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5-04-03 04:23:16

西川河流水滔滔。

过了长安桥, 硕大的白家庄子便坐落在漫漫无边的草原。

两只白犬似箭一般向马车窜过来,围着马车四周奔跑不停。

嘉柔掀开车帘将脑袋探出去,两只白犬瞧见她, 当即一跳一跳要往车窗扑来。

嘉柔微微一笑, 将手探出去,忽然想起跟随在车边上的李剑,连忙道:你可莫动手,它俩是好的。

李剑一手抓着缰绳, 一手依然握着他那把剑, 只瞥她一眼, 当做得令, 并未去拔剑。

马车另一边的白三郎闻言, 只往李剑身上探去一眼, 本要冷哼一声耍耍威风, 只将将哼出来, 便连带的肋间的伤处疼得慌。

他不由捂住了腰腹,待瞥见车厢里的嘉柔,又忙松开手, 做出个全然不介意的模样,潘夫子, 庄子里已备下盛宴, 就等夫子快快回家呢。

嘉柔看他这强颜欢笑的模样, 心中很是怜惜。

她原本答应跟着回来是为了一个月五个金饼的束脩, 现下因着白三郎因她而伤,便又搭上了一点真情, 先挑明他的意图:你放心, 你同巴尔佳姑娘的姻缘, 包在为师身上。

白三郎上回见他师父,还是在一水之隔的安西军屯田处,当时她许下大话,言过不久她就要身价大涨。

那时白三郎不知她这身价从何而来,现下自是明白的透透的。

心中对夫子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论抱大腿,纵观整个龟兹,还有谁的大腿比薛都护的粗和壮。

此前听闻夫子一心痴恋薛都护,而薛都护却眼拙地看上那个方脸王怀安。

现下大都护终于被夫子收之囊中,又蛊惑了权贵的心,还沾染了权贵的权,可见夫子一开始就瞄上了薛都护,这一选择很是智勇双全。

马车过了长安桥,终于停到了白家庄子门前。

随车的白管事连忙下马,候在车厢外同她亲切道:潘夫子可醒着?先下车用过宴席,再午歇不迟。

此前她这个夫子的身份,莫说白银亲王不会亲自迎接,便是连白管事也轮不到她。

今日白家潜派马车去城中接她,虽是白三郎打头阵,白管事却也专程相陪。

做人做得十分客气,前去客栈时带了半马车的厚礼,从大盛而来的布匹、庄子里产出的菜蔬水果肉食、旁的草原部落上供来的冬虫夏草与雪莲,各样都送了些。

赵勇被厚礼打得晕头转向,稍稍一清醒便倒向白家,劝嘉柔快回去庄子指教白三郎。

如此又能赚巨额束脩,还能远离薛琅,简直双赢得不能再双赢。

待最后如同送瘟神一般将嘉柔送上白家的马车时,简直要喜极而泣。

白家的车夫车驭的巧妙,停在庄子跟前时,正是午时三刻吉时。

白管家客客气气将她往里请,白家旁的仆从又浩浩荡荡前来相迎,领头的倒是白大郎这位老熟人,双手抱拳,面带愧色,潘夫子愿意回来,乃白家之幸,三弟之幸。

李剑的剑鞘当啷响了两声,护送她前来的两位都护府的副将上前替她答话:大都护有要事不能前来,专程派我等护送潘夫子。

大都护交代,人生在世,称心如意。

若夫子在白家待得不称心,他必亲自带兵来接夫子走。

这话硬气得很,没有半分藏拙。

白大郎心知这是警告的什么,忙道:白家上下极看重夫子,必不能让夫子受委屈。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过去的不快彼此心照不宣,权当未曾发生。

散席后送走都护府的副将,嘉柔依然回到她的偏院居住。

李剑自是要住进她的院落,择偏南的一间房而居。

白家又为这位剑客配了两个仆从干些粗使活儿,以便于李剑不为俗事所累,能心无旁骛地保护潘安。

考虑得着实十分周到。

-翠绿无边的草坡上,古兰小姑娘坐在河畔的碎石上,小心翼翼舔着嘉柔带给她的小糖人,又留心问道:传言说夫子竟同薛将军是夫妻……觉着夫妻这个词不太准确,又纠正:是妻妻……似乎还不太对,又改了个说法:是夫夫……最后放弃了对两人关系的概括,夫子同将军互为心上人,可是真的?彼时嘉柔正在草坡上以温习诗书为借口,在同白三郎商议如何给他的巴尔佳姑娘撑腰。

李剑则抱剑站在她一丈开外,摆出个随时要杀人的姿态。

听古兰这般问,嘉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造孽呀,这般事关伦常的传言连七岁小儿的纯洁心灵都不放过,要让他们过早的认识这世上的光怪陆离。

白三郎以骄傲身姿接下这话头:当然啦,这世上除了潘夫子,还有谁配得上薛将军?你能想象薛将军同那个方脸近卫站在一处是何种模样吗?小小古兰虽只有六岁,却也已分得出好看与似乎有些不够好看之间的区别。

