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羽又提着一食盒走了进来, 入殿后, 他先是抬眸确认了一眼林奚在,便加快脚步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了下来。
林奚看了眼身后被他忽略的女子,好笑地点出:苏贵君,你看看后面是谁?啊?苏卿羽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才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
见到后方站着的人后, 他那双眼眸中瞬间升起了几分水汽:大姐!按道理外臣见到宫中贵君也是要行礼的,但苏家姐弟都不是什么拘礼之人, 此时便已经热热闹闹地聊上了。
林奚笑看着两人寒暄,自己则端起苏卿羽今日送来的梨汤喝了起来。
这梨汤清甜温热,雪梨加上冰糖和红枣一同熬煮许久, 火候适中,这梨咬下一口, 便有甜润的汁水流出, 甜却不腻, 味道刚刚好。
她将一碗梨汤喝完,那边的家常还未叙完。
聊天的内容琐碎日常,但却别有一番趣味,那些最是平常不过的小事,从他们口中说出, 仿佛是被加了一层滤镜, 明亮鲜妍。
林奚浅浅一笑, 却也不得不打断他们:咳咳。
那二人可算看到了她的存在, 林奚笑笑:时辰不早了,苏卿若是无事就回去吧。
苏文良心领神会, 上前一步行礼告退。
这宫中太君后的眼线遍布, 苏文良在御书房待久了, 免不了被有心之人注意到。
此时林奚到底羽翼未丰,还不宜跟太君后直接撕破脸。
今日早朝时是别无选择,她不能看着太君后和稀泥置百姓不顾,贻误时机,逼得走投无路之人揭竿而起。
此时太君后正是气头上,恐怕也会更加盯着自己这边,唉,她还是得走一趟寿安宫啊。
……苏文良走后,苏卿羽便准备给林奚端梨汤,走到桌边却见梨汤只剩了个空碗。
他尴尬一瞬,随即眉眼跃出笑意:陛下,这梨汤味道如何?我见天凉了,便特意叮嘱膳房做的小食。
尚可。
林奚点点头,淡声道。
那就好,不过陛下今日怎么召见我大姐了?他好奇地问。
你大姐即将去南方赈灾,今日朕召她来嘱咐几句。
林奚没有多说,但也没有隐瞒。
苏卿羽皱起眉头:南方遇灾了?林奚又给他解释了一番,见他担忧,便道:朝廷已经派人前去救灾,想必灾民一定能得到妥善安置的。
苏卿羽叹了口气,才道:今年这天确实不好。
林奚点点头,没有反驳,书中这些天灾人祸都成了女主招兵的东风,她的队伍借着这股力,直接壮大到了能与大雍殊死一搏的规模,最后还杀入大雍都城,将她这个女皇都从皇位上赶了下来。
苏卿羽本想同昨日一样,以看书为由留在御书房,却没想林奚竟要起身离开。
他还抱着昨日未看完的游记,扬声问:陛下你是要出去吗?林奚点点头,看了一眼他抱在怀里的书:朕要去看望太君后,你若是舍不得走,可以留在这里继续看。
苏卿羽连忙将手中的书放了回去:不了,我还要将食盒送回去,差点忘了。
林奚挑挑眉,也没揭穿他毫无诚意的借口,问道:要不,你同我一道去寿安宫?苏卿羽闻言连忙摆手: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他才不要去寿安宫,太君后看着一副好相处的模样,但他见着他就莫名的心中不舒服。
不过林奚却道:拜见太君后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苏贵君便同朕一起去吧,至于食盒,让朕宫中小侍送一趟便是。
她招招手,一旁的小侍立马上前,将桌面上的食盒收好,拿在手上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苏卿羽没法,只好跟着她去了寿安宫。
两人到时,寿安宫一片欢声笑语,进了才知,原是裴淑君在。
却说这裴洛锦,进宫后一直未得宠幸,等了几日后有些心焦,便开始另寻出路。
他原以为之前和苏卿羽起冲突会让林奚怜惜自己厌弃苏卿羽,却没想到事情和自己所料完全相反。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能想其他办法。
随即他就将算盘打到了太君后头上,开始天天来寿安宫请安。
在太君后面前露出因不得宠而人淡如菊的落寞模样。
这种样子,外人看着觉得他人淡如菊,温婉贤淑,而太君后这种在深宫中浸淫多年之人却觉得他是想要通过自己来获得皇帝的宠爱。
