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时静谧袭来, 朝云眼眸流转,手欲从他的衣摆撤回,周焰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攥紧了她那截玉脂般的皓腕落回原处。
撤什么?朝云被这问题问得脸红,眨了下浓睫正思索着怎么回答,便见这人拉动她的手探入他的衣襟处。
心跳骤然加快,朝云舔了舔唇。
方才唤我什么?他英俊挺拔的眉眼抵在她跟前,声音带着诱哄的味道, 勾着朝云的心旌。
朝云敛眸欲躲他那深邃目光,手却被他带动着,在他的衣襟内里划过, 指尖可以感受到他那一层块垒分明的肌肉。
滚烫的让她想要抽回手,便是此时, 眼前人似看破她的意图般,忽然笑了。
而后,她摸到一截木棍似的东西,朝云眼睫一颤,便见他带着她的手缓慢抽出,明黄织金龙纹的锦帛在她眼底展开。
——是诏书。
而她方才碰到的硬邦邦的东西便是这轴骨。
打开看看。
瞧见她一副不解的模样,周焰挑了下眉。
朝云依言捏着诏书的轴骨, 目光一扫里头的文字, 脸色不由得变得些许慌张, 从而去瞥周焰的眸子。
这人却一副从容模样睨着自己,朝云脑中一转, 忽而明白过来。
你去向陛下讨要了我与小燕的赐婚诏书?男人不置可否地点头, 是。
这几日盘踞在她心头的两件事, 周焰一回来变轻松给她解决了吗…朝云一时觉得眼酸, 她想去她那时戏言说他可是想护着自己,周焰那时没有答复。
可是眼下,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有在庇护着她。
日后,你与燕淮的亲事便不会再有相干了,你可会觉得遗憾?她盯了他半晌,认真答着:不会,况且我早已拒婚了,只是不曾想陛下还是立了此诏。
听到她的答案,周焰那颗本还吊着的心平稳落地了,他淡然的恩了一声。
而后将朝云松开,从她手中拿过婚诏,兀自起身将一盏烛灯点燃,刹那间朝云眼眸睁大。
只见周焰将那诏书直接焚掉,火苗烧过锦帛,燃成一截截灰段。
这可是诏书!朝云惊呼。
周焰偏头看她,将那截明黄彻底丢入烛台任它燃尽,转身朝她一步步走来。
只听他从容不迫地开口:不过是纸废诏。
可,那也是诏书啊。
朝云有些迟疑。
周焰在她身旁坐下,眼眸一敛,扫过她凌乱裙摆,又抬手将她的裙摆理好。
不毁了它,我心难安。
他声音沉沉的,朝云眼底微怔。
一时间世人朝堂对他的那些评价在她脑中纷至沓来,周焰的狂不是假的,但饶是这般的他,朝云却并不觉得他有何错处。
她只觉得,她就是喜欢这样一个人。
忽然间,心底就起了一些顽劣心思,一双白花花的玉臂倏然勾在周焰的脖颈处。
二人四目相接,朝云挑动眼角,一双狐狸眼勾人得很。
午后你得带着我。
周焰眉间展开,本是冷肃的面容上露出一股风流。
把你方才叫我的,再叫一声。
他突然靠近,缩短了二人的距离,说话气息扑面而来打在她的下巴、脖颈处。
朝云凝着他的眼,舔了舔唇,轻声吐出两字:绪郎。
好一会儿,面前的人没说话,只沉沉地盯着她。
朝云只觉手心有些发汗,她喊这个称呼本只是想借着他冷淡的性子给他软磨一下,却不曾想直接给他拱了火。
二人相视着,周焰终究败下阵来。
他沉默几息,而后开口:一会儿用了午膳,咱们就出发澧县。
语音一顿,他扫了眼她的腿膝处,又叹气道:幸而我让周齐备了马车,你这腿可不能再受颠簸。
见他答应,朝云旋即露出了笑容,眉眼灿烂如朝霞,一霎晃了他的眸底。
秋阳爬上窗,循着门窗照进了屋内,熠熠光晕里,青年刀锋雕刻般深邃的脸廓上,唇畔轻勾起,显出几分柔和。
他的目光紧随着身侧美貌的女子。
待到午后时分,府内用过午膳,屋外便有侍卫走来,禀报府外周齐等人已至。
朝云那膝盖处因上了药,其实也好了许多。
站起来时,周焰蓦然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的,朝云唇间溢出一声娇呼。
下一刻,周焰便瞥眉将她直接打横抱起,朝云不曾想他如此直接,只一双玉臂勾住他的颈项间,一双眸子时不时在他脸上打量。
身后立着的几名侍卫旋即垂眼低首不敢多看,晨间少主将这女子背回来之时,已然让他们震惊十分了。
踏出周府大门,外头赫然停着一辆黑漆檀木雕花马车,周齐与众锦衣卫一袭便衣策马与一旁。
见周焰二人出来,周齐眼底稍滞,又随即反应过来,赶忙翻身下马去让驾马车的锦衣卫摆上轿凳。
锦衣卫面色一乱,哪里想到这竟是主上给女子的马车,小声道:我没备……周齐眉心一跳,瞪他一眼,而后看向周焰时,他似乎已知晓他们在说什么,也没停留脚步将人直接抱上马车。
见此,周齐眼珠溜转,忽然觉得没有轿凳,或许对主上和少夫人也更为合适一些。
二人分离后,周焰迈着大踏步走向备好的马,他长腿一抬,翻身上马,领头在前方朝着城门处而行。
-澧县离着都城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程,朝云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马蹄平稳的踏动声与车轮滚滚地碾地声,一时觉得心中安稳,眼皮子也渐渐沉了下去。
抵达澧县之时,周焰手执马缰停下,众人也纷纷停下,似乎在等人。
