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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望呀望

2025-04-03 04:22:44

从卫生所出来后, 周枝沿路和张英云讨论关于董成鹏这件事的处理措施,他作为法律上董妙的唯一监护人,在董妙未成年期间有直接的抚育权,换而言之, 如果对董成鹏言说无果, 他仗着自己监护人的身份硬碰硬, 那么救助站从中起到的调解作用将微乎其微。

本质上,还需要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对董成鹏起到一定震慑作用且不至于让他过于抵触进而产生偏激的不配合行为,又能让父女俩的生活维持在正常状态之中。

周枝思来想去, 只剩下资助这一个办法,董成鹏想要的无非就是钱, 以董妙的名义设立一笔资助资金一直供养她到大学, 并从其中抽取部分作为董成鹏每年的生活费,有这层利益体系在, 再由村干部进行监督, 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也算保全了董妙以后的生活安宁。

再过两年她就上初中了,董妙学习成绩又好,加上村里每年都有学校分配的指标, 考到城里的寄宿学校, 然后慢慢拉开和董成鹏的距离。

两人商量后, 一致认定这个办法的可行度最高。

董成鹏年纪不算大,却顶着一张黝黑凶狠的脸,眼尾拉出几道褶子, 正用卷起的烟草往嘴里送, 劣质的烟草味呛地周枝直咳嗽。

他浑浊的目光像水里泡烂的鱼眼, 直直看过来时,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黏腻感。

周枝简单介绍完自己的来意,接在张英云列举的关于董成鹏桩桩件件触犯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事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预先决定好的方案。

和这种人说太多道德层面的东西没有,他根本没有是非心,只有最诱人的利益交易,才能短暂牵制住他。

周枝跟在徐承礼身边看得多经历得更多,知道怎么对付董成鹏这种利欲熏心的人。

三言两语将对他有利的条件解释清楚,周枝淡淡抬眼,摆出自己的立场,一切承诺给你的利益建立在董妙在这个家里的生活是否安稳平静。

丑话说在前头,白纸黑字立了字据,一旦你对董妙进行任何身体或言语上的伤害,我不仅会追回你已得的钱财,还会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董成鹏听完猛嘬了口烟,眼中贪婪毕现,这时候还不忘粉饰自己的形象,一个劲找借口开脱,我也没对她做什么,小孩子嘛,不打不骂不成材。

周枝面无表情地看了董成鹏一眼,将事先拟定的合同书递给他,签了。

董成鹏飞快翻阅了一遍合同,盯着最后一页那一行数字眼睛都亮了,连忙拿起笔,笑的合不拢嘴,我以后肯定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

解决完这件事,周枝一秒也不愿意和董成鹏多待,把从家里带来给董妙的东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等张英云出来后,两人一齐离开了董成鹏的住处。

走了几步,周枝总感觉有人在看她,回头看见站在门口笑地一脸褶意的董成鹏,迎上她的视线,他眯眼脸上笑意放大,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只是那目光令人很不舒服。

把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原封不动告诉梁廷后,他这才松了口气,董妙年纪小,身边没了董成鹏不行,虽然这么做太便宜那个混蛋了,但也找不到别的办法。

说到底人家是法律承认的血脉相连的父女,他们只是外人,能做始终的有限。

辛苦你了。

想到她这几天跑上跑下连轴转,梁廷低头看了看周枝的右腿,语音稍沉,腿没再疼吧?周枝灵活地晃了两下膝盖示意他安心,没事,老毛病好地差不多了,这几年没怎么犯过疼。

梁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有点空,似乎陷入了回忆,整个人笼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别怪你妈,她还是很爱你的。

脑海里一闪而过某张面孔,带着笑意浮现在眼前,周枝也静了下来,她看着梁廷逐渐入神的表情,想起不久前陆嘉曼说的话,没什么过多的铺垫,直接就这么平静地用闲聊琐事的口吻说:你和我妈妈的事,我都知道了。

梁廷陡然回神,不可置信地看向周枝,那张素来和煦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枝过分的冷静与坦荡,他低下头,良久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见梁廷似乎有些难堪,周枝出声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和她的事只有你们两个人才有话语权,我只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周枝从立在墙角的行李箱中拿出一本日记,里面装订着她从外婆手里拿到的日记,还有在整理江灵遗物时发现的日记。

按时间顺序整理成册,泛黄的书页中字迹氧化模糊,已经闻不到扑鼻的书香墨气,有的只是一股细菌滋生后散发的淡淡霉味。

上面的内容她大致看过,往昔的记忆被唤醒,再次从眼前倒带而过。

一些困惑了她很久不得其解的问题,都在日记里写好了答案。

梁廷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字迹无比熟悉,一遍一遍与记忆交叠重合,他漆黑的睫毛不停抖动,像被承载不动的情绪压垮,瞬间红了眼眶。

周枝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哪怕是被舆论推至风口浪尖,在最得意的年纪坠入低谷爬不起来,仍旧眉头都没动一下。

却在看到这本日记的那一刻,泪腺发达地涌动起来。

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抖落,周枝适时抬手捞住一角。

是江灵和周正则的合照。

周枝移开眼,将照片递到梁廷眼下,轻飘飘一句听起来无关紧要的话,他的眼睛和你很像。

这句话无异于在梁廷耳边放下一枚重磅炸/弹,炸地他当场发懵不知作何反应。

周枝知道梁廷听懂了,没再继续说什么,留给他独自思考的空间,于是将桌上的保温食盒装好,准备给董妙送饭。

傍晚雪势渐收,昏昧的路灯投成光束打下,在电线杆下落拓出一扇形状不规则的光圈,时不时飘下几朵没来得及落地就融化成水珠的雪花,像舞台上悲情主人公即将登场时聚光灯中烘托气氛的雨幕。

