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知坐在床榻之上, 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一手蘸取药膏, 一手扶着他被白虎刮伤的手臂,无声地替他上药。
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女子,神情冷淡近乎锐利,气质却带着一种温柔的沉静, 像是游记中描绘的大海, 寂静无声,却温柔包容。
在这样的氛围里, 他心中后怕的情绪终于压抑不住地狂涌而出。
眼泪一瞬决堤。
裴景知从小便被母父千娇万宠养大,第一次直面生死绝境,他心中自然恐惧。
可他不敢放松, 连害怕都来不及,只能握着手中仅剩的稻草, 殊死一搏。
获救后, 他的心却还是没有放松下来, 他知道,他只是从虎口中逃出来了,却仍旧没能逃离狼窝。
可是此刻,看着气质平和冷淡的女人,他的心头的恐惧仿佛有了出口, 再也压抑不住。
林奚本还在上药, 听见呜咽声抬头, 就见刚刚还一脸冷静的裴景知此时已经满脸是泪。
她手中动作微顿, 视线落在对方婆娑的泪眼,微微打颤的唇齿, 心中叹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 眼前之人到底是个男子, 遇见那样的事情又怎么会不惧,只是懂得隐忍罢了。
她放下手中的动作,将沾染了药膏的手指用布巾擦拭干净,而后轻轻拍着还在恸哭的小公子的肩背。
已经没事了。
她不擅长安慰人,唇舌微动,却也只能道出一句干干的语句。
裴景知伸手抓住她的上衣边缘,纤细的手指隐隐泛白:你……能不能放了我?他的眼神希冀渴盼,说话的嗓音微微发颤,显然是用尽了全力才说出这般接近哀求的话语。
他折断了自己的骄傲,恳求一个自由。
林奚眼睫微颤,沉默地以手掌盖上他红肿的眼圈,阻拦住那期盼的视线,声线冷淡中带着微弱的哄劝:我会放你走。
她说完这句话,便感到手腕被人握住,对方手指冰凉,却能感受到其中期待的热度。
她移开视线,将后半段续上:但不是现在。
她的手被人扯下去:这是何意?林奚无法向他解释任务,只能道:时间一到,即使没有人来救你,我也会放你走,但是现在,不行。
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他哑着嗓音问。
林奚神情微动,低声道:抱歉。
裴景知脱力地倒在床上,憎恨地看着她:我恨你!嗯,没关系。
她道。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等!裴景知喊道。
这是哪里?他问。
他刚刚才发现,这不是之前关他的地方,这间房间,比他原来的房间要好上许多,屋内陈设无不显示这是一间常年有人居住的地方。
我的房间。
!他大怒,你个禽兽!林奚顿了顿,道:若不是你日日想着逃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只有把你放在我眼前,才能防止你再次逃跑。
更何况,林奚的住所是整个林家寨地势最高的地方,若是想要逃跑,只有一条路下去,那条路,早已被她安排了重重防守。
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日后将你送出去后,林家寨的人也不会去嚼你的舌根。
林奚语气平淡,裴景知却意识到,他此时无法和她相斗,能做的只有忍,忍到她将他放出去。
届时,他一定要她好看!林奚瞥见男人眼中不加掩饰的恨意,满不在乎地转过头。
恨又如何,又不妨碍她走剧情。
【奚奚,他若是恨你,你该如何完成任务?】……她险些忘了,自己的任务是让男配此生幸福圆满。
她的眉头纠结地皱起,突然发现这个任务竟然这么难。
男配看似被流言蜚语所害,被迫剃度为僧。
但实则是受制于这封建礼教,在这样的社会中,男子的一言一行都早被规定,一点行差踏错都不被允许。
可是,无论是流言蜚语,亦或是封建礼教,都不是现在的林奚可以改变的。
如何让男配幸福圆满?日后带他逃出寺庙?以男配的性格肯定不会愿意。
那帮男配得到女主?可是情爱这种事是勉强不了的,强扭的瓜不甜,女主不爱他,婚后受苦的还是男配,他又如何幸福圆满?【奚奚,或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收了他?】‘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爱感化男配,让他爱上你,那他和你在一起不就是幸福圆满吗?】系统想着前几个世界的经验,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方式。
林奚却皱起了眉头,神情复杂道:他说他恨我。
在男配眼里,自己恐怕已经是他得而诛之的仇敌了,这样的身份下,真的能产生爱吗?林奚不信。
【那你就对他好些嘛,让他不恨你,不就慢慢会爱上你吗?】林奚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再说吧。
