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尧来到营地后, 二话不说便冲进了副千户的营帐里。
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在架子上抽出了副千户的刀。
副千户傻了眼,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祁尧早就骑上马往营外奔去。
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他抢了本千户的刀, 还偷了营里的马,还不快点去把人追回来!给我追回来!!苏祁尧用余光扫过身后的人,就在他们快要追上来的时候,突然又加快了速度。
那两人指给他的位置, 只是说了个大概方向, 具体在哪里,还需要再找找。
苏祁尧骑马走到了山脚下,正看着眼前延伸出去的两条岔道,分析着哪条才是通往山匪窝里的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串凌乱的动静。
昨天劫来的姑娘,可真他娘的美啊!就是山主娶亲这么大的事, 竟然办得这么急促。
除了让我们多准备了些酒菜, 别的啥也没有。
这不是委屈着自己吗?山主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透的?快把面具拿出来戴上,等会儿就到家了。
苏祁尧躲在山石沟里, 亲眼看到几个抬酒的平民百姓, 突然变成了面戴黑红色獠牙面具的山匪。
怪不得这些年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
原来他们每到一个点, 就换一套衣服。
重要是, 这些人还能把脸换成另一副模样,就连人数上, 也做了变动。
手下人能做到如此谨慎的行事,想必他们口中的山主, 也不容小觑了。
苏祁尧等他们走远了,牵着马出来,将它拴在了通往山寨的那条岔道上。
这才悄悄的跟上去,潜入到了寨子里。
寨子不大,但是它的地形很奇特。
进入大门后,看到的是最底层的一处小院子。
它就像是坐落在盆地里,深凹下去。
绕着小院子想要往上走的话,就得一层层打着圈儿的往上爬。
每到一层,就会有个凉亭大小的屋子。
苏祁尧站在院子正中央,抬头往上看,从下到上共有五层来高。
每一层的阶梯上都挤满了人,粗算下来的话,大约得有六七百人。
如此多的人数,地势又这般复杂,想要救人出去,太难了。
你还傻愣着干什么?拜堂的吉时就快到了,这些酒还没有送上去,你是不是想惹山主生气,坏他的好事啊?!苏祁尧连忙收起心思,跟在了那些送酒人的身后。
好在这里的人都戴着面具,他混在队伍里面并没有被发现,稳稳当当到了第五层。
第五层的格局要大很多,分东西厢房,和两间大的北屋。
苏祁尧所站的位置,是个露天的走廊。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摆放桌椅板凳,分配着酒菜。
苏祁尧趁着大家都在埋头忙活着,悄悄的往正屋方向靠去,竖起耳朵仔细得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到底穿不穿?别逼我动手!阮蛮蛮冷脸坐在桌前,看也不看托盘里放着的大红喜服和凤冠。
我这人向来不夺人所爱。
你想穿,便拿去吧。
你别给脸不要脸!女人咬牙切齿,手指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能跟山主拜堂成亲,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和造化!我说了,你羡慕你拿去,我不稀罕。
阮蛮蛮表面有多淡定,心里就有多慌。
马上就要跟他们口中的山主拜堂了,她这拖延战术也用不了多久了。
也不知道官府那边,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苏祁尧会不会也跟着过来?如果他跟着过来的话,会不会有危险?阮蛮蛮心乱如麻,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来回勾扯着。
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别动歪心思。
女人居高临下,拿眼角儿藐视着阮蛮蛮。
她像是能看透人的心思,句句点在了要害上,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山寨。
地势复杂不说,层层都有众人把手。
你要是盼着有人混入寨子里,再带着你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那是痴心妄想!阮蛮蛮的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埋藏了一宿的信念,被这女人的话,硬生生的打压在了深底。
如果真如她说的那样,确实是逃不出去了。
但是让她坐以待毙,阮蛮蛮做不到!上妆,换衣。
女人见阮蛮蛮双眸紧闭,伸展开的胳膊等着她伺候。
那姿态,就像是在使唤下人。
轻蔑的脸上,立马被愤怒占领了,女人怒了。
你敢使唤我?!阮蛮蛮冷声喝道,耽误了吉时,你担待的起吗?你!女人目光狞恶,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又紧。
她眯着眼睛瞪了阮蛮蛮半响,最后不得不咬着银牙为她换了装。
阮蛮蛮就像是个木偶人,没有任何表情,由别人盖上喜帕后,搀扶着往外走去。
