地朝历任大司命的命理石碑颔首行礼, 以示敬意。
华灵姬等人见之, 也跟着行礼致意。
本来这个地方,除了历任大司命,是不准任何人进入的。
但今日命理山骤然而起的这股狂风怪异,老夫只能允准你们这群外来者来这里避难。
闻言, 众人异口同声地道谢。
华灵姬好奇极了。
能当大司命的人,其命理石碑就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命理石碑还带地图定位功能,知道应该从哪里破土而出?她乖乖巧巧地向大司命拜了拜:大司命, 您的命理石碑是哪一块呢?晚辈想瞻仰一番!这里大概有七八十块命理石碑, 大司命伸手,指向位于最外侧的一块较小的石碑:就是那块。
闻言,众人不约而同一起围了过去, 都想看个稀奇。
只见命理石碑上面刻印着大司命自幼聪慧, 天赋极高, 品德高尚,行事公平,后为大司命, 一生行事顺利如意。
大司命也介绍说, 因为命理石碑的显示, 整个华盖仙庄对他十分看重,众人都对他这位未来的大司命很信任。
而他的天赋果然也极高,不仅是同辈无出其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华盖仙庄历史上最有天赋的人。
晋升金丹后,他被众人推举为大司命。
大司命的结局显示为:亡于伍百岁,金丹后期。
看来是因为没有突破元婴,所以寿终正寝了。
华灵姬小心翼翼地发问:大司命,您……今年高寿?四百九十九。
众人:……华灵姬脑袋一歪,一脸茫然:啊?看她神情呆愣,大司命不由笑道:老夫今年已经四百九十九岁了。
而且三天后,就是老夫的五百岁寿辰。
顿时,众人哗然。
华灵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她不过是恰好多嘴一问罢了,没道理这么准就问到别人的大难关吧?伊悦师姐立刻将华灵姬往身后拉一拉,很难为情地向大司命道歉:我们不知您的高龄,冒犯了。
大司命摇头:天命注定的事情,不算冒犯。
我知晓自己的大限时间已经快五百年,早已看淡了。
众人正要点头,又听大司命说:如今……唉,只是很疑惑,为何仍没有新的大司命人选诞生。
老夫原本不担忧,毕竟没有大司命,还有一众少司命,但是你们来了。
你们这群外来者之中,有恶魔。
如今闹得仙庄内人心惶惶。
老夫很担心大限之后,无人主持仙庄局势,仙庄恐怕要经历一番波折。
众人沉默。
他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或许真的不应该来,给华盖仙庄带来遭难。
华灵姬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大司命的命理石碑上显示的五百岁大限,忍不住磨牙。
还有三天就要五百岁了?意思大司命最多只能活一年了?她打量大司命的精神状态,忍不住摇头。
啧,这位老爷子看起来相当矍铄,一点也不像是寿命将尽的模样。
难道……修士哪怕到了大限之年,也不会很衰败?司命堂外的风声越来越大,简直犹如妖魔哭号,真不知道风到底是发了什么疯。
因为大司命寿命将尽的事情,众人气氛低沉,都安静行事,并不多言。
华灵姬盯着那亡于伍百岁的伍字,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一摸。
更准确一些,是抠一抠。
一边抠,一边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在嘟囔:如果能抠掉,重新写一个,算不算破命?算的话,也太儿戏了吧?灵姬你在做什么?何明雀凑过来,见华灵姬正在认认真真地抠石碑,脸色一变,赶忙按住她的手,小小声呐喊,你疯了,抠人家大司命的命理石碑干什么?我看能不能抠下来。
肯定抠不下来啊!大司命之前说过,这里的命理石碑水火不侵、刀枪不损。
你别说是拿指甲抠,就是拿牙啃也不行。
华灵姬挤开何明雀:那你阻拦我干嘛?我又破坏不了。
我是怕你失了礼数。
