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转动, 已经过了十二点。
不是七夕了。
他那句节日快乐,裹挟着近乎偏执的妥协,连最后一点气息也逐渐散去。
纪也指尖微动, 唇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一如过去, 滚烫勾人, 连舌尖都是麻的。
她偏头看了眼玄关柜上的盒子,伸手够过。
坐回到床上打开看, 是只满钻的手镯。
若纪也没记错,这个牌子的满钻, 要好几十万。
她将盒子重新盖上, 躺回到被子里。
被江让这么一搅和, 纪也彻底睡意全无, 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她看不懂他。
既然过去就没那么喜欢她,现在又何必非要纠缠。
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不缺人喜欢, 想要什么都是触手可及,真要把她重新拉下来吗?纪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无比绵长的梦。
半梦半醒间, 仿佛还能真切地摸到江让的侧脸。
一会儿在A大, 一会儿在江景公寓,很快又乍现到现在的住处。
客厅的那张沙发格外软, 他就在坐那儿, 抱着她。
而她手上还戴着他送的满钻手镯。
钻石隔着黑色布料, 泛着金灿的光。
落到她莹白的手腕, 磕在他微凸的锁骨, 被他握着。
抵死缠绵时, 勾连在他修长分明的指尖, 再松开,一如既往的痛与麻。
而她陷在松软,连脚趾尖都忍不住蜷缩起来,白的发光。
浮沉浪似汹涌,她抬眸就能看到江让晦涩的眸光,露骨直白,带着滚烫的温度,桎梏着她。
那一声声阿让,她在梦里喊了无数次,每一次醒来都要比上一次更痛。
这夜是被吓醒的。
江让的疯狂带来余温,比往日更凶狠,席卷着她。
那些回忆潮涌就像打开了口子。
一身的汗,连枕头都被浸湿。
发过后,又一阵阵泛冷。
纪也看了眼时间,索性不睡了,起床把床单和被套换了,扔到洗衣机。
天还没亮,她拉开窗帘想到阳台上醒醒神,阳台门刚要拉开,她听到一声打火机按响的声音。
因为静,又格外突兀。
小区构造独特,她这一户的阳台,和隔壁户的阳台,中间只隔了一段很小的距离。
腿长胆大的,稍一跨甚至就能过去。
纪也开门的动作止住了。
客厅没开灯,很暗,就着月光她走到窗帘后,侧着望过去。
她看到江让仍旧穿着衬衫西裤,身子手肘靠在阳台扶手上,在抽烟。
他的衬衫下摆有些凌乱,是她反抗时抓的。
地上躺满了烟头,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根。
江让垂着眉眼,背影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落寞孤寂。
他指尖掐着烟,吸两口,又任由风将烟灰吹散。
今夜风不止,是台风登陆的信号。
很快有雨滴落下,拍打在阳台边。
江让没动。
可今夜疾风骤雨,谁又能是幸免者。
-小台风来势汹汹,却在登陆时拐了个道。
纪也坐着大巴车到南城机场时,太阳再一次露出头。
南芭队伍大,演员各个年轻漂亮,走在机场俨然成了条亮丽风景线。
排队值机时,纪也接到了陆觅的电话。
是邀请她明天一起看秀的。
纪也遗憾解释,不好意思啊觅觅,我这两天都不在南城。
姐姐去哪儿了?不会又出国吧?陆觅有些紧张。
不是的。
纪也轻声道,我们舞团巡演开始了,这一个月我可能都会在外面。
好吧,那我再找别人吧,姐姐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挂完电话,那头的陆觅越想越不得劲,转身就拨了另一通电话。
纪也这边很快轮到,她把身份证递出去,刚要躬身放行李,身后有双手将她的箱子接过。
她转头,看到是陶铭,稍微愣了愣。
陶铭表情淡然,帮她把箱子抬到输送带上说道,就算拒绝我了,也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纪也微顿。
反应过来后,她如释重负笑了下,朝他道谢。
其实昨晚陶铭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就跟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纪也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尴尬。
两人在同一个舞团,未来很可能会成为固定舞伴,这样的关系处理不好,今后相处起来会很别扭。
但感情的事,没法将就。
