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窗户紧闭,封闭的空间内开着空调,起初还是融化一身雪粒的温暖,待久了只觉闷热的空气里混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压地人有些透不过气。
周枝站在后门下车的台阶上, 手握紧一旁的扶手, 后背被人用力推挤着往前,为了保持平衡,她脚后跟下压抵住地面,借助扶手的反作用力和身后几乎贴在她身上的阿姨互相制衡, 才堪堪站稳。
秦徵站在她侧面,两人扶着同一根扶柱, 修长清晰的手在她手上方, 与脖颈的位置齐平。
车厢内气息闭塞,周枝闷地心里发慌, 头也开始一阵阵地昏眩, 这是典型的晕车症状。
她紧紧扣住扶手,强压下心口那股呼不出来的浊气,抬头打量四周,想找些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缓解这份无法纾解的难受。
她视线擦过秦徵的脸, 片刻后又移开, 落到他匀称分明的手上, 他的手生地很漂亮,像油画里细细勾勒的精美瓷器,每一笔都是匠心雕琢的纹路。
抓握时微微凸出的食指骨节间隙里, 有一颗不那么明显的褐色小痣。
周枝有一个无人知晓的癖好, 她有点轻微的手控, 所以见人第一面时,除了最直观的看脸以外,她第二注意的就是对方的手。
第一次和秦徵见面,她就发现他有一双极度精致的手,无论长度还是形状都长在她审美点上,由于美的吸引,在宿舍楼那一次初见,让周枝对他有很深刻的印象。
直到两人交集渐深,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她对秦徵的注意力慢慢出现偏差,一开始是手,然后是身边层出不穷的关于他的言论,最后是他这个人。
他似乎对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意的冷态度,却什么都能游刃有余地做到极致,无论是比赛还是爱好,仿佛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取得傲人的成绩,但周枝从来没发现他把哪一件事真正放在心上。
这样自由随性的人,最是不受约束和规制,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困住他。
但他同样也是危险又难以靠近的,像苗圃里一年一季的玫瑰,想要一探其真容,需先在荆棘丛林中拥抱最锋利的尖刺,然后拖着血肉模糊的身躯以为自己真的拥有观赏玫瑰的机会时,才发现一切只是编制出来的幻想。
他时而美好地像一场黄粱美梦,时而在流言里又恶劣地像诱骗亚当夏娃服下禁果的毒蛇。
然后无论好的,坏的,亦或风花雪月的,似乎都无法准确形容这段日子里她认识的秦徵。
至少对她,秦徵是真的没话说。
公交车一路停停走走,速度比平常慢了许多,到目的地时已经是八点半了,考试前十五分钟后禁止入场,周枝急着去教室,和秦徵匆忙打了声招呼就要走,突然被他叫住。
他从兜里掏出一盒薄荷糖递给周枝,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像羽毛扫过带起些痒意。
周枝下意识蜷了下手指,抬头茫然的看着他。
秦徵手揣回口袋,之前在公交车上扯开的拉链被这一动作带地又往下拉开了点,露出里面的黑色毛衣,衬地他颈项皮肤冷白。
别人给的,我不爱吃糖,扔了浪费,你帮忙吃了吧。
他慢条斯理开口,语气平淡,看向面前呆愣在原地的周枝,挑眉,不是要考试,再不去该迟到了。
周枝这才反应过来,飞快跑进了校门,等她想起来自己想问什么的时候,回头已经看不见秦徵的身影了。
赶在截止几分钟前赶到教室,周枝坐在座位上平复呼吸,从铁盒里倒出几粒糖放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瞬间抹散了大脑的昏涨感,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慢慢调整好状态,她提笔开始认真答题。
这是最后一场考试,随着铃声打响,教学楼涌出大片人群,沿路四散开,讨论的都是假期去哪玩的话题。
回宿舍的路上,周枝看到不少拖着行李箱往校门走的人,今天是校考最后一天,基本上所有专业都放假了。
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咕噜噜的脆响,互相应和着节奏,拖拽开寒假的序幕。
周枝到宿舍的时候,徐静怡和李栀晴正在收拾行李,衣服漫天乱飞,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山。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李栀晴头上顶着一件睡衣,正蹲在地上按压真空压缩袋。
周枝搭了把手,把被子压成块,回来拿点东西,你们买的都是今天的票?我暂时不回家。
李栀晴把压缩成一块豆腐的被子塞进柜子里,先和程邃到外面旅游一周,免得回家没几天就被我妈嫌弃。
你妈如果知道你放假不回家跑出去和男朋友瞎疯不更得骂死你。
