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三十六国, 姑墨川发于姑墨国,流经龟兹与疏勒,于昆仑山北面的一片广袤丘陵弯了一道弯, 滋养出一片水草肥美之地。
敖包节便盛放于此。
终年积雪的仙女峰尚在可见之处, 而敖包节上用于祭神的高大石头群与佛像,已早早立于水弯一侧。
再摆上羊头、牛头、奶食、油炸果等供品,焚香点烛,于申正之时, 由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雀离大寺共同带领民众祈福, 祈求风调雨顺, 牲畜兴旺, 便算是开启了敖包节这一盛会。
西域三十六国里, 相邻国度至少来了四国君主, 曾在过往争夺草原与矿山上都有过过节。
然今日既前来参会, 在这一节上也要摈弃宿怨, 握手言欢,方能得到上天垂怜,降福于世。
周遭颂经声阵阵, 香烛已燃。
数千民众在两位大都护与几位君王的带领下,已围着石头群和佛像三跪三拜。
待集体拜罢, 若各自又有各人的私愿, 便可身携从家中带来的吃食献于巨石与佛像前, 手抚巨石, 暗暗祈福。
先是一众亲王上前,心中暗许自家羊群繁盛、仆从康健, 并偷偷祈祷别家母羊难怀孕, 马儿不吃草。
再是一众地位尊崇的王臣上前, 求神保佑能与王妃偷情到老,并暗自希望王上切莫发现王子越长越与王上不相像。
待轮到了小辈这一茬,白三郎抱着一叠白家庄子最好吃的古楼子与熟羊肉,抢先头一个顺着草坡爬到了巨石跟前,开始了他长长久久地祈祷。
从他何时初见巴尔佳,一直到因何动了心,再到为何姻缘受阻,讲得事无巨细,唯恐落下一丝半截,妨碍神灵对他姻缘的保佑。
嘉柔等在草坡下头,但听得有人给小辈讲这敖包节的由来。
原来最早先的敖包节并无这般盛大,只是各个村落的男女老少聚集一处,带着吃食感谢上苍,祈求上天降福人间。
直至三年前,才改成相邻小国之间的聚集,乃为了悼念上一届两万安西军的战死。
现下国别聚集,所来者无白头,皆是青壮年,以此向突厥人显示草原自身实力,以达震慑之目的。
嘉柔转首四顾,这才发现参加节庆的男女,少则十五六,多则四十来岁,除了个别国主与亲王上了年岁,余者果然皆乃青壮年。
此时铺展在连绵草原的各种欢庆地已开始搭建,射箭、赛马、摔跤,全都能展现草原人彪悍、善战的一面。
经过漫长的祈祷,白三郎终于志满踌躇地下了草坡,自觉姻缘已到手一半,只待明日夜间,整个盛会最隆重之时来临,由他无所不能的夫子认了巴尔佳为义妹,这姻缘便能稳稳的。
现下到处去问,至少在龟兹,谁人不知潘夫子对巴尔佳赞不绝口;连他阿耶如今听见巴尔佳之名,也已能面无恶色。
他今日一早前去巴尔佳的部落,平日她还要做些粗使的活计,如今已清闲了好几日。
谁能不说是夫子的功劳呢!他到了嘉柔身畔,问道:夫子不去祈福?这巨石可灵验了呢。
嘉柔摇摇头,我不信这些。
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白三郎连忙问:夫子不去同薛将军说说话?此时薛琅同北庭都护府的赵都护就站在那巨石边上,那般显眼之处,所有前来祈福的民众皆能瞧见,实在是个彰显亲密的不二之选呢。
嘉柔闻言,不由抬眼,但见草坡上头,两位大都护皆一身戎装。
日头偏西的橘光打在二人身上,威武中又透着些许温暖。
她忖了忖,同白三郎道:在此等为师,我去去就来。
草坡上头,北庭都护府的赵都护朝缓坡下的两人努努下巴,低声问:你那小相好,就是那个最标致的小郎君?薛琅垂眼望去,但见潘安与他的徒儿两人在不远处徘徊,显见是想要上前,又似拉不下面子。
他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前安西军潘永年之子,倒是个好苗子。
什么苗子,你想让他进都护府?可以啊,你二人离得近,外人看着更像是一对。
薛琅摇了摇头,一家有一人在军中,已是不幸。
潘永年已死,潘家如今就这一根独苗,还是放在外头妥当。
正说话间,见潘安已撩起衣摆,踩着缓坡一步步上来。
许是在日头底下晒久了,他双颊略有绯红,双眸炯炯,看着倒像放开了心结,不像还在对三日前的事心有介怀的模样。
薛琅见他到了跟前,正要开口问上一问,不成想潘安却身子一拐,向赵都护抱拳一揖,略有一番踌躇,便开口问道:在下冒昧一问,此前听闻上一任大都护崔将军临去之前,遗言中曾交代赵都护压制巫医。
