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2025-04-03 04:23:16

浩浩天堑里各种鸟儿啾鸣不绝, 过早地将这山谷惊醒。

薛琅背着包袱皮,牵着嘉柔于草丛间穿行,在经过的每一树下徘徊几息。

随着夜的离去, 高高苍穹已现鱼肚白, 虽高树依然遮天蔽日,却已比夜晚明亮得多。

但凡树枝上绑着任何绢布,都一定能够看清楚。

无论崔将军当年从军服上撕下来的绢布是用于求救,还是用于指路, 都很值得再继续寻找。

然而过了一个多时辰, 却再连一根都未寻见。

不应该的。

崔将军乃一军将领, 所行必有原因, 绝不可能随手挂一根布条。

且这也不像被树枝撕扯留下。

因那绢布初初被他发现时, 绑结的方式都是军中的样式。

两人寻一处空地已做歇息, 又用了些炊饼。

消失了半晚上的猕猴们受着炊饼的香气再次跟随而来, 在一旁等了半晌, 却不见嘉柔主动相赠,一溜烟便跑了。

待再出现时,怀中抱着些不知名的果子, 是要同她做交换。

嘉柔正要接下果子,只转念一想, 又将炊饼藏于身后, 示意薛琅将那绢布取出来。

薛琅当即明了她的用意, 仔细将脆裂的绢布取出来, 在那猕猴们眼前晃悠几番,再拿出一片炊饼, 却并不给猕猴们, 只对着猕猴们重复道:寻来同样的绢布, 便给你等吃饼……猕猴们傻呆呆听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愿继续耗着,还是果真听懂了,一只转身便窜远,其他几只也纷纷跟随,顷刻间便做鸟兽散。

晨雾开始在林中弥漫,鸟儿们于雾中探头探脑,打量着这奇怪的两脚兽。

嘉柔将一颗猕猴留下的果子吃尽,在近处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边洗手,忍不住问道:你说,猕猴们可靠得住?他微微一笑,你自来运道好,既是你引来的猕猴,自是靠得住的。

他这番夸奖,她可不敢笑纳。

若真运道好,就不会落进这天坑里。

他轻拈去她唇角留下的炊饼渣,轻描淡写道:还能靠李剑与王怀安。

当年在西南时,他也曾一时不慎掉入山谷,虽地形无此处复杂,却因多瘴气,比此处更危险。

彼时王怀安与他一处,逃生中积累了些经验。

此次前来营救,应该会知晓要如何布划。

昨日傍晚李剑返回去搬救兵,已过了一夜,现下极可能已按照他留下的印记进了这地坑中。

说不得峰回路转,众人下一息便会于某个坑洞口相遇。

两人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见那些猕猴还未归来,不由一哂,正要起身离去,远处一阵吱吱闹腾,那群已离去的猕猴竟又连蹦带跳回来。

