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阮蛮蛮比想象中要好上许多,那颗悬挂了好几天的心,总算可以放回来了,瘦了。
是娘没用,没能给你找个好夫家,让你跟着他受苦了。
娘,刚才你也看见了,他什么事不听我的?哪里来的苦受?阮蛮蛮知道王氏怎么想的,所以她为了打消顾虑,让王氏放心,便撒了个谎。
他们穷苦久了,知道这种日子不好过。
好不容易有桩好亲事,可以嫁给个条件殷实的人家,过着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结果却跟了村里名声最不好,家里还很穷的痞子。
这种落差,不仅仅是心里难以接受。
等过起日子来,那才是最难熬的。
阮蛮蛮见王氏的眼眶底下有两团青黑色,想必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过吧。
阮蛮蛮连哄再瞒的,捡着好听的说了许久,总算是给王氏吃下了这颗定心丸。
把忧心忡忡的王氏哄好了,阮蛮蛮又急忙着出来找苏祁尧。
想到让他单独和爹爹呆了那么久,她就害怕。
万一他把在刘氏那里受的怨气,撒在了爹爹身上,那可就糟糕了。
外面艳阳高照,炽热的光芒笼罩在身上,像是揣了个小火炉似的,哪儿都热得难受。
阮蛮蛮抬手挡着光线,在院子里的阴凉处,终于找到了苏祁尧的身影。
她看见,那把笨重的斧头被他高高举起时,像小孩子的玩物那般轻盈。
可在劈下来的时候,一刀到底,宽厚的木头桩子瞬间裂开了好几块。
阮蛮蛮看直了眼,在她印象当中,像她爹爹那般强壮的男人,也做不到这等地步。
苏祁尧那高瘦的身子板,究竟承载了多大的力量?苏祁尧收住了斧子,撩了撩粘在身上的长衫,领口松垮,露出了半截健壮肌.肤,这才显得凉快了点。
岳父,你这些柴都是在哪儿捡来的?阮长平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他浓眉大眼,肌.肤黝黑得发亮。
一身黑蓝色短打,裹在结实的腱子肉上,显得又壮又有力量。
当他听到苏祁尧叫他岳父时,绷直的脸上,裂出了一丝不情愿,西边山脚下。
苏祁尧埋头忙活自己的,也没有去观察阮长平的脸色,往后别去那捡了。
这柴太干,没火焰,不禁烧。
阮长平抬眸看了苏祁尧一眼,不悦中夹着几分无奈,不去西山,还能去哪捡?去东边半山腰,那里好东西多。
胡来!听到东边山头这几个字,阮长平的脸色说变就变。
他扔下手里的木柴,上前来一把揪住了苏祁尧的衣服,瞪着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低声警告道,你要是敢害蛮蛮,我要了你的命!苏祁尧看了看抵在胸前的那只大手,又端详了阮长平好一会儿,他才勾起唇角儿浅笑道,如果我说,昨天晚上我在东山腰里蹲守了一夜,至少看到有十人之多,在那里进进出出的,您会怎么想?阮长平愣住了,苏祁尧眼里的认真劲儿告诉他,这些话都不是开玩笑的。
胡胡说,那里住着……住着山神,会惩罚进去的人对吗?苏祁尧就知道像阮长平这样固执的性子,最容易被那些心怀歹意的人给利用了。
其实东山什么事也没有,不过是有人私心作祟,想独吞罢了。
早在很多年前,就有人偷偷进去过了。
只不过近几年糊口不易,去的人多了而已。
阮长平是个说一不二的男人,这么多年来,哪怕再穷再苦,也没有打过东山的主意,一直信守着大家约定过的承诺。
可今儿听了苏祁尧的一席话,再看看饭桌上摆的荤腥菜,妻儿吃得如此满足,他忽然之间产生了动摇。
难道这些年来的坚持,真的只是个笑话吗?爹,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了?阮长平是因为什么事脸色不好的,阮蛮蛮心里清楚。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给某些人话听。
蛮蛮就是贴心。
在咱家里,就数着你爹最能干,他能有啥事?果然,张氏坐不住了。
在阮家,老二家两口子,一个吃老的喝兄嫂的,一个没贵妇的命,还偏偏要想着法的享受。
阮蛮蛮在这个家里过了多少年,就替爹娘憋屈了多久。
以前有苏秀才那门亲事,刘氏还能开口帮衬着几句,现如今婚事退了,她又嫁给一个没钱没势的人,往后的日子,她都不敢想象了。
这话怎么说的?二婶儿,你可不能害我爹啊!我爹的身子骨有没有事,你咋能那么清楚?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张氏。