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能为大司命延年益寿的话,大司命对我感激都来不及呢,还能责怪我失礼?来来来,咱们俩一块抠。
哪怕只能刮抠下来一点点粉末,咱们也能好好研究研究这……诶?华灵姬一低头,看着指甲缝里的黑色石头渣子,再抬头看向大司命的命理石碑。
只见那个伍字缺了一道口子……嗖地一下,华灵姬全身抖了一个寒颤,惊慌失措地捏着石头渣子,要往回按。
何明雀眼尖看见了,同样惊得变脸。
瞪她一眼,赶忙左右张望,挡住周围其他人的视线,尤其是要挡住大司命的目光。
你怎么抠掉了!?我不知道!华灵姬哭哭唧唧,九师兄,这怎么按上去啊!?何明雀低声大喊:我哪知道!华灵姬想要把抠掉的石渣给贴回去,奈何找不见可以固定的办法,十分着急心慌。
九师兄,你说,我能不能试着用灵力把石渣给固定回去?何明雀不赞同:还是不要吧,你对大司命的命理石碑动用灵力,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那怎么办,我用口水试试?你如果觉得你的口水很黏的话。
两个人小小声用气音交谈。
可惜大司命在场,见这两人紧紧贴在自己的命理石碑上,ᴶˢᴳᴮᴮ当然会好奇,于是上前询问。
所以立刻,罪行暴露!面对大司命不可置信的目光,华灵姬汗颜得很。
大司命,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我就是……手贱!呜呜,对,我的手好贱啊……华灵姬真的很后悔,真诚忏悔。
而大司命接过被她抠掉的黑色石渣,看得目不转睛。
不过是犹如一粒粟的大小,却仿佛有巨大的魔力,让人神魂颠倒。
并且口中喃喃:怎么可能……命理石碑怎么会被抠下来……许久,大司命抬头,紧盯华灵姬:你真的只是用指甲抠的?华灵姬连不迭点头。
何明雀也替她作证。
你再抠一个看看。
大司命说。
华灵姬一愣。
这话……是反讽威胁,还是奇怪的要求?见她不动,大司命很焦急:快,你再抠下来一个,让我看看!还、还是不要了吧,万一我抠塌……唔!死死捂住华灵姬嘴巴的何明雀,懊悔跺脚:哎呀!晚了一点。
然后赶紧对大司命表示:您应该也对我们小师妹的诅咒能力,有一点点了解,还是别让她抠了。
其他同门都纷纷帮衬:对对对,不妥不妥。
大司命很坚持:不!她必须要抠!这是破命啊,破命!对此,华灵姬终于忍不住道:大司命,并不是命理石碑破了,就叫破命吧?如果是这样,那您自己抠一抠呗,自己的命自己破。
大司命摇头:从未有人成功破坏过命理石碑,除了你!但我刚才言语不妥,万一我再抠,真的抠塌了怎么办?塌就……双方正争论着,突然,砰地一声,只见一直没做声的易越升挥出一道强大的灵力,重重击中大司命的命理石碑。
命理石碑纹丝不动。
华灵姬震惊:这都不塌?应该塌的呀。
所以她刚才为什么会抠掉?大司命说:看吧,除了你,没有人能破坏命理石碑!话音还在空中飘荡,众人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只见大司命的命理石碑在晃动,而且从被抠掉的字开始,生出了无数道裂纹,瞬息间遍布整座石碑!紧接着,砰的一声!命理石碑崩塌碎裂,眨眼间化为一地碎石!众人惊愕诧异地望着碎石,齐刷刷看向易越升。
华灵姬大叫:看看!石碑塌了,不是我干的!何明雀凑到她耳边:你刚才说了一句‘应该塌的呀’,你觉得和这句话有关系吗?华灵姬立即闭嘴。
此时,易越升却皱眉,看向她:命理石碑坚固非常,绝非我的方才的力量能够击破的。
所以此石碑坍塌和我无关,是你的原因。
罪过又回到了华灵姬头上。
她倒不是不知道知错就改,而是犯错犯得很冤枉,很委屈,很迷茫。
不死心地挣扎道:你怎么知道命理石碑坚固非常?你之前又没有亲手试过。
易越升眸光一闪,很快就说:大司命之前说过的,还能欺骗你我不成?那、那你当着我的面再轰一块,要用一样的力量!如果……嗯,你懂得,我就不明说了,省得影响。
如果不会碎,她才愿意承认是她的原因。
她是想当破命者,但这叫什么破命者啊?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反正她是不会轻易认同的。