一只猴子倏地窜上前来,往薛琅脚下丢出一团黑乎乎的物件儿,便眼巴巴瞅着包袱皮。

薛琅弯腰拣起,只待指尖碰触,便不由得挑了挑眉。

嘉柔忙问:如何?他轻轻点头。

都不用细看,只凭手感,便能探出确然乃军服布料。

一旁的猕猴们已心神不宁地在一旁蹦跶,催促着二人尽快履约,投喂一两个炊饼出来。

薛琅微一思量,心下已有了计较,只同嘉柔耳语几声,嘉柔忍不住一笑,按他的法子,只掏出半个炊饼,忖了忖又掰去一半,将巴掌大的一点撕成碎片丢出去。

猕猴们当即一窝蜂去抢食,然每只抢到的不过一两口,自是意犹未尽。

薛琅便故技重施,将那布条在群猴面前再晃一晃,又将一片炊饼也晃一晃。

这回不等他多言,猴子们当即往远处窜去。

二人连忙跟在群猴身后,沿着它们所行路线往前,一直行了半个时辰,果见一棵树身上又有一方绢布。

薛琅心下有了计较。

这虽与他最初的判断略有偏离,可依然是朝着坡上而行,可见当年崔将军同他的判断一致,沿着坡越往上行,越会接近地面。

可惜崔将军所写的游记在战时被焚烧过半,他只能从留下的只言片语中窥得两三分,要细细参详却是不能了。

两人如此以炊饼为诱饵,逗弄得群猴在前带路,行了两三个时辰,寻出了五六方绢布。

周遭终于见了冷意,阔叶古树逐渐凋零,叶落遍地,唯有松柏尚郁郁葱葱。

到了深秋了。

二人一阵振奋。

照这般进度,说不定在夜晚到来之前,便能嗅见冬日的气息。

当晌午来临时,二人追随着猴子们的步伐,停到了一处洞口。

从洞外看,这与二人掉落这天坑时翻滚过的若干洞遂并无不同,只不过并非往下,乃蜿蜒旋转而上。

洞内偶听风声呼呼,寒意涔涔,不知可是通往冬季之处。

猴子们焦急地在洞边打转,已是做出一副等待讨赏的模样。

嘉柔不由捏紧了薛琅的手,低声问:这洞里也会有阿耶当年留下的标记?猴子们莫不是参透我等在耍它们,故而反过来耍我们?她正踌躇间,已有猴子等不得,抢先窜进了洞中。

那洞口不算细,钻进一人绰绰有余,更遑论猴。

它指尖锋利,抠住洞壁,转瞬便不见了影子。

薛琅探手去敲洞壁,但见颇为坚固,不似容易垮塌之貌。

他同她道:按理说此洞口原也该有标记,只已过去数年,被风吹走或鸟啄走也是可能的。

你在此处等我,我上去探一探,万一真是出口,便是莫大收获。

她知晓他武艺高强,却放心不下。

他不由一笑,抚一抚她光洁的面颊,我尚未娶你,怎会让自己冒险。

话刚说出口,又觉不甚吉利,改口道:有猕猴在前探路,若真有危险,我也会随时应变。

她闻言,只得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此乃胡椒粉,若遇猛兽袭击,便用此物撒它眼睛,必刺得它难睁眼。

他不由一笑,这便是你要去天竺之前为自己做的准备?她知晓这在他那般英雄面前算下三滥的手段,可保命才最重要,她从长安前来龟兹的路上,能数度脱离马贼之手,这胡椒包至少要占三成功劳。

他从善如流揣好油纸包,只同她道:莫担心,乖乖等我。

便手持匕首往黑魆魆的洞中一跃,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天光开始晦暗,约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洞中传来了动静。

猕猴与薛琅先后从洞中出来,周身除了沾染了些灰烬与蛛网,倒也都全须全引。

薛琅晃一晃手中新得来的绢布,道:上头已算冬季,虽未飘雪,却极是寒冷。

可见薛将军所标记的,确然是一条逃生路。

我等先上去再说。

回来的那只猴子尚未暖过来,冷得瑟瑟发抖,余下的数只已无心恋战,只打算拿了最后一点吃食便离去。

显见这场带路的游戏到了这里,是不愿再进行下去了。

她忖了忖,将余下的炊饼与肉脯一分为二,给猴子们留下一半多,方跟着薛琅进了洞。

那洞中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陡峭,坡度很是和缓。

他在她腰间绑了衣衫,于她前头拽着衣衫牵着她往上爬。

随着二人往前行进,洞中的冷意果然越来越明显。

好在二人下来时便穿的冬衣,纵是落入夏日,也未曾丢弃衣裳。

两个人的速度自是比不上薛琅一人,直到二人终于爬出洞遂的另一端,外间天光尽去,周遭已是昏暗一片。

冷风拂面,山与树或深或浅隐藏于新夜。

头顶不见月亮,也不见星子,仿佛万物被装进一个漏风的麻袋里。

她被这风刮得打了个冷战,心中却荡起莫大的喜悦。

果然是冬日了。

他解下他的外裳披在她身上,抬手示意:看那里,那是峭壁。

何处?她忙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但见前头与天相连,皆是黑魆魆一片,根本辨不出究竟是虚空还是岩壁。