张氏稍加琢磨了下话里的意思,登时脸色大变,蛮蛮,这话可不能瞎说啊,你这不是害二婶儿吗?咦?不对呀。
这话分明就是二婶儿你自己说的。
你不能因为蛮蛮年纪小,就吓唬我啊!阮蛮蛮不过是为了应个景,让人看上去真的很害怕的样子,这才往苏祁尧的身边靠了靠。
谁知道他竟然当真了,还把她搂进了怀里,低声哄了几句。
阮蛮蛮僵在苏祁尧的怀里,也不敢动弹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退也不是,不退她的脸又尴尬得发红发烫。
瞧瞧妹妹委屈的,可让姐姐心疼坏了。
好在苏公子让我带回来了些点心给奶奶尝尝,这会儿破个规矩,先给你分一块吧。
苏公子?不知道怎的,听到苏公子这个称呼,阮蛮蛮马上想到了苏秀才。
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苏秀才处处透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与孤傲,为了配上他,这些年来没少读书学礼仪。
阮云秀从未懂过这些,苏家二老应该不会同意的。
阮蛮蛮琢磨不透,想着这会儿正好有个理由退出来,便挣扎了两下。
谁知道苏祁尧搂得太紧了,她竟然没有推开了。
张氏向来脑子活络得快,马上配合阮云秀说道,蛮蛮自小就命好,长大了,哪怕跟苏秀才退了婚,这不是也能吃上苏家的好东西吗?我们家蛮蛮不是为了吃口苏家的东西活的。
王氏逆来顺受久了,所有人都习惯了。
她忽然会张口拧着说了,张氏还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大娘,你这是怎么了?我知道妹妹被苏公子退了婚,你心里不好受。
现在云秀嫁过去了,你定是觉得,是我抢了妹妹的好事,心里恨透了我吧。
阮云秀嗓音中带着哭腔,听上去委屈极了。
蛮蛮,平时姐姐对你最好,你应该最懂姐姐的心。
姐姐信你不会恨我的。
阮蛮蛮出嫁的那天,阮云秀还是待嫁的大闺女。
这才过去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嫁给了苏秀才?退一步说,苏家是大户人家,怎么办婚事的时候一点风声也没有?看大家伙儿默认的态度,阮蛮蛮知道这事假不了。
怪不得阮云秀会有那样一身值钱的行头,连带着张氏也越来越嚣张,让他们吃了闭门羹,原来是有了更大的倚仗。
糟了,阮云秀有了苏家这个靠山,等同于如虎添翼,那爹娘将来的日子,岂不是……想到这里,阮蛮蛮越想越害怕,无意识中抓了下苏祁尧的衣服,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怀里的人在瑟瑟发抖,苏祁尧以为阮蛮蛮在难过,大手在她的后背上一遍遍轻拍着,给予她温暖。
只是坠在他眸子里的星辰,慢慢的暗淡了下去,不再明亮。
蛮蛮,你别哭呀!看来真的为了苏公子怨恨上姐姐了。
不过姐姐不怪你,谁让我就只有你这一个妹妹。
我也希望,你能看在只有我这一个好姐姐的份上,早点去除心头恨意。
要不然,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你都没把脸伸过来,算什么求人原谅的态度?阮蛮蛮终于退出了苏祁尧的怀抱,要不然,我看不到诚意。
还以为,你刚才是在做戏呢。
阮蛮蛮不安常理办事,阮云秀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扑在刘氏的腿上低低的抽噎起来。
奶,妹妹恨毒了我,她想让我去死。
刘氏心疼坏了,用袖子给阮云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再看向阮蛮蛮,竟是一副要吃人的凶相,你这是要逼死谁?非得搅得阮家不得安宁是不是?奶,你这话蛮蛮可不能认了。
我这位好姐姐,当着我夫君的面,说我和她口中的苏公子不清不楚。
怎么着,这是盼着我名誉扫地,还是让他早点休了我?!我没有。
我只是,只是想求妹妹原谅……有没有你心里清楚!阮蛮蛮,你闹够了没有?还让不让我们阮家的人活了?刘氏拍着桌子,声嘶底里得斥责阮蛮蛮。
你被苏家退婚了,还不兴别人嫁过了怎么着?有啥怨气,你就冲着我老婆子来吧!娘,蛮蛮她……阮长平刚想为女儿说几句话,就被刘氏瞪了回去。
没用的东西,生出这么个不安生的玩意儿来,你是想气死我吗?我……阮长平的大手攥紧了又松开,憋出来的道道青筋,就像数条青蛇趴在了脸上,狰狞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