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的车就停在院落前。
纪也垂眸看手机, 脚步倏停,刚要回微信,却被身后赶来的陶铭叫住。
陶铭手上拎着私房菜馆的包装盒, 快步走过来。
纪也将手机锁屏,问他, 铭哥, 有事吗?我看你刚刚都没怎么吃,特意给你打包了一份鱼汤, 这儿的鱼汤做的很不错,你回去喝点。
纪也犹豫了下。
不远处的枣树旁, 那辆黑车就隐在夜色中。
纵使贴着隐私膜, 纪也还是能够感觉到一股摄人的视线, 眼神紧锁着他们这边。
整一晚, 这道目光若有似无,强势霸道,不知收敛。
纪也舒口气, 终于败下阵来。
她抬眸,朝陶铭笑了下, 从他手中接过, 谢谢。
陶铭同样看了眼不远处的车,须臾, 他像是刻意伸手, 掌心抚过纪也的头顶。
纪也身子微怔, 却没躲。
陶铭缓缓收回目光, 语气无奈对她道, 你自己数数, 一天要对我道多少次谢。
纪也一愣, 旋即失笑,是真的有被他逗笑。
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陶铭被她的笑容惹得眼皮轻跳。
就在这时,纪也的手机又震了下。
她紧捏着手机,最终还是对陶铭道,不早了,铭哥快回去休息吧。
陶铭有一瞬的错愕。
他看了眼纪也微亮的手机,片刻后点了点头。
那你路上自己小心。
这话一语双关。
陶铭不傻,自然知道她把自己支开,是要坐谁的车。
要她小心,说的也不过是小心江让。
纪也点头,陶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她偏头看过去,听到那辆黑车即刻点了火。
是种暗示。
纪也走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内冷气足,有江让惯用的冷香味,令人闷窒。
纪也坐得离他远,手上的包装袋因为上车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纸袋声。
她顺手将袋子放在脚边,车厢空间大,足以容纳。
司机没出声,径直将车开了出去。
江让睨了眼她脚边的袋子,又想起刚才陶铭摸她头,她并没有抗拒的画面。
他心里的躁郁陡升,心头蓦地像被尖刀刺过,泛到了喉咙口。
纪也掌心微湿,指尖微屈,稍微攥紧抹开。
她垂眸,羽睫轻颤,今天的事,谢谢。
江让的眼神炙烈,窗外的帧帧树影闪过他的眼角边,照映着他眉骨下那颗小痣,性感冷倦。
他撩下眼皮,瞥过纪也紧攥的手,嗓音喑哑低沉,他问她,一定要和我这样见外吗?纪也指节松开,她声音轻,却是直视他。
眼神坦荡。
江让,你真的不用这样,当年的事,我早就忘了,你不欠我的。
可我没忘。
江让接的快,他偏头看她,小也,我一刻都不敢忘。
纪也鼻尖一酸。
这是重逢后,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论六年前的事。
却谁也没挑明。
纪也不止一次想过,若是没有任蔓,她和江让之间,又能走多远。
或许能一直走到现在,因为她隐忍克制的爱恋。
也或许,早散了,因为他浪荡随性的喜欢。
谁又说得清楚。
可意气风发的男人性子清高冷傲,身居高位,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
仅仅两句话,轻而易举将纪也的心搅得闷疼。
纪也用力眨两下眼,莹白细嫩的两膝靠在一起,两指交缠,就握在膝盖骨。
她垂眸,还是安安静静的。
毕竟没那么喜欢我,也不是你的错。
她杏眸透过挡风玻璃,直视出去,落在刺眼的红灯,一时更红了。
江让心口那抹窒痛再次袭来。
他伸手,指尖忍不住轻触她微凉的手背。
纪也双手微颤,躲过了。
我不辩解。
江让收手,身子向后靠去,伸手去够一旁的烟盒。
现在也只不过想求个追你的机会。
纪也抬头看他。
男人冷峻的侧脸轮廓立体,挺阔的身材包裹在衬衫西裤里,迷人的危险。
他黑眸幽邃,唇齿咬过烟,想了想,又丢到一边。
江让的话,是陈述句。
他没给她机会选择,也不需要她同意。
纪也侧过身,话才到嘴边,你——车子猛地刹停。
她的额头顺着惯性,撞到前座后背,闷疼。
可很快又被一道力量牵扯住,落入冷冽熟悉的怀抱。
她的侧脸摩挲过他的胸膛,紧紧贴住。