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一白发老头骑着一头小马驹缓缓而来,甫一看见周焰,老头眼里尚有不虞之色,冷不丁道:就你会折腾人,让老夫从鹿城赶来治这破瘟疫。
周焰看他一眼,淡声道:澧县瘟疫离奇,也只有您才有希望医好这瘟疫。
白淳闻言也不搭理他这一句,侧目便扫见身后的马车,又想起他与一女子那夜出现在他草屋前的场景,心中了然。
与白淳会合后,周焰看了眼前方石碑,澧县中有太多蹊跷之事,他们只得低调行事。
思及此,他翻身下马,走向朝云的马车。
先是曲指敲了敲马车的框边,里头人幽幽醒来唔了一声,周焰才将车帘半卷,眼底踯躅一瞬后才道:一会儿入城,我们会以携带名医进城救治家中长辈为由,顺便解决澧县瘟疫一事,获取那县令等人的信任,再展开查探。
你可记住了?朝云眸色微闪,朝外看了一眼他口中的名医,才发觉竟然是那夜鹿城外的老先生,旋即她脑子转悠了一下,唇角勾动:记住了。
周焰见她这副狡黠模样,心中便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但他也只是任由着她。
与她说明后,众人才踏入澧县之中。
甫一踏入澧县,满天沙尘随风卷动,周焰几人凛着眉眼扫了一圈整片大街,此刻弥漫沙尘中,空无一人。
几人又朝前走了些许,一片寂无中,陡然传来阵阵微弱轻咳声。
众人拉动缰绳缓缓停下,周焰循声朝左前方睇去一眼,沙尘缓缓拨开,只见前方有隐约人影。
缓慢上前后,便见这一处偏巷中果然躺着好些寻常百姓,众人见此翻身下马,马车内的朝云感觉到外头动静也拨开车帘,瞧见了眼前景象。
这条破败的巷弄中,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
她扫过一圈,落在那巷口里蜷缩的一名女童身上,女童满脸黝黑,瞧着身形也不过才五六岁模样。
周焰拧了眉,见惯了尸横遍野的人这副场面倒不至于让他动容。
他心中想的却是澧县这般严重的状况,他有些后悔将秦朝云带来,但比起将她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更为安心些。
那些躺在地上的难民陡然瞧见这些人,眼底燃起一些希望,用自己嘶哑干裂的嗓子朝着他们求救。
周齐站在一旁,立起眉:主子,咱们?周焰冷声:澧县的县令何在?话音方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远远地小跑而来一堆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身后带着一帮衙役。
这应当便是。
周齐瞧着那些人的样子答。
县令这头匆匆赶来,一堆衙役抬着担架,倏然瞧见前方还站着一堆面生的人,县令停下脚步,有些犹疑地扫看他们一眼,声音警惕道:你们是何人?周齐:我等是自鹿城而来省亲的。
闻言,那县令招手吩咐着衙役们去抬这些病患,又朝众人道:既如此,你们快快离去吧,我澧县如今瘟疫横行,不宜久待。
我家少主也是为寻家中早年来到澧县生计的一位长辈,才来澧县,恐会叨扰一些时日。
周齐见眼色答道。
县令听了缘由,心中也有些感慨:但我澧县如今正逢危难,因着瘟疫死去的也有好些百姓,你们要寻的人也怕处境危险。
周齐正欲说出主上交代的话,便听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悠然落下,抢先在前。
无妨,正是因着危难,我家夫君才带着医者赶来澧县。
县令抬头望去,便见马车上下来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一举一动都分外端雅贤淑。
周焰的目光也落在朝云身上,见她朝自己走来,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落在自己的臂弯处,俨然给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一直未言语的白淳先生,此刻也下意识地觑了一眼秦朝云。
一听闻这些人竟然是来救助澧县的,县令一时间眼底的愁云散去大半,看向那口中的医者,只见其两鬓斑白,一身棉麻布衣,瞧着并不似神医模样,又生了踌躇:澧县瘟疫非同小可,你们当真有把握?白淳一听,那长须胡子一吹,声音颇有些不虞:老夫行医五十载,从未失手过。
县令心中也想了想,眼下城中确然是缺医者的,若是此人当真有本事,也算澧县之福。
老神医这边请。
白淳与县令并肩而行走在前头,秦朝云转而挽紧了周焰的手一道跟随,周焰却忽然低眸不动,目色灼热地盯着她。
你这角色倒是会挑。
秦朝云自然听懂他的画外之音,抬手卷开一截轻纱,眼眸微勾潋滟流转间,她嗓音娇俏了些轻声道:咱们这般容貌,自然还是配这样的身份才叫合适呢。
你觉得呢,夫君?周焰只觉心中卷复又来一股激烈汹涌,他竭力压抑着,又觉窒息,最后只得偏头看向前方,眼底却溢出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