这峭壁高有万丈,一气子爬上去有些难。

那处有个山洞,你我先住一夜,待到了白日再想法子。

万丈?她才涌起的惊喜登时变成了惊吓。

还有万丈,若逞强去攀爬,岂不是一不小心便要粉身碎骨?薛琅牵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山洞去,同她道:莫担心,崔将军当年能出去,说明尚有生路。

一提及她阿耶,她反倒更担心了。

她于长安时曾听了些怪力乱神的传说,言拜祭家中故去的祖先时,若其心不诚、其行不敬,则这些祖先必有法子惩罚于她。

她数年来在祭拜崔将军时总是垮着一张脸,连自出生便从未见过阿耶的阿弟尚且能跟着阿娘掉上几滴泪,她却是眼眶发干,一个金豆子都没有。

她明白了,这是崔将军在惩罚她。

纵然她在白云寺献上六十个金饼的香油钱,他也是要好生治一治她过去的不孝。

这是什么样的阿耶啊。

哪里有这般记仇的阿耶?!山洞并不远,不过行了十几丈便被一堆高高枯草拦住。

拨开枯草,可见半人高的洞口。

沿着洞口而入,里头渐渐开阔,有两间房大小。

地上散布了些石块,在靠近洞壁之处留着些许前人曾生过火的痕迹,甚至在一块石头背后,还整整齐齐存着一摞树枝。

可见曾有人在这洞中短暂居住过,持续时间虽不长,却也绝不短。

薛琅跟着猕猴探洞隧,得到的那面绢布,便是在洞前。

一捧篝火燃起,将这洞中的冷意渐渐驱散。

薛琅在火堆边翻烤着两块炊饼,烤热的炊饼渐渐散发出胡麻油的香气,他递给她一片,不留痕迹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低声道:等天明,我便带你寻找上去的路。

她接过炊饼,倏地一笑,作何如此看我?我好得很。

又主动道:当年阿耶既已存了柴火,怕是在此洞中居住不短。

这万丈的深渊,有得你我爬了。

他抚一抚她的发顶,留在此处也好,你我做一对野人夫妻,与猕猴比邻而居。

她不由一笑,说不得过上几年,你便能训得猕猴们冲锋陷阵,替我等开拓疆土。

他微眯着眼眸,若真有那一日,自是不能再打仗,我只带着你攀树结绳,栽花种田,当一对逍遥谷主。

那般会不会太过单调无趣?她不由问。

他摇一摇头,有你陪伴,怎会无趣。

话头忽然在这里停下。

薛琅看了她一阵,忽然往前倾身,便轻易吻住了她。

那是食髓知味的妙感,令人流连忘返,不愿回头。

待他终于从她唇辧离开,看着她绯红面颊上一对眼眸雾气缭绕,不由将她拥在怀中,深深喟叹:真想与你尽快成亲……枯柴在火堆里毕毕剥剥,她本是脸皮极厚的女纨绔,却在此时羞涩难耐,扯出个赏景的借口,迈着方步往洞中各处去打量。

他不由微微一笑,方将放凉的炊饼重新放在火边烘烤。

待将将翻了个面,便听得身后忽然传来咦地一声惊唤。

他忙回首,只见她正站在这山洞的最里头,凑在洞壁边,不知有了何种新发现。

他放下炊饼,捡了根燃着的柴火,到了她跟前。

她回首看着他,面上的旖旎之色已褪得干干净净,怀着几许怔愣,低声道:墙上有字……他当即将柴枝靠近洞壁,但见憧憧火光的映照下,于坑坑洼洼的石壁上,隐隐现出数行字来。

因是于凹凸岩石上刻字,写字之人的笔迹已有变形,他依然认出来,这是崔将军的字,密密麻麻刻了近整面山壁。

吾经于此,陷于天坑,做多方尝试,仍难出坑……后面的一大片,都是对崔将军所尝试过的路线的罗列,足足有十几条路线,涉及五六十洞隧,可见崔将军当年落于此坑中,怕是至少逗留了半月有余,方才离去。

