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比赛结束,所有的维修组人员都在紧张地忙碌着。
雪铁龙进站后,叶柔没像之前一样立马过来看车, 而是把江尧摁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江尧还是非常配合地往椅子里靠了靠。
他长腿交叠,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金属扶手上敲着,眉毛微抬,笑得有些轻佻:叶工, 今天有特殊待遇啊?江尧脸上的血,早被冷风吹干了, 那抹暗红非但没有影响他的帅气, 反而莫名增加他身上那抹难驯的野性。
叶柔懒得和他贫, 弯腰蹲了下来:你少说点话,伤口不疼吗?你怎么知道我疼?说完,他发现,他脚边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盆热水, 白色的雾气从水面腾起来,徐徐散在了空气里。
叶柔指尖浸入其中, 把毛巾捞出来,拧干了递给他:给你擦擦脸。
江尧舔着牙尖笑了。
从小到大, 从来没人这样关心过他,除了叶柔。
他记得, 很久以前, 有个小姑娘冒着迟到的风险给他买药。
江尧没接毛巾, 而是反握住她的手腕贴到脸上, 似撒娇又似无赖地和她说:你帮我擦, 我看不见。
好。
叶柔从他手里接过了毛巾。
江尧一改之前懒散的坐姿,身体前移,敞开腿,坐端正,乖巧地把脸伸到了女孩面前。
夕阳的余晖,落在地面。
叶柔站在他触手可及的距离中,他闻到了她身上甜甜的气息。
暖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掉了他脸上的尘土与血渍,也带走了一路狂奔来的冰冷,他的心好像被人用甜甜的蜜糖包裹住了。
橘红的阳光落满了她的发丝,江尧不禁捉了一缕,在指尖绕着玩。
叶柔停下来,望进他的眼睛。
江尧也在看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四周嘈杂的机器声不见了,讲话声不见了,无尽的风声也不见了。
叶柔笑:江尧,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洗脸。
江尧目光柔软,笑:嗯,谢谢老婆。
叶柔把毛巾递给他,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两枚创口贴,撕掉了后面塑料纸,并排贴在他的脸颊上。
丑吗?江尧问。
叶柔:不丑,很帅。
李堡清了清嗓子,叶工,能不能也给我点创口贴?我这脸上也痛着呢。
叶柔闻言,转身把口袋里剩下的创口贴都给了他。
李堡叹气:我也好想有人帮忙贴创口贴,自己看不见,根本找不准位置。
我帮你吧,叶柔刚说完,江尧就站起来,一把将李堡手里的创口贴拿走了,咬牙切齿地说:老子帮你贴。
李堡吓得连退几步,算了,我还是对着后视镜贴吧。
后面的时间,叶柔和其他技师们一起抢修雪铁龙去了。
这两天,科多巴的天气格外晴朗,挡风玻璃换好以后,叶柔爬上车盖,在那硕大的玻璃外面,贴了层防强光的膜。
她贴得认真,他也看得认真。
叶柔一回头,见江尧正双手插兜看着她笑。
黄昏陨落,夜幕降临人间,他在那明暗交织的地方英俊得过分。
弄好了吗?他问。
嗯。
江尧朝她张开手臂:下来吧,吃饭去了。
叶柔背着手,狡黠地笑了笑:我跳你接,行不行?江尧宠溺地笑了声:行,我们公主尽管跳。
谁知叶柔竟然抬腿,爬上了车顶。
江尧见状,无奈地舔了下唇:柔柔,整这么高啊?接不到么?她笑。
谁说的?小爷我保准完成任务。
那我跳了。
说完,她往后退过两步,纵身一跃——身体稳稳落进了江尧怀里的一瞬,小腿顺势夹住了他的腰。
江尧就那么抱着她往外走,故作忧愁地叹气,叶小柔,以前没发现,你还挺淘气。
叶柔额头抵着他的贴了贴:没办法,跟你学的。
江尧哼了哼,这也能赖我啊?叶柔攀住他的脖子:嗯,就赖你。
江尧语气宠到没边:行行行,让你赖,让你赖,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晚饭过后,他们驱车去逛了科多巴的夜市,叶柔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等再回酒店睡觉已经很晚了。
冬夜寒冷,他们相偎取暖,江尧在她后脖颈里亲了亲:柔柔,今天记者提问的时候,我撒了个谎。
是哪个问题?今天的提问环节,她都有看。
江尧的声音在黑暗里低低的,他们问我挡风玻璃碎掉的时候怕不怕?我说我不怕。
叶柔按亮了灯,坐起来,看着他:江尧,你可以害怕的,正常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这没什么。
头顶的白炽灯照进他的眼睛,似渔火落在漆黑、有风的河面。
以前,我很少会有这种感觉,可是今天玻璃碎掉的那一瞬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想我?叶柔愣了一瞬。
江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指腹在她的眉骨上来回摩挲。
嗯,后来我想,如果一个人,他天不怕地不怕,那他一定是没有在乎的人,不然他肯定会怕……叶柔闻言,眼窝一热,她低头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亲:你现在还怕吗?江尧笑:好了一点。