她对陶铭没有感觉,更不可能接受他。
就在她犹豫该怎么拒绝时,陶铭却是比她洒脱,他了然的偏头,玩笑道,连拒绝我也要想那么久吗?纪也微愣,铭哥,我……正好遇到红灯,车子缓缓停下,陶铭问她,你喜欢的还是江让吧?纪也垂眸,没应声。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陶铭解释,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声道,铭哥,对不起,我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陶铭点头,我明白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说着他又自嘲道,毕竟输给江让,也不算太丢脸。
所以纪也原本以为,今天和他碰面,是会尴尬的。
好在陶铭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对纪也和他来说,都是好事。
大部队很快登机,两个半小时后就到达蓉城。
直到下榻酒店安置下来,纪也才发现自己发烧了。
自从那年在宜市大病过一场,她体质就一直不太好。
昨晚上出了汗,又吹风,今天一整天人都恹恹的,没精神。
陈曦伸手摸下她额头,好像是有点烫,我去楼下给你买点药吧。
纪也喝口热水,没事,我网上下单就行。
吃过午饭,团队前往蓉城大剧院走台彩排。
出发前,李团问纪也要不要留在酒店休息,被她拒绝了。
只是经过一下午的排练,等晚上回酒店,药效过去,纪也体温烧的更高了。
蓉城人无辣不欢,陈曦好不容易给她带了两碗清淡的粥。
纪也喝了点,又沉沉睡去。
迷糊间,枕头下面传来手机震动声。
纪也睁眼,才发现陈曦不在屋里。
她翻个身,顺手接起电话。
喂?因为睡意朦胧,她嗓音软糯,很勾人。
那头有一瞬的凝滞,随即是江让的声音传来,低沉喑哑,这么早就睡了?纪也看眼时间,直起身靠在床头,轻声回道,有点困。
江让轻哂,蓉城口味重,你住的酒店没有好厨师,我让人送了点清淡的,你一会儿拿下?他绝口不提昨晚的事,纪也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他连她住在哪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纪也不得不怀疑,他有在自己身上放GPS定位。
说到吃的,纪也觉得喉咙有些痛,也实在没什么胃口,拒绝道,不用麻烦,我不怎么想吃。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可江让像是有所感应,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感冒了?纪也一愣,否认道,没有,就是有点累,我先睡了。
说着她没等江让回应,径直挂断电话。
半小时后,还是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送来了摆盘精致的饭菜。
是她喜欢的菜色和口味。
纪也心头盈满,涌过一阵暖流。
江让应该是算准了时间,发来微信:【吃点再睡,乖】短短几个字,抚过她酸胀的思绪。
口中明明还残留着药片的苦味,这下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蓉城云朗风清,翌日又是艳阳天。
纪也睡了一觉,烧也终于退了,只是还觉得累。
好在不用早起,她和陈曦一起靠在床头聊天。
送早餐的人九点又准时敲响纪也的门。
纪也光着脚去开,朝对方道谢后,正准备关门,却不经意看到徐羽涵从斜对面的房间走出来。
她发丝凌乱,身上衣服穿的随意。
徐羽涵看到纪也,明显有几分心虚和慌张。
不过她还是镇定的朝纪也点点头,快步往走廊另一头去。
纪也关门进屋。
陈曦过来接她手上的袋子,探头探脑道,哇,也太贴心了吧,在蓉城居然还有人给你送餐啊?纪也索性将袋子递给她,一块儿吃吧。
陈曦自然求之不得。
只不过纪也还有些心不在焉,对于刚才看到的,她没有多说,却忍不住问陈曦,徐羽涵住哪间房你知道吗?陈曦往嘴里塞小笼包,想了下,应该是靠近电梯那儿吧,昨天上楼时有听她抱怨说自己睡眠不好,想换间房的,后勤老师说换不了了。
纪也垂眸,他们的房间,离电梯并不近。
陈曦皱眉,偏头看她,怎么啦?纪也摇摇头,拿起筷子道,没事,吃吧。
下午集合时,纪也跟在陈曦身后走出房间,正巧走廊斜对面的门也开了。
纪也抬眸,就看到姜文山提着包走出来。
她眼皮轻跳。
原来陈曦他们说的干女儿,真的是那个意思。
不过到底是别人的私事,纪也不是个八卦的性子,什么也没说,神色如常的和姜文山打了个招呼。