按照这字上所言,他同嘉柔受猕猴相助而行的路径,是崔将军做过的无数次的探索,最终寻出的最接近生路的那一条,却因万丈峭壁不生一草,无处着力,纵已竭力攀爬数百丈,却仍掉落。

他不由垂首去看嘉柔,但见她面上神色已变,便牵住她的手,安慰道:崔世伯后来是出了天坑的,这洞上字,只是他尚未得救时所留。

她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晓……他更紧地牵着她,继续往下看去。

吾一生戎马倥偬,便是即刻赴死也无愧于天地,却有三大憾。

一憾有愧耶娘生养之恩,不能于膝下尽孝。

二憾有愧发妻相守之情,不能与她共白首。

三憾有愧小女孺慕之思,不能看其长大成婚。

吾离开长安,远赴西域时,阿柔尚只垂髫小儿,阻在马前相问:‘阿耶,你何时同儿斗蛐蛐?’数万兵马在前,吾着急离去,只搪塞她‘明日归来’。

此后明日无数,吾皆辗转反侧,自疚难平。

吾一生关怀过若干稚童,抚育过许多战友遗孤,最少陪伴的却是阿柔。

吾总以为终会有一日能与家人团圆,父女相聚,届时事事于她操心,时时探问寒暖。

然未曾想陷于此坑,难寻生路。

吾远离长安时她只得六岁,如今不足十岁年华,离议亲成婚尚有数年。

她自幼活泼生趣,天真烂漫,吾从不以世俗礼法束其天性。

若到议亲之年,男子不能纵她逍遥自在却要将她束于内宅、不能欣赏她生机明快却强求她舒雅娴静,皆不是良配。

吾心中本有一人选,文韬武略,胸有丘壑,从军于西南。

罢了,阿柔的亲事该由她亲选,白身官宦,唯她心悦耳……崔将军的留话,在此时戛然而止。

想来后头便获救,离开了此洞中。

薛琅心中慨叹久久难平。

他回首看着已泪痕满面的嘉柔,轻轻给她擦去泪,将她拥在怀中。

他犹记得敖包节时,她寻北庭都护府的赵将军询问崔将军战前最后一封信的内容。

听闻只是商议联合剿拿巫医、并请赵都护协助寻亲,她面上曾有浓浓失落。

彼时他不明为何,现下却懂了。

当年大战来得突然,崔将军给赵都护的那封信,并非他的绝笔。

这石壁上的字,才是他的遗言。

他的拳拳爱女之心,在这石壁上淋漓汹涌,令人动容。

洞中火光渐渐转暗,薛琅久久地拥着她,任由她哭得伤怀与怆然。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轻响。

