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9 章

2025-04-03 04:23:27

乌云遮月, 夜雨扑簌而来。

廊下的秋海棠,经受不住狂风暴雨的拉扯,虚弱无力垂下头。

夜风吹进来,搅弄的纱帐纠缠在一起, 床幔深处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屋内一片漆黑,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但秦舒宁还是羞耻的闭着眼睛。

身上的药效慢慢减退,秦舒宁的意识逐渐清明起来。

舒宁。

徐展旌含糊不清叫着秦舒宁的名字。

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人攥住了。

徐展旌偏头。

无人应答。

但抓着他的那只手,却在将他往外推。

这是刚过完河就想拆桥了?徐展旌低头,在秦舒宁的耳骨上咬了一口, 沙哑骂了声:小没良心的。

秦舒宁身子又抖了一下。

徐展旌知道, 秦舒宁脸皮薄。

到底没再得寸进尺,翻身掀开纱帐下床去了。

秦舒宁像条重获自由的鱼, 躺在纱帐里,轻轻喘息着。

纱帐外响起水声。

秦舒宁难堪咬了咬唇角,翻身面朝里躺着,指尖紧紧揪着被面。

徐展旌净过手后,去柜子里拿了衣物折返回来, 道:你身上的衣裙脏了,暂时先穿我的。

秦舒宁背对着徐展旌,没答话。

徐展旌掀开纱幔一角, 秦舒宁身子倏忽绷紧,但徐展旌并没上床, 而是将衣物放在了枕边, 便又放下帘子去净室了。

徐展旌这一走, 秦舒宁顿觉呼吸都顺畅了很多。

她其实不大想穿徐展旌的衣裳。

可她的衣裳脏了, 穿在身上很难受。

纠结了好一会儿,秦舒宁才将枕边的衣裳抓过来。

她躲在被子里,先褪掉了脏掉的衣裙,而后又穿上了徐展旌的衣裳。

徐展旌比秦舒宁高半个头,他的衣裳穿在秦舒宁身上十分宽大,秦舒宁正浑身不自在时,净室的门响了,秦舒宁立刻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徐展旌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潮气。

他刚走到桌边要点灯时,秦舒宁先一步道:别点灯。

徐展旌顿了顿,将手中的火折子放下,又让人送了茶来。

虽然屋内没点灯,但外面走廊的光晕能落进来。

秦舒宁躲在纱帐里,看着徐展旌走到床边,继而道:伸手。

秦舒宁慢吞吞坐起来,依言将手伸出去,徐展旌将茶递给她。

温热的茶水入喉,秦舒宁这才觉得熨帖不少。

徐展旌道:我将茶壶放在你床前的小杌子上,你夜里若是想喝了自己倒?秦舒宁点点头,她心里只盼着徐展旌赶紧走,可徐展旌不走。

徐展旌又走到柜子旁,拿了一床厚被子给秦舒宁。

夜里凉,盖厚些。

秦舒宁躺在床上不动,任由徐展旌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

做完这一切,徐展旌才出去。

秦舒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是鸠占鹊巢,可是眼下,她真的不想看见徐展旌在她面前晃悠。

秦舒宁正想着,门被推开。

徐展旌又进来了。

伸手。

徐展旌走到床边,冲秦舒宁道。

秦舒宁不伸,她缩在锦被里,瞪着徐展旌:徐展旌,你到底要干什么?来来回回的,他有完没完!给你送汤婆子。

秦舒宁愣住了。

如今刚过仲秋,鲜少有人用汤婆子。

但秦舒宁不同,她比旁人怕冷,但凡天稍微冷一点,夜里就要用汤婆子的,不然夜里会被冻醒。

徐展旌又道:还是说,舒宁愿意让我上床睡?秦舒宁倏忽回神,一把抓过徐展旌手里的汤婆子,又重新缩回纱帐里,没好气道:想得美!赶紧走!徐展旌低笑一声,他没再逗秦舒宁了,而是隔着纱幔道:我已经让人同秦伯父说过了,现在太晚了,你今晚先宿在这里,明天我再送你回去。

药效过了之后,秦舒宁现在身上都是软的,而且若她现在离开将军府,怕是会惊动徐老夫人。

犹豫须臾,秦舒宁答应了,然后她又道:我明天想早点回去。

秦舒宁怕见到徐老夫人。

好。

徐展旌应了。

秦舒宁以为,徐展旌会离开,可她等了许久,徐展旌都没走,他还站在纱帐外。

秦舒宁抓着被子也没动。

虽然这是徐展旌的床,但是他若是再敢上来,她定然……舒宁,抱歉。

徐展旌猝不及防道歉。

秦舒宁怔了下,旋即明白,徐展旌是为今晚她的这场无妄之灾道歉。

这件事,不是徐展旌的错,可也是他的错。

若非徐展旌,她也不会被卷进来。

秦舒宁闭了闭眼睛,冷着声道:出去!她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看见徐展旌,若是可以,秦舒宁甚至都不想待在这里。