其中薛将军同王近卫站在一处,就属于那个有些不够好看的。

她轻易便被白三郎的理由说服:夫子同薛将军最配啦。

嘉柔揉一揉她的脑袋瓜,将她垂在肩上的一根麻花辫上沾的一缕羊毛摘去,你小小人儿,知道什么叫配不配。

古兰笃定地点点头:奴就是知道。

她不由一笑,又去同白三郎商议巴尔佳之事。

作为龟兹草原上最富有、地位仅次于龟兹王的亲王家的老来子,白三郎同生父虽也是个王、可却是婢生女的巴尔佳之间,差着几辈子的姻缘。

只靠阴阳轮回,不知哪一世才能感动月老,真正喜结连理。

如何撮合这二人,嘉柔也曾向比她更狡猾的薛琅取过经。

最初她的想法是,干脆让薛琅也认巴尔佳做义妹,比她去认妹妹,要立竿见影。

可是薛琅这厮对撮合旁人的姻缘完全不热衷,并不想再多一个义妹出来。

倒是也给她指点了一二。

这一二是,她先往外头放出消息,言她对巴尔佳十分看重。

白银亲王一开始必定十分不悦,可听旁人提得多了,渐渐便会麻木。

等到合适的场合,最好是重大节庆上,草原上的大小王都出席,那时是她再认巴尔佳为义妹的最好机会。

如此整个龟兹草原都知晓她同巴尔佳义结金兰,白银亲王又无最开始的抵触,白三郎同巴尔佳之间的姻缘才有可能成。

白三郎在事关他姻缘的事情上十分聪慧,当下便提出了疑问:这能成吗?先把消息放出去给谁听呢?总不能放给乡民吧?转机来得简直似提前安排好一样。

嘉柔回到白家庄子的第二日起,白银亲王家近乎日日都有各种王上门。

一开始都会先同白银亲王叙一叙兄弟情,谈一谈当年畜牧的收成。

中间便会将话题落到潘安身上:潘夫子可在庄子里?请他前来说说话。

这一说,弯便拐到了薛琅身上。

原来都护府是个香饽饽,无论给耕地采买种子、为兵士打造武器、缝制军服铺盖,这里头都是大油水。

如若哪个亲王能从都护府手中接下这里头任何一个买卖,便是一口能日日月月年年吃下去的香肉。

只是薛都护此人城府极深,明知道这些买卖油水大、几乎各个亲王都想争取,却越要吊着这些王,好让他们鞍前马后给都护府行方便。

此事牵扯到潘安,自然是因为,潘安是个能给薛琅吹枕边风的人。

须知枕边风,是这凡尘俗世最厉害的一道风。

但凡一个人未勘破红尘,还有着世俗的欲望,他或她就极可能逃不开这道风的摆布。

而潘安,便是现下唯一能吹这道风的人选。

论脸皮是什么,自从在长安客栈门前,薛琅手持一面亵裤的那日,嘉柔便将自己的脸皮撕下来揣进了兜里。

如今听这些亲王左一个枕边风,右一个对床夜话,她倒是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听过一阵,总会插上一句:本夫子听闻赫舍部落的巴尔佳姑娘十分温良恭顺,是个好姑娘。

亲王们不知她何意,跟着她夸上一阵,又将话题重新拉了回去。

果然被薛琅猜对了,白银亲王初初听她提及巴尔佳,一张圆脸阴沉得似泼了墨。

一直持续上十天半个月,到了最后,已是面无表情捧着桃酪独饮,饮完还能再叫一盏。

嘉柔白日同这些亲王周旋,夜里还要给薛琅去信。

无他,亲王们指望她能办大事,自是给她送了大礼。

白河亲王送来五百头羊,如何是好,推脱也推不掉。

白云亲王许我一座蒲桃园,地契都已送到,如何是好,推脱也推不掉。

白瓜尔亲王送我许多鹿腰子、羊腰子、牛腰子,说给你补身子,如何是好?推脱也推不掉。

你得了什么病要用腰子治,我竟不知。

这些腰子我已做主收下,托庄子里外出采买的管事送去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薛琅半个月里近乎每日都要收到嘉柔的信。

泰半是向他询问该如何处理各亲王送的厚礼。

也会同他说一说她是如何在亲王们面前多次提及巴尔佳,而白银亲王又是何种表现。

偶尔则问他如何才能逗引得李剑多说上两句话。

最近的一封信,却是连同一波厚礼送到了都护府。

彼时北庭都护府的赵都护正巧前来,同他商议如何参加半月后整个西域草原的敖包节,每个都护府该留多少人守城,采取何种编队与兵法。

王怀安拿着信送进营房,正巧两个抬竹筐的强健兵卒也在门前停留了一息。

皆是潘夫子托人送来的各种腰子,并代话给将军,让将军一定要好好补身体,过些日子他要回城,会专程前来验收成果。

赵都护吃惊地看着门外那两筐满满当当的各式腰子,眼珠子险些脱框而出,压低声问:薛贤弟断袖的传闻,现下连整个北庭都知晓。

上回你亲口说为假,怎地我看着竟这般真。

这腰子……用量有些大呀!薛琅抚了抚额角,面无表情道:年富力强,贪欲无厌。

赵都护闻言,突地往后连退两步,环臂先护住了自己的身子。

作者有话说:本章过渡一下,下一章开始就进入重要情节了。

(我晕手快了,把明天更的一章更到今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