巡演就在今晚,所有人都去剧场做准备。
纪也是第一批做妆造的,原本想早些做完还能休息会儿,却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蓉城一院。
纪也靠在医院走廊的座椅上,低垂着头,后背隐隐被烫伤的痛,一寸寸袭来,惹得她又出了些薄汗。
后勤老师张青拿着挂号单,站在外科诊室门口,看了一次又一次。
小也,很痛吗?张青折回来问她,面露担心。
纪也摇头,没事,能忍的。
张青气的不行,边揉着挂号单边骂,什么人呀,就是个泼妇。
纪也垂眸,没说话。
她手上紧捏着手机,情绪很差。
医院的白炽灯忽闪,将她的脸映衬得更加白。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
纪也看了眼,原本不想接的,可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卯足了劲,非要和她作对。
没办法,她还是按了接听。
送餐的人说,你不在剧场。
江让那头听着有些嘈杂,他沉声道。
在哪儿?后背的刺痛再一次浮过,纪也皱眉,闷声忍了下,随后道,以后别送了,我不在。
江让的声音含了几分疲倦,他软声喊了声,小也。
他刚说完,候诊屏幕正好喊她的名字。
纪也起身,正准备挂电话,又听到江让问,他声音比刚才沉,泛着森冷和咬牙切齿,纪也,你到底在哪,别逼老子自己找到你。
纪也知道他听到了。
她叹口气,说了句,蓉城附一院。
-江让赶了晚班机,到蓉城时正好五点多。
刚下飞机,就接到助理的电话,说是送餐的人找不到纪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江让想过很多可能,唯一没想到,她又把自己整进医院。
他赶到附一院时,医生正好检查完她后背的伤口,边洗手边道,还好隔着衣服,烫的不是很严重。
给你开点药膏,回去记得每天涂。
纪也撩下衣服,掀开帘子。
抬眸,就看到江让倚在诊室门口,低垂着眉眼,没说话。
他个子高,白衬衫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
身子将灯光笼罩住,地砖上倒映出一道沉沉的黑影。
气场极强,惹得医生护士都偷偷抬眸看。
只是他浑身泛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又野又冷。
张青和江让打了个招呼,拿着单子走出去拿药。
纪也起身,瞥他一眼,轻声道,走吧。
江让忍住摸烟的欲望,心头的躁郁一时压不下,忍了又忍,才走出去。
拿过药,张青要回剧院,纪也原本说回酒店,却被江让强行带到了他订的酒店。
门滴一声打开。
房间里黑暗窒静,直到门卡插上,所有灯尽数亮起。
江让走进去,开了点窗,旋即掏烟点上。
他朝纪也看过来,唇齿咬过烟嘴,低骂一声,又将烟头掐灭。
饿吗?他语气中有些无奈,问道。
纪也闷声道,有一点。
说完他看到江让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侍应生推着餐车敲门。
纪也胃口小,再加上感冒发烧,还有后背的灼热痛感,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
江让瞥过来,眉骨轻挑,就吃这么一点?你真的不用控制饮食,已经够瘦了。
甚至比六年前更瘦了。
纪也摇头,解释道,可能是饿过了,吃不下了。
江让叹口气,双腿微敞,靠在椅背上。
他眸底晦涩,仔细看还藏了几分狠戾,挑眉看过来,现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纪也动了动,只觉得后背的牵扯感还是很强烈。
其实说来也挺可笑的。
就在两小时前,她刚做完妆造,从后台往洗手间去。
经过大舞台时,她听到外面有吵闹声,便走出去看。
纪也看到李团脸色挺差的,而她身旁的姜文山,脸上更是青红不接。
后来纪也才搞清楚,吵来的是姜文山的老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团里搞什么名堂,那个狐狸精呢,叫她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连脸都不要,勾搭你。
姜文山当即恼羞成怒,将她推开,你在这儿发什么疯,还不赶紧回去!对方却不依不饶,你怕什么,做贼心虚吗?让开,我去找她,我们当面对峙。
说着她就往后台冲。
后台围了不少姑娘,大多都是在看好戏。
纪也深谙。
她偏头看了眼,发现徐羽涵并不在,暗自松口气。
可她没想到,姜文山的老婆一见到她,就指着她骂。
说她就是那个勾引他老公的狐狸精。