他们曾经是夫妻,在这张床上怎么都不为过。

可如今,他们已经分开,却被逼迫着要……出去。

秦舒宁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带了压抑的哽咽。

徐展旌想说什么,但看着秦舒宁抗拒的背影,终是什么都没说。

咯吱一声,门被阖上那一瞬间,有眼泪悄无声息砸进了枕头里。

秦舒宁紧紧抱着怀中的汤婆子,灼热的温度,隔着徐展旌的衣襟,烫进了秦舒宁的心里。

那些压抑的委屈难受,在这一瞬间,悉数喷薄而出。

门外,徐展旌并没有离开。

屋内没有声音传来,但徐展旌知道,秦舒宁在哭。

夜色如幕,满城风雨。

徐展旌在门口立了许久,直到夜雨停歇时,他才去了书房。

秦舒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头疼欲裂,屋内隐隐有了亮光。

天亮了?!秦舒宁一下子坐起来,晕眩感顿时袭来。

她闭了闭眼睛,忍过那阵晕眩感过后,再睁开眼时,无意间扫到枕边放了一套崭新的衣裙。

换好衣裙后,秦舒宁推门出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薄雾冥冥里,一身藏青色衣袍的徐展旌,立在廊外等她。

听到开门声,徐展旌转过头来看她。

秦舒宁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一言不发往外走。

秦舒宁在将军府住了一年多,对这里的每条路都很熟。

如今这个时辰,下人们也该陆续起床了,但秦舒宁一路走过,却没碰到一个下人,整个将军府里静悄悄的,像是所有人都尚在沉睡中。

徐展旌跟在秦舒宁身后。

他们二人一路沉默出府。

府门前早已有马车停在那里。

徐展旌本打算送秦舒宁回去的,却被秦舒宁拒绝了:我自己回去。

沉默须臾,徐展旌让到一旁,看着秦舒宁的马车离开。

虽然徐展旌已派人告知秦老爷,秦舒宁同他在一起。

但闺女一夜未归,秦舒宁心里还是担心不已,是以一宿都没睡好,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前脚刚起来,后脚门房就来报,说秦舒宁回来了。

秦老爷匆匆赶去秦舒宁的院子。

一是想看秦舒宁好不好,二则是想问问秦舒宁,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银穗前脚负伤回秦家,说秦舒宁被人掳走了,后脚五皇子府的人和将军府的人先后便来了秦家。

秦老爷过去时,秦舒宁正在沐浴。

他坐在外间喝了一盏茶之后,心情刚略有平复,就见秦舒宁掀帘出来了。

秦老爷立刻站起来。

他一眼就看见,秦舒宁红肿的眼睛,和她眼底的乌青。

秦老爷还没来得及说话,秦舒宁已道:爹,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想睡一会儿,可以么?秦舒宁说这话时,神色很平静,而且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疲倦。

秦老爷到底是心疼女儿,如今秦舒宁也全须全尾回来了,有什么事日后再问也不迟,秦老爷忙道:好好好,你睡,爹这就走。

金禾银穗,你们照顾好小姐。

说完,便出去了。

秦舒宁头疼欲裂,秦老爷走了之后,她便躺到床上裹紧被子睡了。

金禾替秦舒宁收拾衣裳时,眼底滑过一抹凝重。

秦舒宁今晨回来穿的,已不是昨日的衣裳了。

金禾将净室内收拾妥当后出去时,秦老爷还在院外。

一见到金禾,秦老爷便问:舒宁睡了?金禾点点头,秦老爷又问:舒宁回来之后,可有同你们说什么?女儿一宿未归,回来之后又这样,秦老爷这个当父亲的,心里总是很担心。

金禾摇摇头,但顿了顿,还是如实道:小姐的衣裳,不是昨天穿的那一件。

秦老爷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但转念一想,徐展旌是正人君子,不可能会唐突秦舒宁,便也没往那方面想,只叮嘱金禾好好照顾秦舒宁,便先回去了。

今日原本秦老爷有事要出门,但心里不放心秦舒宁,他便将事推了,结果当天中午,侍女便来报,说秦舒宁发热了。

找大夫一看,说秦舒宁是染了风寒。

几乎是秦家这边刚有动静,徐展旌和顾修昀两个便都得到了消息,他们两人又是前后脚来了秦家。

秦伯父,舒宁怎么样?一向针锋相对的两个人,难得异口同声起来。

大夫说是染了风寒,已经开过药了。

说着,秦老爷看向徐展旌:徐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昨晚的事,只有秦舒宁和徐展旌知道。

眼下秦舒宁昏睡不醒,他只能问徐展旌了。

顾修昀瞥了徐展旌一眼。

徐展旌轻轻颔首,便同秦老爷一道走了。

顾修昀即便是留在这里,也无法入内,只能坐在外间,看着金禾银穗带着侍女们,进进出出的忙碌。

过了好一会儿,秦老爷同徐展旌又过来了。

秦老爷脸色有些难看,而徐展旌垂着眼睫,让人瞧不出端倪来。

顾修昀站起来身来。

秦老爷道:大夫说了,舒宁这场风寒来势汹汹,估计得要几日,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秦老爷便转身进了内间。

徐展旌往里看了一眼,顿了须臾,沉默往外走。

顾修昀也没多做停留,转身也出去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秦家。

徐展旌走到追风身侧,正要上马时,身后的顾修昀突然喊了一声:徐将军。

徐展旌回头,一股劲风直朝他面门扑来。

徐展旌条件反射性出手,一把攥住对方袭来的拳头。

拳头后,是顾修昀愤怒的眼睛:徐展旌,你为什么要把她牵扯进来!顾修昀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动粗。

作者有话说:明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