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 周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回到寝室,望着阳台下人来人往的身影,满脑子重复着秦徵最后说的那句话。
操场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虚妄的梦,处处透着一种即将破灭的不真实。
可如鼓重锤的心跳声, 却一五一十地向她证实一切都在真实发生。
李栀晴拖着酸软的双腿走进来, 艰难地举起晾衣杆撑下一件睡衣, 看着站在阳台角落望着楼下失神的周枝,有些纳闷。
回来的路上,她就觉得周枝有点不太对,和她说话时一句话要重复两三遍才迟迟有回应, 现在也是,她喊了她好几声, 周枝愣是像没听到一样不见半点反应, 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没听说过跑完800米会出现间歇性晃神的症状。
李栀晴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下,周枝顿时吓得身体一抖, 侧头用茫然的眼神看她, 明显还沉浸在被迫中断的思绪中。
她半开玩笑半揶揄道:这么入迷,不会是在想男人吧?周枝愣了一秒,然后用力摇了摇头,掩在长发下的耳尖肉眼可见地变了个色, 和她没什么底气的声音一样起伏不定, 没有。
李栀晴本来没往那方面想, 但周枝的反应实在太夸张,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她笑着眯起眼, 犀利地扫过周枝的眼底慌不择路地神情, 冲她挤眉弄眼, 还蒙我,你要不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副面泛桃花的小女儿情态,就差把我坠入爱河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周枝臊地脸红心跳,抬手去捂李栀晴的嘴,生怕她看看出点什么昭告天下。
谁呀?李栀晴躲开她的手,眼里流露出浓重的好奇,在脑海中将周枝朋友圈中的异性过了一遍,然后拉长尾音哦了一声,是秦徵?周枝不吭声,脸上红晕越来越重,现在似乎只要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克制不住地心跳加快。
李栀晴震惊地愣了半晌,她本来只是瞎点了一个人,没想到居然说中了,结巴道:真的是他?!旋即,又朝周枝比了个大拇指,赞许道: 没想到你看上去文弱乖巧,一出手就搞个这么大的,真了不起!周枝被李栀晴缠地没办法,支支吾吾把刚才在操场上的事说了出来,李栀晴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后面一脸姨母笑,甚至兴奋地跳了一下,扯着小腿肚抽筋痛得嗷嗷叫。
啧啧啧。
李栀晴边痛边笑,打直球,这谁抗地住啊!那你答应他了没?她自顾自地开始说,不行,不能答应,他还没表白呢。
周枝眼含无奈,正常情况,你不应该先问我喜不喜欢他吗?李栀晴反应过来,打哈哈笑了下:那还不是因为对方是秦徵所以有点激动过头。
她说到这故意停了下,坏笑一声,那你喜欢么?周枝偏过头佯装没听见,正对电脑屏幕的脸不可自抑地热了起来。
这件事被李栀晴知道后,很快散播到了程邃那里,他顶着同样的震惊脸走到秦徵面前,左右打量了他好几分钟,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事做得不像秦徵的性格。
他异性缘好这一点,程邃从进班级第一天就领教到了,不止班里的同学,甚至有很多社团的女生知道他和秦徵一个宿舍,明里暗里找他要过不少次联系方式,但都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明晃晃冲着另一个人。
但秦徵的态度也很微妙,他并非来者不拒,很多时候与其说他在谈恋爱,还不如说是在变相地消磨时间。
面对那些真心喜欢他的女生,他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并且给对方保留体面和尊重,但那些抱着虚荣心接近他的女生,最后虽然挂上了女朋友的头衔,往往被秦徵玩地渣都不剩。
说他狼心狗肺吧,人家在感情上又实打实没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情。
你情我愿的开始未必不会散场,但别有用心的接近终将引火上身。
反正同窗半年多时间以来,程邃只见过女生给他献殷勤抛暗示,虽然大部分情况他都没怎么搭理,但他属实看不出秦徵什么时候对周枝有了那种想法,还一反常态主动去追人。
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质疑,但李栀晴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所以他震惊过后,跑来找秦徵确认。
秦徵合上文献资料,偏头看了程邃一眼,漫不经意地把玩着桌上的银质打火机,等他开口。
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落在程邃眼中,越看越不靠谱,总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程邃勾了张椅子和他面前对面坐下,你真的在追周枝?秦徵手指在开口顶了一下,弹簧翘着机匣发出悦耳的金属摩擦声,他目光上移掠过程邃,声音听不出感情起伏,看不出来?程邃刚想说这他妈鬼能看出来,秦徵已经盖上机匣,将打火机绕在指尖打了弯收回口袋,不偏不倚地盯着他,语气平淡,却透着少有的认真,那我现在再跟你直述一遍,我的确在追她。
饶是程邃再不相信,此刻也被秦徵眸光中压着的认真给震惊到了,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力,一下将他心里原本潜存的质疑打散了。
不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确信过后接下来是一堆疑问,你这一点信号都没有,就直接莽狙了?秦徵背靠椅子,身体慢慢后仰,盯着天花板嗤笑了声:我给她的信号能让你看见,那我是追她还是追你?……虽然话很难听,但程邃听着觉得蛮有道理。