江让的下巴抵在她头顶,他掌心滚烫,牢牢将她按住。
她并拢的双膝靠在男人的西裤旁,是冰冷的触感,很快就传来一阵躁意。
司机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透过后视镜道歉,对不起老板,刚才有个小孩突然横穿出来……江让的眸光有点冷,他瞥了眼窗外,视线重新落回到纪也身上。
纪也这边,只觉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的衬衫领口,充斥着冷香味,还有属于他的荷尔蒙气息。
而她的唇不经意蹭过,白色无暇的衬衫上顿时多了抹刺眼的红,妖冶明媚。
纪也回神,双手推他。
却被江让的指尖掐住腰,动弹不得。
她越动,他按的就越紧。
江让,你松开……她膝盖去抵他的,又被他反制住。
江让的唇隐隐有贴过她的耳边,哑得不行,我就抱下。
什么也不做。
就只是抱下。
司机重新踩下油门,目不斜视,根本不敢乱看。
两人的呼吸萦绕在一起,很乱,也很快。
纪也的指尖挡在他胸前,缓缓攥成拳,抵着。
可就算是简单的拥抱,仍旧能挑起江让内心深处那点破坏的心思。
纪也穿了件红色的连衣裙,后背系带,是露腰的款式。
江让粗粝的指腹摩挲过一掌可握的细腰,很紧,也用力。
不是她的穿衣风格。
但江让不得不接受,她是真的变了。
可她再变,还是让他想要把她揉碎掐扁了,浸到骨髓里。
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脸颊旁,连头发丝都盛满他温热的呼吸。
纪也最终还是将他推开了。
江让回神,怀中的盈满蓦地一空,再抬眸,什么都摸不到了。
纪也的指尖拨过微乱的发丝,眼角划过他衣领上的唇釉印记,偏过头,没再说话。
江让舌尖抵过唇角,伸手扯下衣领,按下车窗。
夏日的风顺着窗沿拂过,吹淡了江让内心的躁郁,和纪也的发丝。
她的头发卷起,有几缕落在江让的肩膀,又很快重新落下。
一切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车子停到地下车库。
司机将钥匙交给江让后,就下班了。
纪也和他一块儿从地下车库上楼。
车位离电梯厅有一段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开口,好像又回到先前的模样。
地下车库安静,除去电路风扇的声音,唯有两人的脚步声。
可就在这时,一道狎昵的喘.息声,突兀地从一辆银色车身后面传来。
纪也脚步倏顿,下意识抬眸,朝那头看。
她眼皮轻跳,而后又听到女生的娇.吟声,混在轻声低哑的对话中。
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纪也脸颊蓦地红透。
眼梢划过银白的影子,仿佛还能看到车身轻微晃动,黑色轮胎扁平,又跳起。
纪也再也不敢看,也不敢去看江让。
和他一起撞见这种事的概率,落到她头上,比任何事都要尴尬。
她脚步变快,很快越过江让身边。
男人唇上叼着烟,双手插兜,又恢复往日的桀骜懒漫。
江让盯着她的背影看。
他看到她脖颈后一片红,再往下,腰间绑带的地方,隐隐还有他刚才留下的指印。
他喉结微滚,偏过头,斜睨后侧的银白车。
须臾,他吐口烟,嗤笑声,顺手将烟头按灭在不远处的垃圾桶上。
走前,他漫不经心抬脚,轻踹下铁皮桶身,刺耳尖锐声响彻。
再回头看,那辆车又变回静止。
纪也先进的电梯,江让跟在她身后。
她抬眸悄悄看他,见他神色如常,应该是没看到。
这才默默松口气。
电梯很快到达楼层,两人前后走出,向右拐进走廊。
纪也走在前面,走廊的声控灯跟随步伐忽然亮起,她被地上的黑影吓了一跳。
啊——她低叫声。
江让快步上前,手臂微屈,站到她前面。
陆觅就坐在地上,背靠着江让家门。
光线由黑到亮,她眯眼抬头看,片刻后适应。
你终于回来了,我给你发微信你怎么不回啊?陆觅起身,这才注意到江让身后还有人。
她看清后,忍不住睁圆眸。
姐姐?江让侧身看纪也一眼,再掀眸,语气说不上好,你来干什么?陆觅有被他伤到,你都不回京市,还不让我来吗?纪也有些尴尬。
她朝陆觅笑了下,略显干涩轻声道,好久不见。
陆觅快速瞥江让,见他没说话,才上前和纪也打招呼,好久不见,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纪也知道她误会了,忙不迭摆手。