虽然有些看不上,但也享受于小辈的讨好,话里话外都是要替他撑腰让皇帝宠幸他的意思。
裴洛锦自然没有多喜欢皇帝,但他乐得营造这样一种假象,好借太君后的手接近皇帝,从而得到有用的消息。
一连几日,他请安时要么就是与陛下错过了,要么就是完全没碰到陛下。
而太君后的允诺更像是一种随口说说的敷衍之语,眼见着苏卿羽都得宠了,太君后也未曾替他开口说过一句。
他暗中心焦自是不提,直到此刻看见林奚等人来了,他便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在林奚踏进殿中后,他先是温婉大方地行过一礼,而后红着脸站在太君后身旁,声音温和轻声细语:太君后,陛下既然来了,那妾先告退?太君后看了一眼林奚,耷拉着眼皮道:退甚么,你是来陪哀家的,更是陛下的后君,若是这般胆小怕羞,日后可怎么是好?说着又道:陛下怕是最近公务繁忙,未曾多留意后宫诸事,这位是临河裴家之子裴淑君,为人温婉贤淑,懂事知礼,甚是合哀家心意。
听到这话,林奚还未说什么,旁边的苏卿羽却瘪了瘪嘴。
他进宫后除了同薛钰有些积怨,就是和这懂事知礼,温婉贤淑的裴淑君最是合不来。
林奚没注意他的神色,只淡淡看了眼裴洛锦,而后对太君后道:父后,朕知您忧心国事,因此特来探望。
呵,陛下今日早朝好大的威风,哪里需要哀家这个老头子来忧心国事。
太君后阴阳怪气道。
林奚笑笑:父后如此说,可是觉得朕做的不对?可若是不下旨接济灾民,等日后灾民四处流窜,只怕会引发更大的灾祸啊!朕原以为今日早朝朕所为父后定当十分满意,未曾想父后貌似有些不虞?。
唉,父后自朕幼时便时常说朕在天子之道上有所欠缺,未曾想事到如今,朕还是无法让父后满意,既然如此,朕只能削发为尼,不问世事,恐怕才能让父后满意了,唉。
太君后闻言神情有些动容,心中也不免想到林奚幼时的模样,到底是他十月怀胎所生,他虽一心为父族谋划,却也不是想要让自己女儿削发为尼的。
因此软了声口道:哀家其实也知陛下仁慈,心念百姓,这件事就罢了,日后便莫要再这般莽撞行事了。
父后还是觉得朕此事做得不妥吗?朕虽是女皇,却连政事都无法做到令父后满意,朕还是去剃了发当姑子去吧!陛下莫要胡言!哀家细细想来,此事照你那般解决已是最好不过,哀家只是觉得你下令太急,怕有差池。
所以,父后是觉得朕这令没下错?林奚假作期待模样。
没错。
太君后点点头,神情都有些不忍了。
一旁看戏的苏卿羽满脸震惊,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竟然是那个冷淡沉肃的陛下。
实则林奚本也不是什么老成持重之人,不过是习惯少言罢了,但能够用嘴皮子解决的问题,干嘛再去兴师动众。
在她没有绝对实力之前,适当的示弱才是明智之举。
而另一边,同样观摩了这场大戏的裴洛锦则是心中冷笑。
这大雍朝,女皇无能,遇事还要看太君后脸色,太君后刚愎自用,受不得半点违逆之言,还一个劲地想要扶持父族。
依他看,凝姐姐推翻这大雍也要不了多久了。
他眼里的笑意还未收,忽然望见林奚朝自己这边打量了一眼,对上她瞬间冷淡的眼眸,他下意识心头一紧,捏着手帕垂下了头。
太君后也注意到了林奚在看裴洛锦,于是顺水推舟道:哀家记得过不了多久就是围猎了,届时你便将洛锦也带去吧。
林奚皱眉:父后,这于礼不合。
往年围猎,女皇都是携君后到场,林奚刚登基,还未立君后,礼部便安排了楚因袭和苏卿羽这两位位份最高的贵君和林奚同行,而裴洛锦只是四君之一,还没有那个资格。
太君后自是不会管这些的,他直接道:那便让礼部再加几个位置,让四君都去,这便公平合理了。
林奚:……行吧,这些人爱去便去,反正只要别去烦她就是。
而一旁站着当个花瓶的苏卿羽,则是始终一头雾水。
什么围猎?带谁去?一直到林奚领着他从寿安宫出来,他都有些迷茫。
陛下,方才你们说的围猎我也能去吗?他问。
围猎从前苏家也是去参加过的,但苏卿羽没有。
他是男子,这种围猎大会一般只有家中女子才能参与,男眷顶多参加京中的一些赏花宴之类附庸风雅的宴会。
能去。
林奚回他。
那我可要准备些什么?他眼中发亮,神采奕奕地问。
你宫中侍子宫女自会为你安排,你只需要等着去玩便是。
林奚道。
这种围猎,对于女子是展现自己风度、争取在皇帝面色崭露头角的好机会,而对于这些后君,就只能是看看玩玩,没什么要紧的。
苏卿羽点点头,心中却已经在畅想着自己骑马飞驰的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