潘某不解,据闻崔将军乃遭遇雪崩,被重重积雪深埋于冰下。
既如此,又怎能于冰下送出遗言?崔将军的遗言中,除了提及巫医,可还说过旁的事?赵都护转首看了眼薛琅,方道:此事并非机密,说于你也无妨。
五年前突厥大军忽然来犯时,崔将军正写信欲与北庭联合制衡巫医。
信尚未发出,崔将军带军应战,一直将突厥人赶到仙女峰另一侧的天竺,却遭遇不测。
北庭都护府临时接管安西都护府,方见了那封信。
那信写下时,崔将军人还活着,待我见到信时,未成想已成了遗言。
信中除了巫医之外,确然还提及了旁的事……嘉柔闻言,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赵都护,两只手也不由自主的握紧。
信中还提及,崔将军在西域曾寻一家眷,只在龟兹未曾寻见,请赵某协助相寻……赵都护说到此处,忽见潘安面上忽然涌现一股浓浓失落,近乎溢于言表,他心下一股诧异,顿了顿方道,只那信写到此处便断开,尚未来得及详说要寻的究竟是何人。
他将话说完,见那潘安缓缓垂下了脑袋,似有一阵恍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过了几息,再抬首时,面上已恢复了一开始的神色,仿佛方才的失落是他看花了眼睛。
潘安又是抬手一揖,在下同崔五娘有些交情,此番既来了一趟龟兹,得些消息,日后回了长安也好说与她听。
不过,她八成是不喜欢听这些的……依然要感谢赵都护。
赵都护回礼:好说好说,我同薛将军乃……他的话尚未说罢,却见潘安忽地转首便走,仿似与薛琅生疏似路人,全不是要一起做戏的恩爱断袖。
赵都护不由诧异地看向薛琅,压低声问:你二人,怎地了?莫非这做戏,却是你一人的独角戏?薛琅挑一挑眉,眸光落在那道纤细的背影上,眼中笑意却更甚。
嘉柔下了草坡时,正巧遇上王怀安匆匆要往上头去,一瞧见她,王怀安登时黑了脸。
嘉柔抬手抵在鼻下,眯着眼将他上下打量几眼,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远处,七公主同她的族兄白大郎正骑在马上,将巨石旁的一幕尽收眼底。
七公主原本还恹恹,此时却一骨碌险些从马背上掉落,惊喜道:阿兄快看,那潘安同薛都护,断情啦?她哈哈一笑,可见男人同男人之间的情爱多么靠不住,若论安稳,还是得靠我们女子。
她一阵摩拳擦掌,双眸亮如星光,又问白大郎:阿兄可有何想法?你可还会出招?白大郎想起上回在宫中的安排尚未出动便已折戟,薛将军还拿他的窟寺做威胁,他不由摇摇头:此事为兄不便参与。
他的目光越过巨石与佛像,纵览整个草坡,但见亲眼见过方才一幕的又岂止他二人。
此时已是有些许男子,甚至还有女子匆匆拉展衣衫,像是要冲着薛将军去呢。
他低笑一声:为兄虽不便出手,可这般盛大的节日,那般瞩目的男子,又有谁会轻易放弃尝试的机会呢?这三日,注定不会平静呢……晌午的日头斜斜照着漫漫草坡,远处摔跤的比赛已然开始,助威声震动天边的山谷。
嘉柔回想着方才赵都护所言,她阿耶曾寻过什么亲眷,应该是于安西都护府所辖四镇寻不见,才会向北庭都护府求助。
家中会有什么亲眷在西域呢?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外祖父所出的安家。
当年外祖父因对前来龟兹游玩的外祖母一见钟情,不惜一路追求到长安,最终在长安落脚、定居。
据闻外祖父最初也曾回过龟兹探亲,然之后三四十年河西动荡、马贼猖獗,便因此而断了与族人的联系。
而西域人放牧为主,逐草而生,居无定所。
数十年来,安姓人家早已不知迁去了何处。
她也曾听见过外祖父偶尔会提及与同族人断联的遗憾,想来如若阿耶要在西域寻人,能寻的也就只有外祖父的同族人了。
她不由便想到了白大郎的白氏窟寺里,那位曾给她画像的画师。
深目高鼻,下巴中间有道浅沟,抛去外在气质与性格,与远在长安的小舅父竟有八成像。
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却能这般相像。
