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也回宜市, 是接到季青松的电话,说是梁玲又住院了。
她赶到医院时,梁玲正在挂水。
季青松见她来, 说自己先回去一趟,带些饭菜过来。
纪也在病床边坐下。
梁玲脸色不太好, 应该是痛的, 声音也有气无力。
怎么慌慌张张就赶回来了,舞团没事吗?纪也看她鬓边的白发,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你都在医院了我哪还有心情跳舞。
梁玲摇头, 我就是老毛病犯了, 不要紧的。
纪也点头, 问她, 要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没事,你季叔回去煮粥了, 我也没什么胃口。
纪也没有勉强。
过了会儿,有隔壁床的老太太朝他们看过来, 笑着问梁玲, 这是你女儿吗?长得好漂亮啊。
梁玲侧过身答道,是的, 我女儿。
老太太上下打量纪也, 和善地说了句, 你们母女俩都是美人坯子, 多大了?27了。
梁玲跟着回答。
27了应该谈朋友了吧?纪也有些懵。
不懂为什么话题又会转到谈恋爱上面。
提到这个, 梁玲果然叹口气, 没呢, 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说是不着急。
见梁玲这股劲上来,纪也连忙找个借口,妈,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说着也没等梁玲回,她人就走出了病房。
医院的开水间在走廊的另一头,纪也拎着水瓶走过去,半路上接到了江让的电话。
到了吗?纪也在坐高铁的路上就发过消息给江让,说自己要回一趟宜市。
到了。
纪也轻声回。
晚饭吃了吗?江让那头安静,应该是还在办公室。
纪也突然有点想笑,干嘛,你还想给我送饭吗?她听到他轻笑声,嗓音低沉,也不是不可以。
纪也走进开水间,扭开热水开关,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不注意,热水溅到了指尖,她轻嘶了声。
怎么了?江让问。
没事,先不说了,我还有事。
两人没说两句,纪也就挂了电话。
再走回病房时,她发现梁玲竟然还在讨论谈不谈恋爱这事。
之前给她相亲她也看不上,不知道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老太太也是起劲,儿孙自有儿孙福,你闺女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好男人吗?纪也给梁玲倒水,又递给她,妈,喝点水吧。
梁玲知道她是嫌烦了,就没再继续和老太太攀谈。
一会儿你季叔来,你就先回去吧,我没什么事的,你守在这也没用。
纪也还是有些不放心,真没事吗?真没事,你团里排练忙,总不好一直耽误在我这里吧。
梁玲这样说,纪也心里有些难受。
从出生开始,梁玲就独自带着她,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其实从纪也上大学开始,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变少了。
纪也发现自己对她关心是真不够,低声道,妈,我以后会多回来陪你的,好不好?梁玲一愣,不过她很快轻哼下。
少来这套,你要是早点给我谈个男朋友才是真的对我好。
得,话题又绕回来。
纪也想,她们母女俩还是不大适合煽情。
七点多,季青松从家里过来,梁玲就把纪也赶走了。
让她赶紧回南城,少在自己跟前转。
纪也走出医院时,宜市起了风,要降温。
风吹起她的长发,路灯透亮,照的人形单影只。
她抬眸,看到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纪也停下脚步,看过去。
江让的身影略显寂寥,他只穿了件衬衫,西裤上微微有些褶皱的印子,应该是自己开车时留下的。
他幽邃的黑眸漫不经心瞥过来,四目相对。
男人打直腿,站起身。
这一刻纪也忽然觉得,过去自己纠结的那些全都不算事。
眼前的人是真真切切的站着。
纪也回拢思绪,走过去,你怎么来了?江让撩下眼皮,睨她,外卖员送温暖,要么?纪也微怔,随即笑出声。
-纪也带江让去的,是宜市有名的商业街。
街影浮动,到处都是人。
古巷两边挂着七彩灯笼,一到晚上星光点缀,熠熠多姿。
两人走在路上,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纪也偏头问他,你吃过了吗?没,从公司直接开车来的。
江让答的随意。
但纪也还是听出来了,他嗓子有些哑,薄唇干涩,舌尖轻舔过唇角,很倦。
纪也抬眸看他,你是不是感冒了?有一点。
江让喉结微动,接着问她,阿姨怎么样?没事,过两天就能出院的。
纪也手揪着包带,她说完两人都没再开口,一时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最尴尬的时候。
你吃药了吗?要不去喝点粥吧?两人右手边不远就有家粥铺,纪也侧身指了指,注意力转到江让身上。
她没发现后侧来人,肩膀被轻撞带过,趔趄两步。
江让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腕,胳膊轻抬。
纪也被他按在怀里,顿时严丝合缝。
街头巷尾的喧闹声愈发远,直到听不见。
纪也听到了来自他的,熟悉的心跳声。