就是你!说完她二话不说,捞起桌旁的电热水壶,往纪也身上浇。
好在那壶水并不是刚烧开,但也足够热,大半落在地上,还有小半全都浇在了纪也的背上。
场面顿时一团乱。
大家面面相觑,将纪也护到后面。
但不知是谁给的错误情报,姜文山的老婆应该是有备而来,她指着纪也。
呵,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教育出什么样的女儿,自己做人小三,现在又轮到自己女儿,真是可笑。
其实比起后背上的痛,没有什么话比这两句更伤人。
纪也心底里最蒙尘的往事,又被赤.裸.裸翻到人前。
她紧盯着对方,猩红着眼,沉声道,道歉!对方顿时有些懵。
纪也又重复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冷,我让你道歉!可惜后来这事没个定论,纪也就被后勤老师带到了医院。
江让撩下眼皮,伸手按空调遥控,有冷气吹过来,呼呼的。
他表情克制隐忍,却还是隐隐闪过阴鸷狠戾。
男人喉结轻滚,没出声,只顺手将烫伤膏拿出来。
纪也抱了抱胳膊,抬眸道,有点冷,能不能关了?她感冒本来就没怎么好,现在好像更难受了。
江让觑过来。
这么热的天,她居然还喊冷。
下一瞬,他的手背探过来,摸她的额头,转头问她,什么时候发烧的?昨天。
江让无声叹气,起身去烧热水。
转身时手上捏着药膏,沉声道,衣服脱了吧。
……纪也浑身一僵。
江让知道她想歪了,轻勾唇,嗤笑一声道,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给你上药。
纪也马上回道,我自己来。
江让挑眉,你确定你自己够得到?我可以回去让陈曦帮我……总之不能让他上手。
江让应该是有些不耐,他索性直接伸手,一把抱起她,往卧室走。
纪也的腿还悬在半空中,挣扎两下,江让,你放我下来……她还没说完,已经被江让按到了床上。
纯白的床单,和她莹白透亮的肌肤不相上下,衣摆猛地往上撩开。
江让抬眸,在内衣暗扣处看到鲜红一片,隐隐还有些裂开。
他眉心一跳。
纪也的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上,她要翻身,却被江让重新按回去。
别动。
他嗓音喑哑撕扯。
纪也的声音氤氲着,有些闷,我自己真的可以……你再说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扒光?江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痞气十足,浑的不行。
实则不单是话浑,就连动作也带着滚烫的温度。
啪得一声,很轻,指尖所到松散开来,整一片的薄背露出,又像是落下一团妖冶极致的,盛开的玫瑰,触目惊心。
纪也不敢动了。
江让从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是真做的出来。
她听到烫伤膏被扭开的声音,随即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伤处,和她微凸的两片蝴蝶骨。
带来一阵痛痒的触感,惹得她轻轻打颤。
脸更是唰一下,红到了脖颈。
江让哪里比她好受,第一反应无关情.欲,是心疼。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全身上下白得透底,皮肤更是娇气,平时稍一用力都能留下明显的痕迹。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
可她忍着,明明痛又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其实只要她喊一声,要了他的命都行。
可她偏不,因为不想和他撒娇,不想自己关心她。
想到这,江让心头的窒息感越发强烈,就快要冲出嗓子眼。
他的动作停了许久,不动了。
纪也没回头。
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眼神,落在每一寸细胞上,反复跳跃着。
有滚烫的呼吸,涔在肩胛骨,一点点渗透。
纪也的脸顿时憋得通红,人也跟着更晕。
半晌过去,实在忍不住,问了句,江让,你好了吗?江让喉结轻滚,他闭了闭眼,伸手将她的衣服扯下,直起身。
那股强势的禁锢松开,他的气息退却,纪也才敢动。
而江让已经近乎狼狈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我严重怀疑你们又在养肥我,是谁在做这种令人伤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