山主,她来了。
听到山主二字,阮蛮蛮那双空洞的眼眸,立刻‘复活’了。
你去外面看看他们都准备好了没有?沙哑的破锣嗓音传入阮蛮蛮的耳中,好似拉锯一样,刺耳得头皮发麻。
阮蛮蛮没想到山主会这么快出现了,她还以为等会儿在拜堂的时候,才有机会接触到。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那是不是说……别紧张,等会儿拜完堂,我们就是交心交身的夫妻了。
阮蛮蛮忍住了恶心,咬唇不说话。
我这人,对自己人特别好。
只要别背叛我,不论是谁提出来的要求,基本上我都会满足。
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或是有什么要求想提,尽管开口。
阮蛮蛮可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的揣测着他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不信?那这样吧。
等会儿你出了这个房门,我定会让你看到周大人怎么样?真的吗?阮蛮蛮往前走了两步,她透过喜帕的缝隙,看到了一双黑色镶金边的靴子。
当然。
阮蛮蛮咬了咬嘴唇,小心的试探着问道,那……我能不能掀开盖头,先看看你长得什么模样?山主的忌讳、底线,阮蛮蛮一无所知,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冒着险惹怒他。
但是,此时屋里就有他们两人,正是实行计划的好时机,阮蛮蛮实在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去了。
屋里静悄悄的,好半响没有动静。
阮蛮蛮盖着喜帕瞧不见眼前人,到底是怒还是喜。
时间久了,没着没落的心里七上八下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
没想到你对容貌会这么在意。
也罢,就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阮蛮蛮头上的喜帕就被一阵风吹落了。
阮蛮蛮心头猛跳,差点受不住恐惧,惊叫了出来。
现在看到了,可满意?阮蛮蛮捂住心口,小心往对面看去。
一双犀利的鹰眼,撞入了她的视线内。
阮蛮蛮立即屏住了呼吸,手脚打颤得不知道该怎么安放了。
这人面相到没有多凶狠,就是他那双眼太可怕了。
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像是囊中的猎物,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被那双鹰眼锁定了,就再也别想逃出去。
阮蛮蛮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两步,她借着上下打量的机会,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
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紧张的冒出了冷汗。
阮蛮蛮迅速拔下瓶塞,将东西涂抹在了碎片上。
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是喜还是不喜?山主突然开口询问,阮蛮蛮心虚得紧,差点用尖锐的碎片扎到自己。
我,我觉得……怎样?我觉得你还是比不上我夫君!阮蛮蛮将碎片抵在了山主的动脉上,别动,小心它会要了你的命!你觉得,凭这么一个小小的碎片,就能逃的出去?阮蛮蛮确实没有把握,甚至说,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反正让她屈服在这种人手里,死都不愿!行不行,试试才能知道。
阮蛮蛮又把碎片往山主的命脉上靠了靠,快叫人把周大人送过来。
山主的眸中蕴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你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救他?难道你就不怕你夫君吃醋吗?别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卑鄙!那女人出去有段时间了,阮蛮蛮估摸着她快回来了。
这男人还在跟她打哈哈,应该是想着拖延时间,等那女人回来救他。
在周大人来之前,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否则,别怪我手中东西要了你的命!好好好,都听你的。
来人,去把周大人请过来。
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阮蛮蛮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怎么,怕是假的?要不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别动,你又想耍什么花样?阮蛮蛮才不会相信他。
这人把他们抓来,又轻易的放走,来回折腾这么久,图什么?我的命都在你手里了,还能耍什么花样?再说了,周大人来了,你们也不可能只待在屋里不出去。
他说的没错,但是阮蛮蛮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见周大人,她绝不出去。
山主,周大人来了。
