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也和陶铭在别墅用过晚餐, 见天色渐暗,不好意思再打扰李雪休息,就告了辞。
却没想到, 车子刚开出别墅区,就坏在了大道上。
雨刮划得快, 大雨倾盆, 直直落在挡风玻璃上。
车里开着空调,还是止不住的潮。
陶铭看了眼仪表盘, 略带歉意地说道,可能是发动机的问题, 看来要打救援电话了。
纪也透过车窗上的雨雾看外面, 只觉得这里冷僻, 离市区也很远。
来往的, 除了别墅的业主,基本都没什么车路过。
纪也垂眸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了。
但她还是安慰起陶铭, 轻声道,没事, 等等吧。
说着她看了眼车身后, 不过我们坐在车上等的话,好像不是很安全。
雨势太大, 来往的车要是没注意到他们, 很容易发生碰撞。
陶铭点头, 点亮双闪。
纪也包里有伞, 她撑开。
陶铭接过伞柄, 两人一齐站到路边等待。
就这样在雨里站了十几分钟, 雨势却丝毫不减。
山顶尖, 云层就像破了个巨大的口,兜不住水源,直直洒落。
陶铭又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在催。
工作人员表示绕城高速因为暴雨临时封闭,他们只好绕国道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等他挂完电话,低头看纪也,发现她半边身子已经全湿了。
陶铭拉过她,往里靠。
进来些吧,小心感冒了。
好。
纪也道了声谢。
没过一会儿,空僻的大道上,倏然开来一辆车。
陶铭眼皮一跳,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一个人淋雨无所谓,纪也终究是女生,这儿风里雨里的,温度也要比市区低上好几度。
他思忖几秒,还是决定去拦车,看对方是否顺路,能带他们回市区。
陶铭将伞柄递给纪也,径直跑入雨中,伸手示意。
纪也一愣,忙不迭跟上。
黑色越野车的车速不慢,车轮轧过路边堆积的水溏,溅起阵阵水花。
落在脚边,又缓缓散退。
看这车速,并不像会停的样子。
纪也偏头躲了下,没关系,咱们再等等好了……她话音刚落,豪迈的越野车陡然刹停。
急促的刹车声,在空旷的路面上划开一道异响。
陶铭眸光微亮,他上前,来到副驾车身旁。
半躬身,去望车主。
过了几秒,车窗才姗姗落下。
雨滴如豆大,顷刻打入车内。
有冷气透出来,很凉。
纪也抬眸,入目便是极冷的黑色车饰,低调,清冷。
眼梢再抬,四目相对,便对上了那双桀骜张狂的黑眸,暗且深。
纪也握着伞柄的手,蓦地收紧。
上帝或许总是喜欢和她开玩笑。
不想再见的人,竟连着两天都能遇上。
她心脏窒闭,那种久违的闷疼,又浮上心头。
陶铭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低头,朝车里的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车。
您好,那个,我们的车坏了,请问您是回市区吗,能不能搭我们一程?纪也垂眸,视线缓缓挪开。
很淡,就好像他们从没认识过。
江让的双眸微敛,无声紧锁住她。
他没应声,见她避开,撩下眼皮。
他眸光幽邃,这才看向陶铭。
眼神晦暗,很沉。
须臾,他偏头看向前面。
只听到他丢了句,上车。
他的声音隐在巨大的潮水中,又像隔得很远。
纪也还是听清了。
陶铭笑着道声谢,忙不迭转头,上车吧。
纪也犹豫下,她回头看了眼他的车,轻声道,要不还是等等吧,保险公司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吗?车子拖走再去取也不方便。
她就是不愿意上他的车。
宁愿站在瓢泼大雨中等待。
陶铭见她还在担心这些,摆摆手,没事,到时候走完流程再取就好。
纪也还是没动。
这时,车里的男人指尖轻点方向盘,频率颇快。
他挑眉,朝两人看过来,语气不太好,走不走?纪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烦躁。