’系统无奈,每次遇到情爱之事,它的宿主就头疼,它也头疼。
林奚白日便在院中处理寨中事务,顺便留意裴景知的房间。
房中一日都没什么动静,她将饭菜送进去,他也只是躺在床上,看也未看一眼。
林奚想了想,起身推门而入。
饭吃了吗?她问。
没有人应声。
她朝他走进,鼻尖闻到一丝血腥味。
以为是他的伤口崩开了,她道:你的伤口又流血了?裴景知仍旧没有回答,林奚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男人本就瓷白的脸如今却是一种病态苍白,额头布满细汗,整齐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身体佝着,显然是痛到了极致。
她将手放在他的额上,心中有些疑惑。
他也没有发烧啊,难道是伤口发疼?她作势要掀开他的被子,却被他制止:不要!她动作一顿,而后直接将他的被子掀开。
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血迹没有从纱布中渗出,应该无事,那哪来的血腥味?裴景知的脸白了又红,自暴自弃道:我来葵水了。
葵水?林奚的思维停滞片刻,终于明白他话中的葵水是何意。
肚子疼?她问。
嗯。
裴景知紧紧闭着眼,从齿缝中漏出一个字。
林奚想到,这个世界的男子大多将月事视为污事,想来是极不愿意被人看见的。
她手上的动作有些凝滞,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
许久后,她干干地道:我去给你叫男医。
寨中是有专门负责男子身体的大夫的,这类大夫也是寨中孕夫的接生夫。
裴景知白着脸没有作声,很快就听见女子离开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但下腹的疼痛又令他咬紧牙关。
他从前来葵水也会痛,但不会像这次这般,痛到几乎想要在床上打滚,痛到满身冷汗却觉得浑身发寒。
很快,房门再次被推开。
有人握住他的手腕,放在小枕上把脉。
他闭着眸,无声地咬牙忍耐住想要抽开手的冲动。
片刻后,他的手被人放回棉被,他听见那大夫同那女人的谈话声。
这位……男子,忧思过重,加上奔波劳累,因此葵水便格外难捱些,大当家一会儿派人去我那取些药和男子葵水要用的物件吧。
男医道。
裴景知听完后,脸色更加苍白,眼中痛苦又落寞。
他这样的男子,就算日后回到京城,又有哪个会要他。
月事带这般私密之物,却可能要经不知几人之手。
若是这件事被人得知,莫说旁人,连他自己都无法说自己仍是贞洁之身。
满心的无力和绝望几乎将他淹没,他闭了闭眼,转身面向墙壁躺着。
林奚注意到他的动作,想了想对医者道:我同你一起去。
而后走到裴景知身后,尽量软了些声口:我去取药,很快就回来。
她本就没有期盼他会回答,说完就同男医一同离开。
她走后,裴景知的泪水忍不住从眼眶落下,打湿了头下的软枕。
经此一事,他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沐姝姐姐,对不起。
他在心中反复念着那个名字,那个他深知自己再也配不上的名字。
还好,他们尚未成婚,他没有让她蒙羞。
他绝望地想,这样也挺好的。
没多久,林奚回来,将月事带放在床边。
感受到床上男子绝望的气息,她心中叹了口气。
待会儿将药吃了,许是就不疼了。
她劝了一句。
这里的东西你自己取用,干净的衣物也给你放在床边了。
她没听见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安排。
够了!他厉声打断。
够了,你们毁我的人生毁得还不够吗?别在这惺惺作态了,出去!良好的教养让他骂不出更加难听的话语,但其中的厌恶和憎恨却半分不少。
林奚顿了顿,道:抱歉。
没有听见应声,她提着药走了出去。
裴景知绝望地转身,看着床边的月事带,哭肿的眼眶已经没有泪可流了。
忍着身下的黏腻,脱去沾满血的亵裤,换上月事带和干净的衣物,他的内心一片冰冷。
夜间的那碗药是由一个男子送进来的,裴景知看也未看,将那药视若无物。
男子犟不过他,只能放下药走了出去。
一直到深夜,林奚才出现在房中。
裴景知已经睡了,桌边的药分毫未动。
她叹口气,走到软塌上躺下。
半夜,她被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吵了醒来。
作者有话说:今天看评论看见有小可爱说讨厌男主,所以说一下。
这个故事的男主,他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尊国贵公子,甚至还有婚约在身,被强掳去土匪窝后肯定会想要逃跑,也不会一开始就喜欢上女主。
不过如果有小可爱觉得不喜欢这个男主,那也没有关系,还是那句话,看小说就是图个开心,虽然我很想把你们都留下,但还是你们自己开心最重要,所以不喜欢咱就跑,爱你们(づ ̄3 ̄)づ╭?~,我们有缘再见!PS:如果你们弃文了,就不要来通知我了,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