你放开我,你们这些无耻匪徒!我周文博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意来,休想着利用我干为非作歹的坏事!周大人,是你吗?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阮蛮蛮听声音确实是周文博,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多问了句,我那些书还在你那里吗?阮蛮蛮不认为她和周大人被劫来,就是因为素未谋面的山主看上了她,才明目张胆得挑衅朝廷。
退一步讲,如果真喜欢她的话,他完全能避开朝廷,可以用许多途径不声不响地把人劫来。
何必闹得这么大动静,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想到这里,阮蛮蛮就把自己摘除去了。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周大人了。
周大人作为钟大人身边的红人,又是县城里的官老爷,他手中肯定有很多极密要件。
比如,那些被他们研究的折子。
苏娘子,苏娘子是你吗?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我没事,山主说让你进来。
阮蛮蛮给了山主个眼神。
山主马上吩咐外面的人放了周文博。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起疑心,阮蛮蛮见周文博安然无恙的走进来后,心里算是长长得舒了口气。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得意的聒噪音再次响起,阮蛮蛮听了直皱眉,闭嘴!我不想听见你说话。
阮蛮蛮急切的询问周文博,包袱呢?还在吗?包袱?没,被他们收走了。
你这是……周文博顺着阮蛮蛮的手臂看去,视线落在了山主的命脉上。
他的脸色立刻大变,冲上前去就要夺走阮蛮蛮手中的碎片,快放手!你这是在做什么?再往前一下,就会死人的,还不快放下!周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阮蛮蛮确实被周文博的举动看愣住了。
不过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她垂下眼睑,再挑眉问话的时候,眸中划过一抹暗光。
苏娘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手里有个筹码,到时候咱们能逃出去。
周文博板着脸,厉色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手了,那就是一条人命。
杀人需偿命,否则国法难容!那周大人可有更好的办法,能安然逃出去?我……周文博看了山主一眼,谨慎的凑到阮蛮蛮的耳边说道,我偶然间听到他们说,周尹逃走了,他应该有办法带人来救。
我们尽量多拖延下时间。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周大人有什么样的高招,原来是等府衙里的人来救。
山主仰头大笑后,脸色立马就变了。
鹰眼如雕凶悍,面色如坠下来的乌云,阴沉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你想干什么?再不停下来,我就要动手了!不听使唤的小手,已经在抖动中将碎片送进了山主的命脉里。
洁白的碎片被血水染成了红色,但是这跟怪物似的男人,竟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的症状。
他还气势汹汹的,将阮蛮蛮一步步逼退到了墙角儿上。
我说过,我会对自己人有求必应。
你为什么不做我的人,偏偏要去背叛我?!阮蛮蛮手中的碎片被山主打飞了出去,叮得一声,插.入了墙中,只露出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白点。
阮蛮蛮的小手被震得酸麻,没了半分力气。
虽然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幕,但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感到十分害怕。
你想干什么?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山主捏住了阮蛮蛮的下颌,拇指一遍遍在她的肌.肤上刮.过。
别急,背叛我的人,一个也逃不了!你你放了她!周文博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山主的胳膊。
他边救阮蛮蛮,边跟山主协商道,府衙里的人马上就来了,只要你放了她,我念你还没有铸成大错,可以既往不咎。
异想天开的蠢东西,你当我的山寨是什么?就凭你手下的那几个人,也想找到进山的大门?阮蛮蛮明明看见山主,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而紧抱着他手臂的周文博,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砸在了墙上,彻底昏死了过去。
周大人!周文博摔在地上的动静太大,外面的人惊到了。
率先拿着剑闯进来的人,就是这两天一直监视着阮蛮蛮的那个女人。
她一进门,便气势汹汹的冲着阮蛮蛮奔来了。