之所以离开地这么利落,给梁廷独自思考的时间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周枝不知道该怎么在说破这层关系后和梁廷用一以贯之的态度相处。

这件事就像横在两人之间的小疙瘩,平整的柏油马路有了疙瘩,路自然不好走。

周枝害怕梁廷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心生愧疚然后慢慢疏远。

对她来说,梁廷是她最亲的亲人。

周枝不敢想象这段持续了十几年的亲情最终迫于现实的压力分道扬镳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离散分别是人际关系中的常事,但没人学得会游刃有余。

无论经历多少次。

周枝想地入神,没听见身后稀松的脚步声,不曾发现有人跟着她。

董成鹏脚步摇晃着跟在周枝身后,他醉醺醺地扯着憨笑,手里拎着一个啤酒瓶。

早在上午见到周枝,他就发现她和以前见过的城里人不一样,不仅从她的衣着打扮能看出她的社会地位,而且一出手那么大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在董成鹏眼里,周枝就是一张行走的银行卡。

一想到她在董妙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董成鹏在心里暗笑她果然是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他一高兴就爱喝酒,喝地半醉半醒又刚好撞上了周枝。

董成鹏不经意扫到周枝手上的银质腕表,眼前晃过亮光,脑子发昏,一个劲傻笑,那玩意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加快步子跟上去,抬手就要把那块表扯下来。

周枝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侧身躲开,看见董成鹏那张烂醉如泥的脸,眉眼顿时冷下来,你想干什么?董成鹏脾气暴躁,喝了酒更容易着急上火,以往在家董妙事事顺着他都挨了不少打,他一心盯着周枝手上那块表,见它在眼前晃来晃去就是不到手,蹙眉看着周枝,凶相毕露,掂了掂手里的啤酒瓶,粗声厉气地威胁:见钱眼开的臭婊/子,给老子拿来!说完抬起手猛地往墙上一砸,破碎的啤酒瓶亮起刀刃般凌厉的锋芒。

董成鹏完全凭着一腔醉意支配着原始情绪行动,见周枝一直后退着躲开他,耐性全无,嘴里污秽地痛骂下流的脏话,直接扬起手中的啤酒瓶朝她砸下去。

就在啤酒瓶的豁口即将划到周枝脸上时,一只手横空出现,温热的手背贴在周枝面颊,徒手挡下了所有玻璃锋刃。

周枝下意识抬起眼,视野擦过一片刺眼的鲜红,肩膀被推搡着往后移动,整个人被秦徵挡在身后。

她看着他挺立修长的背影,心尖猛地颤了一下。

董成鹏见到血似乎清醒了点,对上秦徵裹狭着阴郁翻腾的眼神,吓得往后缩了好几步,握着啤酒瓶的手一松,星星点点的血迹滴在雪地上,好像绽放在纯白雪纺中的血色玫瑰。

但比起斑斑血痕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面前的人此刻压着浓稠戾气的神情。

董成鹏?他明明在笑,眼底却冷得结了冰,面上不显任何笑意,仅仅是对视就让人不寒而栗。

董成鹏还没来得及哆嗦,秦徵一脚踹到他腰窝最柔软的地方,不消一秒,董成鹏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蜷缩,身体里的器官仿佛被那一脚踹错了位,绞地每一次呼吸都恨不得疼昏死过去。

但还没结束,秦徵不紧不慢走上来,抬脚狠狠碾在董成鹏拿啤酒瓶砸周枝的那只手上,他流血的手垂在身侧,蜿蜒一地瑰丽的红色。

他微微俯身,血点跟着往前移,有几滴砸在董成鹏脸上,染红了视野,他惊恐地看着秦徵,惨叫着讨饶。

秦徵置若罔闻,收敛骇人的笑意,垂下狭长的眼,脚下使力碾过他的每一根连接掌心的指根,你要庆幸我是个医生,不然你另一只手也得废。

凄唳的惨叫响彻不绝,周枝站在一边听地头皮发麻,活像董成鹏的手指真的断了。

小声点。

秦徵未收半分力道,压迫感比之前更强,董成鹏痛地下一秒快死了,却仍能清楚听见他的声音如恶鬼缠身落在头顶,你吵到她了。

……周枝怕再任由董成鹏这么叫下去会引来附近的村民,到时候情况复杂不好解释,她看着满地血迹,眼皮一抽一抽地跳。

秦徵似乎感觉不到痛,任掌心被血濡湿,变本加厉地折磨起了董成鹏。

周枝往前走了一步,刚要开口说话时,秦徵仿佛预料到她的举动,侧过脸来,眉眼仍压在难以消散的戾气,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你要为他求情?那眼神阴沉发闷,仿佛周枝如果点头承认的话,下一秒,秦徵会毫不犹豫地再下狠手。

她摇摇头,低眼看着那只不停流血的手,眼角有点润,收不住的湿意弥漫整个眼眶,你的手,流血了。

秦徵不当回事地挑起唇角,故意戳周枝心窝子引她心疼自己似的开口,流就流呗,反正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周枝抿紧唇,眼眶泛起不明显的红,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寒风从两人相撞的视线穿过,卷起地上一点雪粒,细细密密的血色如一团火焰跳动着眼前。

我在意的。

周枝说。

她声线抖地厉害,一字一句却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重复,每个字都掷地有声:秦徵,我在意你的。

作者有话说:看到这有没有猜出来一点点,心机秦徵故意空手接白刃让周枝心疼他的。

蔫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