除非有对照组!二人皆看向大司命。
大司命觉得自己活了五百年,第一次头脑这般火热晕乎。
望着满满一室的命理石碑,最后,心情沉重地指向邻旁的一块命理石碑:试那块吧。
那块是我父亲的命理石碑,我父亲若有灵得知,一定会体谅我想要破解命理的心。
哦?您父亲?您父亲是上一任大司命?正是。
啊……您大义灭亲,真令人钦佩。
伊悦师姐赶忙往华灵姬的脑门上一敲:别乱用词语啊!就是这么个意思嘛,华灵姬捂住脑门,苦巴巴看向易越升,既然大司命都允准了,易庄主,你请试试吧。
易越升并不多言,直接以同样的力量挥向上一任大司命的石碑。
又是一声巨大的砰!众人静等片息——石碑毫无变化。
这次是真的毫无反应!大司命激动地看向华灵姬:你看!就是你的灵言会产生影响!华灵姬惊讶:真的是我用嘴说出来的破命?也太不合理了!易庄主,我现在说,上一任大司命的命理石碑会被您打碎,你再试试?易越升点头,特意等众人布下防御结界以防碎尸飞落之后,才再次朝石碑挥去一次。
然而,同样是毫无反应。
大司命懵了:怎么也不碎?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此时,华灵姬却反应了过来。
她走到大司命碎成一摊的命理石碑前,捡起碎石查看,我明白了。
绝对不会碎的,任由我再怎么诅咒,也不会碎。
只有可能会碎的,才会被我诅咒成功!她的诅咒,本来就是提高坏事发生的可能性罢了。
华灵姬看向大司命:所以,不是我有问题,而是大司命你的命理石碑有问题。
大司命神情一惊:我的命理石碑有问题?什么问题?看着一脸真挚不像是演戏的大司命,华灵姬心中闪过无数阴谋论,并不是很相信大司命的茫然。
就在她想说真相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时,砰砰两声沉重巨响,竟然是外面的狂风将司命堂的门给卷走了!大风灌入室内,又是吹得众人躲无可躲。
华灵姬和同门们躲在一起,心里还在琢磨是不是风魔平在做什么,急得冲天大吼:别吹了!把司命堂都吹飞了!话一出口,赶忙自己捂住自己的嘴。
呜呜呜。
看向何明雀,埋怨:九师兄,你怎么不拦着我!何明雀神情犯愁,扬扬下巴:赶紧的,毁灭吧。
怒风席卷司命堂,就连众人勉强支撑的结界都呈现风雨飘摇之态。
屋外天色已如墨黑,遥遥可见龙卷风汇聚在山尖,顶天立地,风威震慑。
梦琳师姐忽而想起一事,惊呼:我想起来了!是灵姬师妹你说的,风就不能刮进轮回之地吗?风刮进去,咱们也就能进去了!所以现在,是不是通往轮回之地的阴风?咕咚一下,华灵姬吞咽口水:不是,我、我……我那不是坏话吧!怎么不是坏话?你我都是活人,没有任何亡魂界灵器保护,贸然被吸入轮回之地,会极大损伤命气的!啊?就算不是坏话,我也早就怀疑你的好话不怎么样了!说着,梦琳师姐两只手掐住华灵姬的脸蛋:说!我脸上的痘痘,是不是你祝我永远漂亮害的!?嗯?华灵姬:……啊~啊~啊~不是窝!呜呜呜,被发现了!她已经尽量注意不要毒奶了,可还是没有掩盖住!正被梦琳师姐一顿揉搓按扁时,突然,支撑结界的最强大一方,易越升,撤回了灵力灌输。
易庄主,你……易越升很漠然:在下想去此界的轮回之地看看。
易庄主莫要冲动!您哪怕修为高强,贸然进入轮回之地,恐怕也无法保证自身的安全!我已经告知大师兄,请他速来帮助。
呵,楚玄易来也顶不了用,易庄主指向华灵姬,最有用的人就在这里,你们恐怕小瞧了她。
嗯?面对众人的不解,华灵姬也很疑惑:我也不敢去啊!我全身上下,只有嘴能顶点用!易越升微微紧目,神情有几分羡慕:就是你这张嘴,在亡魂界的威力,恐怕比在实界还大。
几句话的功夫,结界已经支撑不住。
众人齐齐被阴风裹起,卷去山顶。
此时,命理山的山顶竟然开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极其可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