用溢满杀气的眼神将阮蛮蛮千刀万剐了遍,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旁边人的身上,山主,你没事吧?阮蛮蛮见山主的眼睛往她这边瞟来,身子马上僵硬成了条直线,紧紧的贴在了墙壁上。
给她盖上喜帕。
通知下面人,吉时已到,马上拜堂成亲。
阮蛮蛮面如死灰,像个玩偶似的,被人搀扶着出去了。
外面究竟有多少人,阮蛮蛮看不见。
但是那一句接一句的道贺声,足足有好几百人。
这个男人没有夸大,山寨里确实人数众多。
再从那个脸上被烙了狼头的女人口中得知,这山上地势复杂,层层都有多人把守巡逻着。
想要轻而易举的进来,难如登天。
阮蛮蛮咬着朱唇,双眸合上的那一瞬间,就听到前面的人喊道,一拜天地。
识趣些,别逼我动手!又是这女人在威胁她。
阮蛮蛮梗直了脖子,死也不屈服。
山主扫了阮蛮蛮一眼,对前面的人吩咐道,继续。
二拜高堂。
阮蛮蛮白了脸。
十指轻颤,指尖泛着凉意。
她揪紧了袖子,在百般不愿又无计可施的反抗中听到,夫妻交拜。
山主转过身来,目光阴晦的盯着阮蛮蛮,按住了她,行礼。
谁敢!阮蛮蛮一把扯下喜帕,将它狠狠地丢在了山主的脸上,死也别想得逞!死?你以为死在我这里很容易吗?那就试试看!锵,阮蛮蛮抽出那女人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倔强的小脸上写满了决绝,阮蛮蛮抬着脸冷声说道,别把所有人想的贪生怕死。
与其被你这种人祸害,不如死了来得痛快!阮蛮蛮咬紧了嘴唇,眼睛紧闭上的瞬间,手中的剑便挥了起来。
慢着!一声高喊在人群中响开了。
阮蛮蛮顺着动静扭头看去,只见是个面戴黑色獠牙面具的男人,从人群中漫步走来。
他身材颀长,气势庞大,偏偏迈的步子有些散漫、随意。
男人将架在阮蛮蛮脖子上的剑拿了下来,还笑着说道,他的一条贱命,哪里抵得过你的一毫一发?给我,别伤着自己。
阮蛮蛮望着他张了张嘴,她颤抖着小手,将男人的面具摘下来的那一瞬间,泪崩了。
你怎么才来呀?我差点就改嫁了!阮蛮蛮投进苏祁尧的怀中,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人,将这两天压抑的所有情绪,统统发泄在了他的身上。
疯找了两天一宿,整个身心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当苏祁尧把那娇小的身子拥入怀抱后,空荡荡的肉.身宛如枯木逢春,他又活了。
是我不好,是我来得太迟了。
你想打想骂,我都受着。
阮蛮蛮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等她眼睛哭肿了,抽噎得也没有力气了,忽然想到,府衙里的人呢?怎么就你自己在这儿?他是一个人来的,当然没有其他救兵出现。
平静的鹰眼里,浮现出了几分傲慢与鄙夷。
山主挥了挥手,那些拔刀指向苏祁尧的人,纷纷收起了兵器。
他们迅速扩散开,形成了层层包围圈儿,将所有可能逃离走的出口都堵死了。
我该夸你有勇有胆量呢,还是该说你是自不量力,没脑子?赤.裸.裸的鄙视,丝毫不加掩饰。
苏祁尧没有恼羞成怒,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阮蛮蛮的后背,给她安全感。
你趁着自己有口气多喘两下,比什么都强。
听你这口气,好像真能把我怎么样了。
不试试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霎时间再也没了动静,周围静悄悄的。
阮蛮蛮趴在苏祁尧的怀里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到耳边传来苏祁尧的交待声,站这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阮蛮蛮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忽然一道劲风从耳边刮过来,她被苏祁尧揽到了一旁。
等阮蛮蛮站稳了,结实的手臂从腰间抽离开。
阮蛮蛮顺着打斗的方向看去,只见苏祁尧竟然和山主二人已经在过招了。
刀剑无眼,山主又是手段那么残暴的人,看到他刺向苏祁尧的时候,阮蛮蛮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夫君……别动,你要是敢过去打扰山主,看我怎么刮花你的脸。
又是这个女人!阮蛮蛮恨极了她,拿起桌子上的酒碗,冲着那女人的面门砸了过去。
老娘我这两天听你叽叽喳喳的,像只野又鸟一样叫起来没完没了,烦得头都要炸了。
不会说人话,就赶紧给我闭嘴!你,你敢说我是野又鸟?我要杀了你!女人的脸都被气绿了,她举起剑来,看准了阮蛮蛮的心口,狠狠刺去。
那咱们就看鹿死谁手!阮蛮蛮像是被她激活潜力,身子灵巧的夺过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她还顺带着泼了女人一身的酒水,从头湿到脚,好不狼狈。
女人从来都没有这么不堪过,被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玩.弄成这副样子,之前还留着一分理智,现在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
我要杀了你!阮蛮蛮像是被她的滔天怒火吓傻了一样,竟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眼睁睁的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