于是他颇带了点找事的口气,笑呵呵地挑衅道:我赌十块钱你追不上。
秦徵眼皮都没抬一下,低哑着嗓音遣出两个字, 傻逼。
四月下旬是科技竞赛的开赛组队阶段,周枝在专业老师的推荐下加入到一个同系学长的大创项目组,主要负责编写简单的代码和文书,加上陈教授那边给的任务慢慢多了起来。
周枝每天上完课就是肝项目开讨论会,就连周末都在室外取材,忙地脚不沾地。
这样忙碌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大创项目开始进入收尾阶段,周枝的空闲时间才多了一点。
刚从图书馆回来,周枝洗了个澡放松一下心情,边擦头发边打开ipad,之前屯的一部电影现在终于有时间看了。
看恐怖电影是周枝继读书之后为数不多的解压方式,每当她压力太大无法自卸的时候,就会找一部评分很高的电影,一个人窝在被窝里看,享受那种神经高压后被另一种心理恐惧消弭的过程。
虽然后续会留下半夜不敢上厕所的后遗症,但压力总算以另一种方式被发泄出去。
这段时间每天做项目熬到半夜,中途一直删删改改,以至于短时间内周枝听到代码这个词,都会控制不住地陷入过度敏感的警觉中。
电影看到一半,李栀晴回来了,她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余光瞟了一眼屏幕,被突然飘过的鬼影吓地哆嗦,惊叫了一声,大半夜的,你好重口啊,不怕睡觉的时候做噩梦。
周枝戳好习惯,捧着奶茶喝了几口,元气渐渐恢复,不会啊,我不怎么做梦的。
对了,我有事要跟你说。
被周枝一打岔差点忘了要说什么,李栀晴就近挪了张凳子坐下,斜睨了一眼对面谢知吟的床位,没好气地道:你猜我下午在实验楼等程邃下课的时候看到谁了?周枝早注意到她看向旁边的眼神,把屏幕亮度调低了点,缓缓道:看到谢知吟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和周枝平静的神情对比,李栀晴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是去找秦徵的。
周枝的表情这才有些许动摇,隐隐猜到谢知吟的目的,她把奶茶放在一边,电影也不看了,专心听着李栀晴绘声绘色地描述下午的场景。
你是没看见她当时的表情,眼睛就跟探针雷达似的,直接锁定秦徵的方位凑过去,要不是人多她还要脸,早像盘丝洞的蜘蛛精一样盘到秦徵身上去了。
李栀晴砸砸嘴,看起来生气得不行,像是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你说秦徵这什么意思啊?那天跟你摊牌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你了,他唱地哪出?没等周枝接话,她兀自说道:要追你不会只是说着玩的吧?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多臆断,周枝脸色都变了个度,依旧一语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栀晴赶紧呸了三下,努力把话头拐回来,我就随便这么一分析,你可别瞎想啊,这段时间他们医学生因为季度赛的事忙地要死,肯定是没时间。
我知道。
周枝朝她点头微笑道。
从四月到暑假这段时间,是所有系别比赛的高峰阶段,不止是周枝他们专业,像电信学院、数学学院这类偏理工科的专业,光周枝认识的学长学姐,手头上就卡着好几个比赛的项目,一天天忙地昏天暗地。
而秦徵这种偏学术研究的实验室,不仅有内部带队老师的项目要做,还有很多企业外包的商业项目,压力和工作量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几次陈教授实验室开组会,周枝都没有看到秦徵的身影。
比起知道谢知吟去找他时的不安,周枝更在意的是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她想给他发消息,但又碍于作祟的自尊心而难以启齿,所以一直没有主动找他。
但不知怎地,在听李栀晴说完后,周枝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无法克制的冲动,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感性逼退了理智,掏出手机给秦徵发了条消息。
秦徵和小组成员在实验室讨论项目的事,他套着一身白大褂,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外套口袋。
等忙完看到周枝的微信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他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小径上,满眼的倦怠在看到这条浮动着夜光的文字时,晃过淡淡笑意。
周枝很少主动联系他,尤其是那天在操场上直截了当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开始,她似乎惊讶于他的直白,吓地又把脑袋缩回壳里。
本想着静置一段时间让她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两人未来关系的走向,于是趁着准备比赛这段时间,秦徵故意不出现在她面前,也是不想让自己的存在影响到她的判断。
逼地太紧容易适得其反。
适当地拉开距离,才会让对方直观意识到身边没有自己的存在后,内心的真实感受。
分析人心这方面,秦徵从小混迹在各色各样的人群里,早有体悟。
相比一步步循序渐进的推进过程而耗费大量时间还得不到预想效果的结局,他只是换了一种更文雅的方式,逼着周枝主动来找他。
原以为还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鱼已经心急地咬住了饵。
他唇边笑意放大,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从容划动。
黑夜里,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终于看到猎物入网的野狐狸。
作者有话说:Q:试着形容一下我。
Z:腹黑、心机、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