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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望呀望

2025-04-03 04:22:44

周枝回到礼堂的时候, 汇报演出差不多结束了,刚才那场闹剧似乎还没传播到这里,密闭的室内灯光明灭,耳边是轰鸣的音乐。

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舞台上, 她一路轻手轻脚地走回座位。

最后一场是以师生大合唱作为收尾的集体节目, 载歌载舞的气氛烘托出一片青春朝气, 台上一张张稚嫩又充满希望的面孔,像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花,很难不让人回味起自己的校园时代。

整齐划一的旋律下,秦徵在走廊里说的话又一次萦绕在耳边, 似呢喃的絮语,一遍接一遍。

很难想象, 他居然会用那样卑微的词组来形容自己。

大抵那个时候, 她当真是狠狠伤透了他的心,以至于他想用这种惨烈到几乎自虐的方式剜开伤口, 告诉她, 他曾捧出一颗真心,却遭她弃若敝履。

这样惨痛的教训和代价,没有人想经历第二次。

所以他才会细致地加上时间,像是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段愚蠢的感情除了一点点磨钝他的骄傲之外, 并没有带来任何值得珍惜的回忆。

交响乐的响度越来越嘹亮, 糅合了各种不同曲风的乐器, 形状看似相悖,演奏出来的音乐却打破固有思维形成的差异偏见,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相得益彰。

汇报演出结束, 徐承礼一行人被校方邀请一起吃饭, 周枝作为秘书随行。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来到酒店门口, 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周枝一眼看到了人堆里最吸睛的秦徵,他一身笔挺西装,领结不似刚才松松垮垮拉开,此刻贴着衣领系地一丝不苟,勾勒出曲线细长又性感的脖颈。

他侧对着她站立在远处,头微微俯低,嘴角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正在和旁边一个看起来颇具书香气息的女教授说话。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女教授脸上原本一直淡淡的微笑瞬间绽开,似弯月般明媚的双眸和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着,他眼里是少见的正经和温柔。

两人一黑一白,气场浑然天成地交集着一股旁人难以插足的气息,将身旁一众同行的人融为背景板。

周枝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却半点和高兴沾不上边。

接引的服务员招呼他们进去,周枝挪开目光,唇角抿出两侧精细的弧度,恢复了那副泰然处之的模样,仿佛上一秒的失神和落寞统统是一晃而过的错觉。

周枝坐在徐承礼旁边,在酒醒好之前,把包里准备的过敏药隔着桌布的遮挡递了过去,徐承礼仿佛预料到她的动作,面不改色地抬手接过,头都不曾低一下,依旧和旁边的校领导谈笑风生。

两人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小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入秦徵眼底,他看着周枝倒了一杯水,将杯子无声无息地推到徐承礼手边,随着两人距离拉近,紧接着肩膀挨在一起。

秦徵静静看着,眼底眸色如日暮般晦暗。

徐承礼接收到信号,手腕一抬,擦着温热杯壁的手指碰到了周枝的手背。

但也仅仅是一瞬,周枝条件反射般弹开。

秦徵仰头喝了一口服务员刚递上来的酒,目光如炬。

一股憋闷又烦躁的心情压在心头。

他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易冲动的鲁莽性格,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是真他妈想掀桌子。

周枝并没有感受到另一边如火如荼的紧张气氛,她注意力都在徐承礼身上,盯着他喝酒。

一杯,两杯。

已经到了过敏反应的极限。

她用手指轻轻磕了下杯壁,这是她和徐承礼定的暗号,但凡她一敲杯子,意味着他不能再喝了。

因为只是定期活络疲乏人脉关系的饭局,喝酒意思一下代表心意,不需要一杯一杯拼酒量谈生意,徐承礼正想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目光一晃,一道颀长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

秦徵捏着酒杯,隔空朝徐承礼晃了下杯子,语气懒散,可微眯的双眸却带着一种抵御意义上的敌意,久闻徐总大名,不知能否赏脸交个朋友?这就很危险了。

徐承礼对外界刺激的感知非常敏锐,秦徵这犀利的眼神,可不是简单想和他敬酒,他这是把他当成情敌想方设法地整。

光这阵仗,分明留了后手,即使他委婉拒绝,这杯酒最后也会落入他手中,不喝不行。

周枝也愣住了,不明白秦徵为什么挑这个时候非得和徐承礼喝酒。

他是医生,对徐承礼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不应该在明知道可能会造成对方生命危险的同时,还火上浇油。

徐承礼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了一眼周枝,在她试图阻拦之前起身接过秦徵递过来的酒杯,笑吟吟地回望过去,荣幸之至。

两人暗流涌动,令在座所有人一头雾水,但人家既然没发话,他们也只能笑着打哈哈。

这款酒度数不低,再一杯下去,徐承礼绝对当场起满脸红疹,又要抬到医院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洋相轻易出不得。

徐总。

周枝赫然起身,对上秦徵看过来的视线心口缩了一下,她拿起徐承礼手里的酒,轻柔的面孔难掩一开口时的干练,格外有说服力,您早上刚吃过感冒药,不能过量饮酒。

说完,不顾徐承礼挑笑看戏的表情,晃眼看向秦徵,他目光很沉,透着淡淡嘲意,直勾勾盯着她,仿佛对她冒然的举动有些不满。

秦先生。

她硬着头皮尽量平静地收揽他的视线,搬出常用的那套客套的话术,这杯酒请容我替徐总敬你,为表诚意,我先自罚一杯。

话音刚落,她仰头闭目,举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过了一秒,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周枝抿了下湿润的双唇,有些难以置信,怎么换成了葡萄汁?她的反应在秦徵的预料之中,从头到尾他可没提过酒字,是他们先入为主给他框上了子虚乌有的目的。