陆觅看着她按开江让隔壁户的指纹锁,回头对他们说了句,那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江让身子微动,趁门还没关上,用脚抵住,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纪也转身看他。
刚才我说的,就当你同意了。
他嗓音沉,黑眸邃暗紧睨着她。
纪也一愣。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同不同意他追求,重要吗?他那么强势的人,想做什么,谁又阻止得了。
就像现在,他没等纪也回答,只轻轻松开她的手,早点休息,晚安。
门啪嗒一声合上。
江让盯着看了许久,才转身,转而开了自己家门。
男人低头换鞋,伸手按了按脖颈后侧,散漫地往里走。
陆觅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后。
我问了宇哥才知道你搬到这了,不像你的风格啊。
陆觅往沙发上躺。
江让从冰箱里拿瓶苏打水,打开,冷声问,又跟你妈吵架了。
陆觅翻了个白眼,也是你妈好不好?说着她直起身,说真的,你不会真是为了追爱,才屈尊跑到这种小区来住的吧?江让仰头喝水,喉结轻滚,放下时漫不经心回她,关你屁事。
切,真没用。
陆觅没再和他拌嘴,起身看下洗手间,我先洗澡睡觉了。
江让没管她,径直回了主卧。
他进屋后,伸手解开领带,顺势扔在床尾。
进入内卫时,他身影路过镜子前,有片刻的微顿。
再转身,他才清楚的看到,自己衬衫领口上,那抹潋滟的红。
勾勒着纪也的唇型,有些糊,同样暧昧。
江让的指尖抚过那道唇印,轻轻摩挲着,上面留了香,是很淡的茉莉花香。
须臾,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传给纪也。
什么也没说。
纪也是洗完澡才看到。
江让挺心机的,照片的角度选的好。
他领带拿了,衬衫扣子解开两三颗,隐隐露出劲瘦的胸膛。
那抹红印在纯白上,很显眼。
还带有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凸的喉结,充满着欲气。
纪也指尖轻颤,手机滑到床单上。
再拿起,她按开,发过去:【你嫌脏就扔了吧。
】江让很快回了:【?就这样打发我?】纪也牵唇,冷淡地又接上:【改天赔你一件。
】已经不再是给你洗干净了。
因为给你洗衣服,是那个喜欢你的纪也做的事。
-周六,难得的晴天。
纪也的门被陆觅敲开时,是早上十点。
陆觅将头凑进来,问道,姐姐,我能进来吗?纪也微怔。
她看了眼陆觅身后,并没有别人,这才点点头,进来吧。
陆觅见状立马懂事的解释道,江让去公司了,你不用紧张的。
纪也神色有些尴尬,转身往里走,我在煮咖啡,你要吗?好啊,难怪我闻到一股好香的味道。
陆觅四处看了下,朝厨房走去。
她看着纪也的背影,终于明白江让那样心高气傲的男人,这么多年,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换做她是男人,也会喜欢上纪也的吧。
她那么美好,漂亮,几年不见,好似更加耀眼了。
姐姐比从前更好看了。
陆觅由衷说道。
纪也手上动作微顿,她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将咖啡递给她。
你也是。
陆觅瞥了眼窗外的好天气,想了想,朝纪也道,姐姐,要不我们出去逛逛吧?纪也知道陆觅和江让之间的特殊关系,起先是有犹豫的。
后来转念一想,没必要为了江让,把所有人事都分的那么清楚。
陆觅对她而言,只是合得来的妹妹而已。
纪也应了,换衣服时问她,这次来南城准备待多久呀?我不准备回去了。
陆觅说道。
本来也是随口一问,陆觅的私事,纪也没好意思多问。
陆觅却是神神秘秘的,对她说,正好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开的是纪也的车,陆觅导航到了市中心地段的一栋商务写字楼。
纪也停好车,跟着陆觅上了16楼。
直到两人站定在一家工作室门前,纪也还有些懵。
这是……她抬头看了眼门牌。