世间真能有如此巧合的事?她晃了晃脑袋,一时将此事搁下,方听见她的好徒儿白三郎在一旁一叠声地絮叨:……夫子怎能对薛都护视而不见呢?你二人显得不恩爱,夫子便抱不牢薛将军的大腿;抱不牢大腿,夫子的身价便要受影响;受了影响,巴尔佳即便认夫子做阿兄,对她的好处也十分有限啊。
他倒是将此事捋得十分清楚。
嘉柔不由板了脸,向他发出灵魂质问:为师的脸面重要,还是你的姻缘重要?为师失了面子,便是我潘门失了面子。
在此种情形下,你竟让为师卑躬屈膝、卑身贱体去强颜欢笑、屈意承欢,难道这般自轻自贱就能抱稳大腿?白三郎听她将此事盖了这般大的帽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半晌方弱弱道:纵然打了潘门的脸,那也是王近卫,不是薛将军啊……怎能不一样!嘉柔铿锵有力打断他的话,你身在豪门世家,竟连‘仆慎主严、仆娇主纵’之理都不知。
他薛琅在此事上,至少要担一个御下不严的罪责!两人说着说着,到了一处帐子,但听帐子里喧嚣震天,热闹非常。
嘉柔掀开帘子往里一瞧,但见里头乌烟瘴气,竟是个赌场!坐在赌桌上的数十人中,有七成是陌生的外族之人,其余的三成皆是上回龟兹王寿诞上,从她师徒手上赢走一座矿的白氏小辈。
哈,扳回一局的机会来啦!她当即一撸袖子,带着白三郎就进了赌场,斗志昂扬道:放心,今日为师豪赌一场,纵是赚不到一座矿,也先将给巴尔佳的添妆赢到手。
她纵身一跃就要上赌桌,白三郎连忙拽住她:师父,师父当初发下毒誓,一旦豪赌就保不住师父的惊世容颜,难道师父不怕了?嘉柔扯回手臂,冷笑一声:你师父这张脸早已被人踩在脚底下,如今我还顾什么惊世不惊世!豪迈邀请他:你来不来?白三郎坚决拒绝。
他当初发下的毒誓是,如果一旦破戒豪赌,就让他同心爱的巴尔佳成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如今他与巴尔佳的姻缘正在最关键处,他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嘉柔点一点头,对徒弟的坚定十分满意。
如此,为师正好缺一个管钱的,你就替为师当账房吧!日头渐渐西落,只剩下漫天彩霞在天边游弋。
王怀安问了一路,终于寻到赌帐外时,嘉柔已杀红了眼。
闻王怀安相寻,她大手一挥:不去!刚刚拿起骰盅,又改了主意,大摇大摆站起身,同白三郎道:好徒儿,给为师披挂起来!帐子外头,王怀安颇有几分着急。
他回望安西军连绵的军帐,那处离得远,虽已人影憧憧,却仍能看出那些有意徘徊之人的身影,同当初在安西都护府门前准备自荐枕席之人,身姿动作一模一样。
最糟糕的是,当初都护府门前徘徊的多是方脸的郎君,这午后的两个时辰里,将军的军帐前却什么脸型、什么男女都有。
前来龟兹之前,他便听闻龟兹人奔放热情。
可再热情也不是这么个热情法。
这潘安,还真是不能缺。
此时他也才服气,也就只有潘安那般长相之人站在将军身畔,才能镇得住旁的人。
今早他连续掉了两回粪坑,说不受罪是假的。
后头又着急赶路,还是到了这丘陵草坡复了命,才跳进河水里连续洗了一个时辰。
也不知潘安可消了气。
待人出来,他少不得再说上两句好话,将那位夫子吹捧吹捧。
他正来回踱着步,但见帘子一响,连忙回身,瞧见果然是风姿翩翩的潘安。
他正要开口,却见白三郎手持一盏油灯跟出来。
油灯的光亮打在潘安身上,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潘安细细的颈子上,足足挂了七八条金项链,每条上头不是镶嵌了鸡血石,便是雕着大鹿角的青金石。
她腰间蹀躞带上的每个孔里,都系着至少六七枚玉佩。
整整一圈腰上至少有五六十枚。
稍微一动弹,玉佩们便叮当叮当撞得响动。
她两根手臂上更为夸张,一圈一圈套的不是金环便是玉环,比城中珠宝坊柜上卖的还要多。
就连十根手指上,也都套满了戒指或扳指。
她手指太细固定不住这些指戒,谨防戒指掉落,十根手指全部叉开朝天,似是要做法一般。
整个人就差把小爷有的是钱六个字刻在脸上。
她方才只往外头迈出了一条腿,待瞧见他,又往前重重挪了一步,在一阵叮当叮咚、噼里啪啦的声响以及闪闪金光下,她倨傲地仰着脑袋,淡声问:来寻小爷,作甚?王怀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将他想好的吹捧话忘得光光,只着急问道:你今夜打算住何处?将军的帐子里已为你提前支好了床榻。