他是看徐承礼不顺眼,想让他离周枝远点,但也没恶毒到利用身体弱点伤害他这种地步。

这一点无关于职业操守的约束,他根本不屑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但周枝的反应刺激到他了,她为了别人怀疑他图谋不轨,他为了别人对他低声下气。

光这两点足以让他看清自己在周枝心目中的位置。

连徐承礼的边都挨不上。

见他一直不吭声,周枝从错愕中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无外乎是对他的不信任和怀疑,他分明没有那种念头。

然而情况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她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暗红的液体沿着杯内侧绽开一朵朵鲜艳的浪花,周枝再度举起酒杯,这一次她心虚地避开了秦徵的视线,醉人的酒精化作心口的一片红雾,腐蚀出一个空荡荡的窟窿,风一吹,呜呜作响,如同野兽垂死前的悲鸣。

这一次,她错地离谱又过分。

随着场子逐渐热闹起来,这段插曲很快被众人抛诸脑后。

期间,秦徵一直闷头喝酒,连一道算得上打量的眼风都没落过来一次。

俨然被她毫无信任感的所作所为寒了心。

一边应付四面八方的客套寒暄,周枝时不时抬头看他,他喝了不少,一顿饭下来几乎连筷子都没碰过,一直在喝酒,脸上难得浮现两抹浅浅的红晕。

以周枝对他的了解,秦徵现在的状态顶多半醉半醒。

他酒品很好,即使喝醉了也和正常状态没什么区别,让人看不出端倪。

散场的时候,他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步子有些不平衡地晃。

周枝不放心他一个人就这么离开,和徐承礼打了声招呼连忙追了上去。

他走地很慢,一步一步半摇半晃,消薄的身影映在地面,拖出一道缓慢且不留痕迹的阴影。

似乎是喝醉连带警惕性都降低了不少,她一路跟在他身后,从走廊到楼梯到人影寥落的街道,他始终未曾察觉。

就这么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地树叶响声不止,黑沉沉的夜空积了一层阴云压在头顶,紧接着霹雳吧啦的砸地声,地面很快呈点状被雨水打湿。

雨帘模糊了视线,秦徵却仿佛没有半点感觉,他扯开碍事的领带,那口淤在胸口的呼吸不上不下,勒地他喉颈钝痛,快透不过气来。

他其实没醉,知道周枝一直跟着他,他故意保持沉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只有这样,只要他不发现,她就会一直守在他身后,至少在今夜黎明来临之际,他能拥有她短暂的追逐。

直到这场不合时宜的雨,身后的脚步声渐远。

这么大的雨,她应该走了。

雨点砸在身上,啪嗒啪嗒,应和着心跳的节拍,抽丝剥茧地带走了他温热的来源。

秦徵停下脚步,头微微仰起,涌成股的水珠沿着他拉直的轮廓线条滴落,他的身体被雨水浸透,寒意钻进五脏六腑。

深冬时节,风就像割人的刀刃,片皮折骨,一刀刀落下,割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走了好。

淋湿了他会心疼。

雨声大的掩盖了时间,秦徵抬起已经木僵的腿,刚往前走了一步,比雨声更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点点朝他靠近。

周枝身上湿了大片,这一带人迹罕至,偏半郊区地带,她在附近找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家便利店,买到最后一把伞,火急火燎跑回来,本以为秦徵会找个地方躲雨,没想到他居然站在雨里淋。

她顾不得那么多,跑过去将他罩在伞下,雨伞空间不大,无法遮蔽两个需要遮风挡雨的人,周枝顺着雨水飘落的方向把伞打在秦徵身后。

你疯了?她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样子。

秦徵却置若罔闻,满是水痕的脸扯出一个笑来,尽显狼狈,你没走。

放你一个醉鬼在这淋雨,我能走去哪儿?她声音有些冲,却莫名看见秦徵眼底的笑意更深。

一阵烈风打来,将伞骨吹弯,周枝用双手牢牢攥住伞柄,勉强将它挡在风口利用反作用力固定住。

拿着。

等风小了,她把伞往他手心里送。

秦徵以为她又要走,冰冷的掌心扣住她的手腕,满手湿漉,眼睫发颤,别走,我不想你走。

周枝看着他没说话,耳边风声猎猎,满目通红,她听见他贴在耳边说:回来好不好?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听到这句话,她瞬间清醒过来,差点被这场雨冻固的思绪重新活络起来。

他醉了。

可你是清醒的。

雨势渐收,淅淅沥沥落了满地水洼,破碎的灯光揉了一地。

周枝神色平静,清冷的声线如雨点砸落,秦徵,我们已经分手了。

秦徵掐住她手心的软肋,一遍遍摩挲,眼底漆黑一片,我没答应就不算数。

作者有话说:关于诓徐承礼喝酒这件事,秦徵有故意的成分。

他得挑起周枝对他愧疚到极点的情绪,然后提复合赌一把,成功可能性更大。

但周枝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