门牌上的logo很特别,印着字——觅·工作室。
随即就听到陆觅说:我的工作室,带你进去参观下吧。
陆觅告诉纪也,她是在英国圣马丁读的大学,去年回国后一直想开家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不过我妈挺反对的,她觉得搞艺术的,都是玩物丧志。
陆觅说起来,耸耸肩。
漫不经心的模样和江让如出一辙。
纪也拿起桌上的设计图,和打板出来的样品,点点头,很好看,也很有风格。
是吧?陆觅眼底一亮,又倏然暗下。
身边好像除了你,也只有江让在支持我了。
谈到江让,纪也垂眸,放下手中的图纸。
陆觅勾唇,站到落地窗边,想不到吧,平时恨不得我和陆寻消失的江让,送了我这样一间工作室。
核心地段,业内有名的合伙人。
所有都是江让拱手送她的。
纪也抬头看陆觅,她同样也盯着纪也。
纪也红唇微张,指尖握住桌沿边,轻声问,你昨天说,江让不回京市,是为什么呀?他明明那么想得到母亲的爱,却还是固执的不肯低头。
陆觅挑下眉。
照她的回忆,江让这六年,都没有再回过京市。
那年纪也提出分手后,江让就像发了疯。
他去过一趟宜市,去过一趟法国,回来后,好像疯得更彻底。
那段时间他将自己关在公寓,谁的电话都不接,也不开门。
还差点延毕。
这些对他来说,他都不在乎了。
公司的事也不再管。
等曾斯宇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硬生生撬了门,走进公寓时,只看到江让坐在地上,垂着眉眼,屋里满是酒味。
人却是怎么喊也喊不醒。
送到医院时,医生说是胃出血,当即进了手术室。
江让出院后,吴悠实在看不过去,到南城来接江让,带他在京市调理过一阵。
陆觅记得那是个阴雨天。
吴悠看着江让,语气冷硬地问他,你到底要荒唐到什么时候?江让拿着游戏手柄,头也没抬,只漫不经心说了句,看不惯就放我回南城,老子从来没要你管过。
就因为这句话,吴悠没说什么,倒是被从房间出门倒水的陆寻听到了。
陆寻苍白的手紧捏着杯子,死死盯着江让。
江让不喜欢他,同样的,陆寻也不喜欢他。
陆寻浅褐色的瞳孔微收,个子高,脸色却是比指尖更苍白。
他冷声道,你就用这种态度跟我妈说话吗?江让转动手柄的动作倏顿。
他缓缓抬眸,黑眸闪过几分讥笑,薄唇轻勾,恣肆散漫的语调轻扬,你也说了是你妈。
陆寻经不住气,更讨厌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当即咳了起来。
江让却好像被逼红了眼,他眸底轻蔑,轻笑声,说两句就受不了了?你演戏给谁看?他话音落下,陆寻更是有些喘不过气。
吴悠忙不迭上前扶他,转头呵斥,阿让!江让起身,敛起笑容,面无表情从他们母子俩身边走过。
经过陆寻身边时,他有一瞬的停滞,字咬得紧,所以,以后少在我面前演什么母慈子孝,老子没兴趣。
江让!吴悠直起身,当即失控,给了他一巴掌。
江让的脸被打偏,他身子没动,半晌才低头笑了下。
舌尖舔过腮帮,朝吴悠看去。
这不挺好,这样才对。
他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踏入过京市一步。
回南城后,人又突然变得正常起来,可也比从前更冷情了。
江氏版图越做越大,陆觅却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笑容。
陆觅说完,目光紧盯住纪也。
她今天一直在笑,却又带着些苦涩。
江让不是个会表达爱的人,就像对我,包括对我们的母亲。
她说着顿了顿。
应该是在想,江让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人,到底该怎么形容。
她接着说:就像他那样不齿他父亲,却还是把江氏救了起来。
那样恨我母亲,却还是愿意把同母异父的我想要的一切捧给我。
陆觅抬眸,更何况是你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落地窗外有斜阳照过来,一隅打在纪也裙摆上,很亮。
姐姐,如果你还愿意,陪他一起感受爱吧。
作者有话说:红包24h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