你快过去睡一睡吧,否则到处都是窥视将军的人,若只是平常人还好,最怕的是有细作混在其中,给了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嘉柔哈地一声,你倒是有脸开口。
她转首就同白三郎道:好徒儿,搀扶为师进帐子,继续大杀四方!又是一阵叮咚叮当,王怀安见她真要进帐,不由急叱道:你莫忘了,李剑可是将军的人,你若不配合,李剑便没有必要继续护着你了。
此后谁要抢你,只由你自生自灭。
威胁我?嘉柔冷笑一声,怕是要让你家将军失望,本夫子这几日想得通透,与其从旁人的腰子里连偷带占些许好处,不如直接做七公主的驸马,花着她奉上的银钱,使唤着她赠与的仆从,吃着喝着王族的酒池肉林,多么潇洒自在。
她的话刚刚说罢,七公主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连声抚掌从,好得很好得很,潘安竟能想通,实属不易。
如此你我何时回帐?嘉柔转身就进了赌帐。
王怀安一咬牙,转身就走。
七公主当即跟在嘉柔身后,将将进了帐,颈子间便多了一把剑。
持剑的李剑坐在一旁胡床上,冷冰冰道:想死,还是想活?你……不是说,潘安身边已用不上你?并未收到命令。
七公主连忙抬首去搜寻潘安,他却已到了赌桌边,一只脚踩在胡床上,一只手高举筛盅,手腕几抖,将骰子晃得似金铃银铃一般悦耳。
七公主盯着他自信又张狂的身姿再看两眼,向李剑冷笑了一声,本公主等得住。
抬手撩开帐帘,大步退了出去。
—月已上中天,薛琅带着几位副将巡视了一圈,刚回到军帐前时,便有位女郎停到了两步之外,扬声道:将军,听闻你同潘安断了情,你看,我成吗?薛琅面无表情,本将军中意男子。
那女子闻言,并无伤心的模样,反倒有两分雀跃,我阿兄也中意男子,他同我长得极像。
若将军有意,我便让阿兄前来相看。
薛琅再不搭话,几位副将上前作势拔刀,那姑娘便嘻嘻哈哈一路笑着跑开去。
薛琅捏一捏眉角,同几位副将道:夜间加强守卫,布好暗卫,谨防细作。
他回了帐子不久,便见王怀安垂首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薛琅面前,将军,卑职有罪,请将军责罚。
潘安如何说?王怀安低声道:他说,他想好了,要当七公主的驸马,跟着七公主有钱花、有肉吃。
卑职看着像是说气话,未成想他赌技好得很,两个时辰赢得盆满钵满……薛琅不由低笑一声,撩开帐子大步而出。
—赌帐里,输空了的数十人自从退出赌桌,已分成两方观战阵营,输红的双眼又因兴奋而瞪得更大。
一方站在潘安身后。
另一方站在莎车国大王子身后。
此二人赌技相当,每人面前都已堆着小山似的宝物,看各自面上的坚持,不赢空对方不罢休。
又是一阵投盅的响声,待投盅拍下,二人依次掀开盅盖,周遭众人连忙倾身去看点数,站在潘安身后的众人齐齐哀呼一声。
白三郎当即道:号什么丧,夫子输了这一局,也才比他少赢三把。
话毕,将将把两个金环丢过去,帐帘唰地被掀开,一阵夜风顺着帘隙钻进来,带来一阵肃杀之意。
咚,咚,咚……脚步声不轻不重,缓缓而来,拨开众人,站到了潘安的身侧。
周遭原本嘈杂语声,顿时变得安静。
还要赌多久?是男人低沉浑厚的声音。
白三郎见是薛琅,忙道:现下还算平手,要分个胜负呢。
嘉柔淡淡瞥去一眼,并不理会,抬手正要摇晃投盅,手中的投盅却被他摘走,他的另一只手将她身畔小山一样的珠宝首饰齐齐推到了赌桌的最中间,是要全押。
你……你怎地动我的筹码!嘉柔怒瞪他。
他淡淡看她一眼,问白三郎:比点子还是比大小?比大小。
他掀开投盅看了看骰子,同对面的王子努努下巴:一把清,你敢不敢?大王子哈哈一笑,站起身将面前的宝物全都推出来,同嘉柔的那一半合在了一处。
投盅声陡然响起,继而骤停。
众人齐齐往前倾身,待盅盖掀开,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那王子淡笑一声,向薛琅抱拳:薛将军好手艺。
碰巧而已。
薛琅淡声道,往前一探臂,便牵上了嘉柔放在桌上的手,夜了,回军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