他一顿,当即静听,不久那声音又起,似鞭炮声隔着重重门扉响起。

他忙道:或许是王怀安他们来了?他替她披好衣裳,连忙同她出了山洞。

外间夜风难熄,冷得透骨,浓浓夜色里,近处陡然一束焰火腾空,于浓墨中怦然炸响。

看其方位,正是二人爬出的那蜿蜒往上的洞隧边。

二人一阵振奋,等待不得,立时朝那洞隧方向迎上去。

未几黑暗中已传来隅隅人声,又亮起火把数枚。

嘉柔当即挥手便大喊:在这里,我等在此处——将军。

已传来王怀安惊喜的声音。

他带着十数人几个起跃到了跟前,亮堂堂的火把下,见薛琅与嘉柔二人皆无甚伤势,方放下了心,来不及寒暄,连忙道:李剑在崖上做接应。

薛琅点一点头,速传信。

几簇焰火登时在头顶炸响,过了须臾,又有另几声焰火已做回应。

未隔多时,从万丈悬崖下便垂下绳索数根,李剑顺绳而下,悬于半空,扬声念了句佛家八字真言,方笑道:薛将军,要从此处上崖,少不得要为难你的心上人啦。

他只略顿了顿,便扬声问道:崔姑娘请听题,什么无腿走天下?什么蛋不能吃?什么官只能当一日?薛琅含笑回看嘉柔,嘉柔想都不想便扬声道:船儿无腿走天下,笨蛋不能吃,新郎官只能当一日。

可对?李剑哈哈一笑,须臾间便往绳端垂下一个大大的箩筐。

薛琅扶着嘉柔站进去,他则拽着相邻的另一根绳索跃上崖壁。

天上依然没有不见月光,他回首往那山洞方向望去,黑魆魆中已难见洞口。

他想起那岩壁上刻着的一行字:吾心中本有一人选,文韬武略,胸有丘壑,从军于西南……他于心中默应。

岳父大人,儿亦心悦嘉柔,愿以最赤诚之心求娶阿柔,欢喜她生机明快,能给她逍遥自在……-大盛天启二十三年春,崔嘉柔女扮男装逃婚于龟兹,始遇安西大都护薛琅。

二十三年冬,其舅父安四郎作长辈之表,见证二人定亲。

于定亲宴上,崔嘉柔同一位名为巴尔佳的女郎相谈甚欢,义结金兰。

二十四年春,大盛派往天竺迎接包括崔将军在内的三十八位前安西军的骸骨队伍,在与突厥旧部重重周旋下,终于护送良将骸骨重归故土。

二十四年夏分日,黄历有云,宜出行,宜入宅,宜嫁娶。

这一日从早到晚,整个龟兹城皆沸腾于安西大都护薛琅与崔将军之女崔嘉柔成亲的热闹。

前去恭贺者众多,未能出席者聚在酒肆中畅谈这一喜事。

有人不知其中因果,问道:薛将军不是同名为潘安的一位夫子感情甚笃,怎地突然又同女郎成了亲?这置那潘安于何地?又有人嘿嘿一笑,心怀不可告人之意:薛将军可男可女,果然不同寻常。

酒肆的东家是个极清秀的郎君,名叫恒玉,叉着腰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薛将军与崔姑娘天造地设,要你等在此嚼蛆。

这时才有吃完喜宴之人出来道:那薛将军平素明明酒量了得,千杯不醉,在自己的喜宴上只饮了四五杯,却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早早搀了下去……只我瞧着,他离去时倒是脚步生风,毫无一点醉态。

众人听闻,皆恍然大悟,继而齐齐笑而不语。

春宵一刻值千金。

有那般沉鱼落雁的新妇等在房中,哪个男人还贪恋那几口杯中物。

—这个夏日的傍晚,城门即将关闭之时,一对风尘仆仆的龟兹夫妇赶着一群浩浩荡荡的羊群进了城。

他们的身畔还跟着另一个瘦削的青年。

青年面色黢黑,发须皆长,不敢相信这是龟兹,寻着守城门的将士们问了好几遍,皆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赶羊的龟兹郎君用蹩脚的大盛话道:说这是龟兹,你竟不信。

青年哪里敢轻易相信。

他去岁冬月便从长安出发,因言语不通,四处迷路,将回鹘、吐蕃都串了个遍,终于于半途遇上了这对寻羊的夫妇,方一路跟随而来。

夫妇外出良久,急着回家见家眷,只远远指一指都护府的方向,道:那处便是,郎君自请前去。

青年背着薄薄的包袱皮,趿拉着一双已见了脚趾的破靴,终于到了都护府门前,向守门的兵卒抬手一揖:我乃前安西军潘永年之子,潘泰安,前来投军,烦请通传……守门的兵卒冷笑,哟,来了骗婚的,可惜我家将军已成了亲,潘永年的名头不好使咯。