叶柔捧着他的脸颊,和他对望着,小声嘟囔:只是好了一点吗?江尧笑,他的掌心往下,贴着她的后脑勺抚了抚。
叶柔低头,重新吻了他,这次,她闭着眼睛吮住了他的唇瓣,长发散落下来,坠在他的胸膛上,甜甜的香气侵占了他的呼吸。
亲完,她又问他:现在呢?有没有更好一点?头顶光线明亮,女孩红唇潮湿似酒,眼睛潮润,是山间走丢的小鹿。
江尧握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身上,手掌捉住她的脚面,往边上一带,让她跨坐在身上……手指一根根把玩她的笋芽一样柔嫩的脚趾。
叶柔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嗓子里都在发干发痒。
江尧看着她,痞痞地笑着,小玫瑰,我现在还是怕,你打算再怎么哄呀?叶柔吞了吞嗓子,没说话。
江尧终于放过了她的脚趾,指尖往上,停在在她脚踝上的那朵玫瑰上,慢条斯理地摩挲。
我还想要喝玫瑰花酿造的醇酒,给吗?他的声音低低的,蛊人的紧,叶柔的心都在发麻。
灯光熄灭,他坐起来,抱住了她……扑通扑通,她的耳朵里全是他的心跳。
她曾将他比作盛夏,在这寒冷的夜晚,那种感觉更胜从前。
骄阳似火,灼烧过皴裂的冻土,冰川也要为他融化。
*周六,第二个比赛日。
上午的比赛还算轻松,下午进入SS6赛段后,比赛忽然又变得艰辛起来。
SS6赛段全程39公里,赛道不长,但要经过狭窄的山道。
天气晴朗,气温宜人,山道上挤满了车迷,黑压压一片。
几乎每过一段路,都能看到有穿着黄色马甲的警察站在那里维持秩序。
热情的南美洲人,喜欢一切冒险和挑战。
无人机从头顶掠过,解说员笑:今天来WRC现场的粉丝,不亚于世界杯的现场的球迷。
确实是这样,叶柔她们在维修区也被车迷们狠狠围观了。
今天的车迷,比之前任何一场比赛都多。
赛车陆续发车,车手们被周五的比赛虐惨了,今天全部在玩命般地跑。
尘土飞扬,每一辆车的平均时速都超了180km/h,嗡嗡嗡的引擎点燃了每个看比赛的人,车子遇水破水,遇坡飞行。
解说员:昨天Ron那个经典过弯视频,在社交平台疯狂转发,据说今天来现场的车迷有近10万人,全是慕名而来!人……是多么庞大的数字。
每一坡,每一个弯道都有人围观。
他们呐喊欢呼,为每一辆经过这里的车子加油。
雪铁龙是他们最期待的车子,一些不要命的车迷,甚至会在车子经过的时候。
端着相机贴在路边拍摄。
赛车高速驶过,卷起巨大的尘雾,车迷们吃了一嘴灰还是继续蹲。
警察太少,车迷太多,基本都靠自觉,管理有点滞后。
下午两点,太阳偏西,朝西行驶的赛道,强光不断刺激着车手们的眼睛。
陆续有车子失控撞上了两侧的石山,场面非常惨烈。
昨天跟在江尧排名后面的两个车手都发生了意外。
车迷们都是最不怕死的人,一有车子发生意外,他们立马冲进赛道捡零件、救人。
沈璐皱眉:今天这光线影响挺大的,不知道江尧他们要不要紧?叶柔并不担心这个,江尧不会受光线影响,雪铁龙贴了防光膜。
沈璐笑:叶柔,江尧要是拿了冠军,有你一半功劳。
叶柔目光平静:我对他拿不拿冠军没什么执念。
江尧的奖杯和荣誉已经是历史最佳了。
她只想他平安归来。
雪铁龙一路平稳行驶,李堡心情也比较放松:哥,我们今天怎么不刺眼啊?江尧笑:那得感谢我们叶工的魔术。
屏幕左侧的名字还是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就只有江尧,他已经超过第二名近三分钟了。
风暴的人也比较放松:尧尧今天跑完,基本就锁定冠军了。
叶柔点头,无论是雪铁龙还是江尧都保持着最好的状态。
距离ss6赛段的终点还剩两公里,直播视频里雪铁龙全速行驶,丝毫不拖泥带水,疾风过境,尘土飞扬。
镜头捕捉到江尧的表情,他非常放松,只是一双眼睛格外的亮。
这样的闪闪发光的江尧,谁能不爱?解说员:过了这个坡就要赢了,我现在的血液都在沸腾。
李堡:左三接右五长坡,飞。
江尧灵活操作,雪铁龙连续排水渠过弯,流畅无比。
那直播的镜头里,只捕捉到一晃而过的车屁股和几片被疾风卷落的树叶。
解说员禁不住尖叫:Ron太快了!太帅了!车子从长坡上全速飞下来,这长坡的一侧是高高的岩山,一侧是幽暗的峡谷。
那岩山上站满了车迷,不知什么时候,从那岩上窜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他的父母顾着看比赛,并没注意到。
雪铁龙飞坡之后,李堡忽然看到小孩子趴在路中心,立刻尖叫起:哥,哥!完了!!路上有个小孩!艹!啊!解说员也在尖叫:我的神啊!这可怎么办?叶柔的瞳孔皱缩,浑身发冷,心脏刺痛。
雪铁龙的车速在200码,短时间降速根本不可能。
这条路太窄,根本没有时间给江尧反应。
WRC的历史上发生过类似的事,来不及反应的车子撞死了胡乱闯入的车迷。
那个孩子的父亲也发现了问题,他大哭要下去,被人拦住了。
江尧盯着那孩子看了一眼,方向盘往外一个急方向,避开了他。
雪铁龙瞬间失去控制,连续在空中翻滚着,砰地滚进了幽暗的峡谷——尘土和碎石翻涌着往下,金属坠石发出连续惊天巨响……这不是电影的场景,而是现实。
可,这比电影还要恐怖。
那岩山上的车迷,立刻蜂拥着沿着那山谷往下跑。
一切静止下来——叶柔的眼泪落了满脸。
这世上哪有什么英雄呢?他在那一刻,选择了牺牲自己,保护那个孩子。
她的少年,从来都是个温柔的人。
那一瞬间,叶柔脑海里只剩他昨晚说的那句话:今天玻璃碎掉的那一瞬间,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