徐静怡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桌上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摄像设备,对上周枝疑惑的目光,她扬了下手里的设备。
元旦节那几天我不是没在宿舍嘛,之前一直有家直播公司联系我商量签约的事,所以趁假期过去一趟了解情况,这是他们提供的设备。
靠谱吗?李栀晴从柜子里探出头,你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把合同签了,虽然我和周枝对这方面不了解,好歹也能帮你核实一下对方公司情况以免上当。
我心里有数。
徐静怡宝贝似的把东西收进盒子里,上前搂住周枝的脖子,寒假打算怎么过啊?不会又宅在家里学习吧?还没想好,但大概率可能是这样。
周枝认真思索,像是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无趣,还礼尚往来地回了句,你们呢?别啊!那多无聊。
李栀晴收东西的手一顿,你还是赶紧找个男朋友消磨一下时间,不然整天就知道学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大学四年岂不是亏大了。
徐静怡也附和道:我用计网的成绩向你保证,谈恋爱绝对比学习有意思地多,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保管你以后彻底和书呆子告别。
周枝被两人念叨地哭笑不得,正思考着怎么委婉让他们打消这个念头,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将她从尴尬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她走到阳台上,顺带关上门,转身时还能看见李栀晴冲她挤眉弄眼,比着唇形无声说了几个字,周枝没看懂。
余子明打来电话,简单问了她几句考试的情况,提起之前约好和实验室老师见面的事,中午有空吗?陈教授临时约了项目组的学生谈事顺便一起吃个午饭,你也一起来呗。
周枝犹豫了一下:方便吗?没什么不方便,来的都是跟陈教授一起做项目的学生,你不是想打比赛吗,正好趁这个机会取取经。
周枝被说动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窗台上冻坏的多肉,拿手拨了拨翠色的嫩芽,细软的声音有些哑,好,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后,周枝待在宿舍和李栀晴她们聊了会儿天,等时间差不多才裹好围巾全副武装地下了楼。
吃饭的地方定在学校附近,周枝一过马路,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余子明。
他跟埋在地里的冬笋似的半蹲在地上,脖子紧缩,脑袋几乎跟肩膀贴在一起,套着一件看起来就不怎么保暖的羊羔外套,脚踝露了半截,在寒风中冻地又红又肿。
周枝不由得想起以前家中院子里种的萝卜,刚□□带点红土差不多就是这样。
来得这么早?余子明偏头时余光看见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像是想到什么,拉门的手忽然一顿,回头看她,陈教授有个外号叫陈美人,不知道你听没听说?周枝跟在他身后上楼,闻言愣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教授似乎是位男老师。
没什么大事,就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余子明不紧不慢开口,陈教授除了教书这份本职工作,还喜欢兼职在公园里替人说媒。
周枝惊讶中带了点疑问,哈?她的反应在余子明意料之中,想当年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传言时还没有周枝这么淡定。
学校里很多对夫妻都是他撮合的,为了表彰他这份功绩,老师们联名给他做了一副锦旗。
余子明当闲话说给周枝听,他嫌陈媒人不好听就改成了陈美人,这段时间沉迷于给手底下的学生介绍对象。
周枝点头,在他停顿后的片刻开口:所以?所以在男多女少的计科学院。
余子明没再继续往下说,笑着看她一眼,懂了吧?周枝瞬间明了,心里对这个陈教授的印象一下从想象中的严肃刻板变成了亲和随意,原本压在心头的担子松了不少,轻呼一口气。
刚推开包厢门,一阵错杂的说笑声从门缝间传了出来。
周枝才往里迈进一步,隔着半人高的入户酒柜,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紧接着,她听到人群里有人在说:林月师姐可是我们学院公认的系花,你就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吗?秦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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