走走走。
陶铭连忙应声。
好不容易能在这找到辆车,陶铭拉开后座的车门,朝纪也道,上去吧。
-黑色越野拐入国道,一路疾驰。
车厢昏暗,静谧无声。
连车外的风声也变得透彻。
纪也偏过身,和陶铭一起坐在后座。
车里冷气足,对纪也来说,是沁骨的凉。
她伸手抱了抱胳膊,始终规矩坐着。
须臾,一双手按停空调急风,冷气逐渐疏散。
你带纸了吗,要不要擦下。
陶铭打破平静,看了眼她半湿的身子,问道。
纪也垂眸。
她从包里取出纸巾,又递了张给陶铭。
接下来一个月还有排练,可千万别感冒了。
要不然明天我煮点姜茶带给你。
陶铭的殷勤,在这样的环境里,成功令纪也手上动作一顿。
她将湿纸巾攥在掌心,鼻音有些重。
极力忽视驾驶座上男人的存在,轻声道,不用,没那么夸张的。
说完,她抿嘴,朝陶铭笑了下。
夜色深,纪也的脸颊划过车影,很白。
那双淡然的眼眸始终敛着,没有分给江让一寸。
她头发微湿,及腰,比以前长了些,还有几缕贴在细长的脖颈上。
安静淡然。
江让喉结轻滚。
莫名的躁郁袭来,他舌尖抵过唇角,伸手想够烟,又忽然收手。
车里散着冷香,是他惯用的味道。
纪也坐在右后侧,甫一抬眸就能看到江让骨相优越的侧脸。
他手肘抵在车窗,另一只手虚扶方向盘,下颌收紧。
比六年前更成熟,也更拿人。
她不再出声。
陶铭为化解尴尬,开始主动和江让搭话。
江让神色闲散,态度谈不上好,甚至有些冷淡地回了两句。
陶铭见他不太愿意聊天,也就没再自讨没趣。
气氛再一次沉下来。
又过了会儿,大概是怕纪也无聊,陶铭再一次将话头抛给她,你之前有见过李雪老师吗?纪也回神。
只觉得这段路程格外长。
她眸光浅淡,回道,没见过。
陶铭哦了声,我看她挺喜欢你的,以为你们之前就见过。
纪也摇头,声音轻,没见过,我这几年都在国外,上学时也没机会向她讨教。
说到国外,纪也敏锐的发现,江让掀眸,透过后视镜沉沉看了她一眼。
那种灼热感袭来,烘干了她身上的潮气。
纪也的视线和他的,有一瞬相撞在后视镜中。
只短短几秒,她又再度挪开。
陶铭继续开腔,丝毫没有意识到车内的暗涌。
听说你在柏林舞团已经跳到主演了吧,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国呢,留在德国应该会有更好的发展才对。
纪也眉心一跳。
她并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偏过头,避重就轻道,进市区了。
陶铭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
而那道滚烫的视线,仍旧透过余光,丝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为什么回国。
这事挺多人不理解的。
其实没有特殊的原因,只是觉得,她的根始终在这里。
-车子进入市区,雨势渐停。
保险公司给陶铭打了电话,通知他去指定地点处理。
纪也便顺势跟他一块儿在附近下车。
两人站在路边。
陶铭朝车里的江让道,谢啦哥们,要不留个微信,改天请你吃饭。
谁都知道是客套话。
没想到江让眸光流转,偏头看过来。
他掀眸,眸色深沉,只漫不经心仰起下巴,嗓音慵懒道,你请,还是她请?陶铭被他的反问惹得微怔。
唯有纪也,指节微屈,抬头看他。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些年一点没变,骨子里的浪荡恶劣仍在发酵。
陶铭以为江让动了歪心思,他向前两步,身子微微挡住纪也。
他皮笑肉不笑,我们一起也行。
这话直白,江让点了支烟含在嘴里。
他低头吸一口,再抬眸,只沉沉看了纪也一眼。
冷白分明的手伸出车窗,掸两下烟灰。
纪也听到他嗤笑声,很轻。
旋即什么也没说,黑靴轻抬,再狠狠踩下油门。
车子轰然开走。
陶铭盯着车尾灯,总算缓过劲来。
他转身问纪也,你们,认识啊?纪也看到江让的车子在前面路口调头,又朝着他们这的方向开来。
她垂眸,就在车子开过身边时,说了句,不认识。
陶铭点头,信了,我说呢,你上哪认识的这么野的哥们,真是瘆得慌。
这段路,不止纪也一个人如坐针毡。