正巧赵勇饮得满面红光,踉踉跄跄出得门来,听闻兵卒之言,不由问道:这位郎君,你方才说什么?你是谁人之子?晚辈潘泰安,乃潘永年之子,特来投军。

赵勇睁着醉蒙蒙的双眼,于这郎君风餐露宿的憔悴面上看出几许旧人的影子,不由哂笑。

他向潘泰安招招手,先跟着世伯回客栈歇息,待到了明日,我带你进都护府。

天上一轮圆月毫不吝啬地向人间洒下如雾清晖。

赵勇打了个酒咯,带着青年往客栈方向去,喃喃念叨着:潘泰安,好名字。

愿龟兹与大盛,永远国泰民安……【正文完】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撒花。

我休息两三天,再更番外。

欢迎大家收藏一下预收文《皇帝陛下,咱家来啦》,存够稿就开文。

本文又名《误当太监后我用美食掰弯皇帝》女主篇:秋葵进宫前以为她能被分去御膳房,谁知入宫那日,宫里正好出了几波乱子。

糊里糊涂她就被套上一身太监服,推到了摄政王面前。

摄政王掰开她嘴给她塞了一颗药,神色阴鸷,伺候好陛下,就让你那根玩意儿重新长出来。

他有任何异动,你都要向我送消息。

知道吗?秋葵一双腿抖得似筛糠。

什么药?什么陛下?什么送消息?收了她银子的老太监,不是应承能让她进御膳房吗?她被带到傀儡皇帝面前,瘦骨嶙峋的皇帝从来不看她一眼。

他在喝汤药,她在树底下站着。

他在睡大觉,她在树底下站着。

他在逗鹩哥,她在树底下站着。

累点倒不怕,只整日担心她身上长出一根什么来。

直到有一日她拖着站酸的双腿回房,就着红泥小炉给自己做了些吃食。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冷冰冰的问话:你在做什么?是……是,酸辣粉。

于是,她看着站在小炉旁端着碗嗦尽了最后一根粉的皇帝陷入了沉思。

一直受冷落的太监小秋子,忽然有一日成了皇帝身边顶顶吃香的典膳太监。

一次她不小心弄伤了手,当日未能做上红豆炸糕。

皇帝板着脸:朕命你,今后不许不小心弄伤手。

当即传来了太医令给她治手。

不弄伤手自然可以,只是,皇帝陛下您专拣奴才在场的时候下水沐浴,还嘴角含笑,面露春光,可是,奴才身上真的没长出一根什么来啊!这可怎么办。

还是,逃吧。

男主篇:先皇早逝,摄政王专权,小皇帝势弱,伪装病虚避其锋芒。

外界看他缠绵病榻瘦骨嶙峋,皆传他不日将亡。

忽然有一天来了个俊美小太监,连区区糙米粗面都能做出一锅美食。

皇帝一个忍不住,就吃出了盔甲胸、八块肌、马甲线……穿什么衣裳都藏不住一身腱子肉。

既然藏不住,那就,夺权吧。

小剧场:皇帝夺权的那一日,摄政王被下天牢。

宫中也因此乱了一阵。

秋葵当即除下太监服,扮作宫女模样,趁夜背一个包袱皮就要逃宫。

火把憧憧,素日里冷峻的皇帝正悠闲等在她提前挖好的狗洞边。

他抬起她的下巴,沉沉眸光里看不出喜怒。

原来,你真是女子。

秋葵哭得梨花带雨,奴婢此前确是女子,可日后怕是要长出男人的什么来,此后是男是女,是人是妖,可就不知道啦……座上的皇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淡淡道:无妨,朕都能凑合。

P.S.偏日常流甜文。

女扮男装,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