随即是江让的轻叹声,不看路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话音落下,纪也当下鼻头一酸。
这是久违的,多年后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分不清感觉,只知道他的气息萦绕着,将她包裹住,很暖。
不过纪也还是轻推他,走吧,吃完还要赶回去的。
她语气带着点鼻音,就像已经被他传染了一样。
率先转身走进了粥铺。
这种铺子里的东西卖得都很简单,没什么好吃的。
纪也只点了两碗粥和两个小菜。
他看到江让慢条斯理的,很斯文,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双腿微敞,看着有一丝病态美。
你是不是根本没吃药?纪也问他。
感冒而已,过两天不就好了。
江让吃了两口就放下勺子,没再碰了。
纪也还想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看是梁玲,以为医院有什么事,赶紧接了。
谁知道梁玲又是和她说相亲的事。
你表姨刚才来看我了,说是有个很不错的男孩子要介绍给你,你要不要见见?纪也垂眸,将手机音量按低些,妈,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别再给我安排了……梁玲哎呀一声。
正好是你表姨单位里的,条件还不错,我总要问下你吧。
纪也抬眸,发现江让身子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她心跳漏了一拍,视线转开。
我不要,也没时间……梁玲在那边叹口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见见又不会少块肉。
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挂了。
纪也熬不下去,连忙掐断电话。
江让的黑眸懒散肆意,漫不经心划过她的脸颊,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就是这样,纪也才更觉得窒息。
她将手机丢进包里,不吃了吗,不吃就走吧。
嗯。
结了账,两人步行到停车场取车。
路过街边拐角时,纪也停了下,朝江让道,你等我一下。
说完人就走进了一旁的药店。
有导购员迎上来。
纪也说要感冒药,最好吃了不会犯困的那种。
她半蹲身,挑了两盒出来。
付完钱走出去的时候,就看到江让倚在墙边抽烟。
男人微微躬身,黑眸碎在光影下,吐了口烟朝她看过来。
纪也上前,踮起脚尖,伸手将烟从他唇上够下来,又顺势掐灭。
感冒能不能别抽了?纪也发现他烟瘾真的比六年前还重了。
江让轻挑下眉骨,指尖有一瞬的停滞。
须臾,他轻笑声,嗓音很哑,却又蛊惑至极,真变横了啊。
过去纪也同样不怎么喜欢他抽烟的。
不过也仅限于心里不喜欢,不太敢当面要求他。
现在都敢直接掐他烟头了。
纪也有一怔的局促。
她没说话,手上拎着袋子,转身往停车场走。
江让舌尖抵过腮帮,双手插兜,跟上去。
真他妈,说一句都舍不得。
到了车旁,纪也转身向他摊手,轻声道,钥匙给我吧。
江让微愣,你开?从宜市回南城,虽说近,但也要开一个半小时。
纪也顿了顿,轻声道,我车技其实还可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蹭了你的车。
江让嗤笑声,我在意这个?说完他把车钥匙丢给纪也,自己上了副驾。
停车场没有灯,车在夜色中点火,大灯尽开。
纪也从袋子里将感冒药拿出来,掏两颗递给江让。
吃了吧,吃了好的快些。
江让没接,只盯着她看。
他眼神晦暗,炙热,含着狎昵,明明没说话,却又格外露骨。
纪也皱眉,抬了抬手,还要我喂你吗?江让眉眼微扬,好啊。
他尾调拖得长,又是一副散漫的模样,身子靠在椅背上,长腿搭着,就这样偏着头。
纪也脸颊倏红。
怎么会有人过了六年,还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
不想再跟他扯,纪也把药放到他手心上,转头将车开出去。
一路上很安静,晚上视线不好,纪也开的并不快。
或许是药效上来,江让闭着眼,应该是睡着了。
纪也偏头看了他好几次,看他成熟的俊脸,带着疲惫。
他的睫毛覆在眼底,氤氲着青影。
月色渐重,就在纪也收回目光时,江让的薄唇轻勾。
他没睁眼,说的话却浑。
还看?什么,我是看反光镜。
纪也猝不及防,不承认,连忙偏过头。
再看就亲你。
纪也握方向盘的手涔出薄汗,不吭声。
这男人野起来没边,说的出就做的出来。
车子顺利下了高速,停到小区地下车库,熄火后,江让也顺势睁眼。
纪也拎过包,将钥匙递给他,到了,上去休息吧。
江让却是扯过她的手,将她拉回来。
他掌心微托住她的细腰,指节用力。
纪也一愣,要挣脱,没动成。
身子被他桎梏住,隐隐发烫。
后腰抵着扶手,硌得疼。
停车场的灯在头顶一闪一闪,划过男人骨骼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沉的黑眸。
纪也听到他轻声问,这些年,想过我吗?两人隔得很近。
他的掌心灼烫的不止她的腰,还有她的心。
过了很久,纪也别开眼,眼尾微红,近乎呓语道,想过。
江让垂眸,薄唇扫过她的侧脸。
他轻笑声,空窒了六年的心,重新归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