陶铭也并不好过。
江让看他的眼神,挺刀的,他总担心自己半路会被丢下车。
不过这哥们性子虽然野,人还挺好的。
陶铭总结。
纪也收起伞,没回答。
这话她没法反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江让的性子只是表面看起来散漫随性,不好相处。
实际上,他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六年前,在小镇。
还记得那个在台球馆遇到,肆意嘲弄她的张宇。
纪也原本只以为,江让是说了什么话,才让张宇他们知难而退。
后来无意从曾斯宇嘴里得知,其实他不光只是口头警告了。
当天晚上,江让就趁着张宇晚归,将人拖进弄堂后巷,狠狠搞了一顿。
用曾斯宇的话来说,江让打起架来的狠劲,连他都怕。
那晚要不是有他拦着,张宇不可能只挨一顿揍。
纪也是绝对相信的。
还记得那次他抡强子椅子,也是不管不顾。
少年的热烈嵌在骨血里。
哪里是说变就变的。
-江让的车停在宴遇门口时,已经十一点。
烟盒里的烟抽得格外凶。
他发现,光两天,他的烟瘾比这六年来都要重。
陈景尧之前直接散了个长期包厢给他。
今天人凑在一块儿,是为了庆祝张哲远即将英年早婚。
曾斯宇说这叫单身夜,谁都不准带女人。
江让推门时,里头歌唱的跟鬼哭狼嚎似的。
他本就烦躁的心情,又被堵了下。
他伸腿,踢了曾斯宇一脚。
曾斯宇趔趄,跪着摔到沙发上。
他刚要骂,转身看到江让指尖夹烟,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你他妈欲求不满还是怎么着?真的,听兄弟一句劝,找个女人散散火气吧,别折腾我了行不?江让懒笑声,没理他,自顾自坐下倒酒。
张哲远刚和姚圆打过电话,他推门进来,看到江让,也是一愣。
让哥,来了啊。
江让抬下酒杯,仰了仰下巴算回应。
包厢的灯光昏暗,头顶射灯光怪陆离,照映在他冷峻的侧脸,莫名显得凌戾。
他心情不好的事,程泱在群里已经点过了。
只不过曾斯宇不明就里,张哲远大抵猜到了。
他凑到曾斯宇耳侧,醍醐灌顶道,你最近少惹让哥,小心倒霉。
曾斯宇挑下眉,什么意思?老子他妈能干什么。
你闭嘴就行。
张哲远毫不留情戳穿。
曾斯宇丢下嘴里的西瓜,指着他,你们这叫针对,嫉妒。
张哲远实在懒得和他鬼扯。
他掐住曾斯宇的后颈,话含在嘴巴里,纪也回国了……背景音乐声开的大,曾斯宇没听清。
他转头,冲着张哲远喊道:什么?你大声点,谁回国了?……正巧一首歌放完,整个场子顿时鸦雀无声。
张哲远转头,决定冷处理。
毕竟今天是他主场,江让应该不至于对他发疯。
可曾斯宇就不一样了。
他吼了一嗓子,酒也醒大半,反应过来,朝江让那边望。
只见江让坐在沙发边,长腿微敞,手上捏着酒杯,隐隐还有青筋凸起。
他另一只手肘微屈,转着手机,眼皮耷拉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说这两日的相遇,对纪也来说犹如煎熬。
可对江让来说,却像是带来了这具肉身的解药。
倏忽,他指尖停下。
打开手机,点开了六年前那个微信。
她头像没换,朋友圈状态点进去,却是一条横杠。
刚开始江让不懂,后来无意听陆觅说起才知道,她只是把他屏蔽了而已。
或者是,已经删了。
江让眉眼轻扬。
下一秒他伸手,像是撒气,发了条微信过去。
J:【你有东西落在我车上。
】发出去后,很意外,并没有得到任何提示。
江让轻勾下唇,顺手将手机扔在茶几上。
凌晨,酒局散场。
江让回到临江公寓,再次拿起手机,却始终没有得到纪也的回复。
他不管不顾,完全忘了时间。
酒劲上头,人就斜躺在沙发上。
他神情闲散,又缓缓发了个:?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才发出去一秒,那头就来了提示。
——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
作者有话说:秃头黛:贱兮兮。
男主视角会慢慢揭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