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从茶馆里出来, 就被人莫名其妙的跟踪上了。
阮蛮蛮几乎快要认为,这一切都是裴温策自导自演的了。
裴温策不用特意睁眼去看,便读穿了阮蛮蛮的想法, 你该不会认为,这是我安排的吧?我希望你别这么傻, 会让我失望的。
阮蛮蛮冷笑道,先是在茶馆里用那份文书羞辱我,又用我爹娘的消息引我上钩。
现在还弄出了被人跟踪的事,你也别跟我说, 这一切跟你没关系。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没脑子的人!裴温策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气鼓鼓的阮蛮蛮看了半响,突然仰头长笑了起来。
你呀,还是那副性情。
除了苏祁尧,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在任何人的面前示弱。
错了,除了苏祁尧外, 我还有很多朋友, 我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们。
哦?那照你这么说,我还不算你的朋友了。
裴温策故作伤心道,唉, 看来我真的是痴心错付了。
这货忒能装。
阮蛮蛮眼不见心不烦,合上眼睛不打算再理会裴温策。
裴温策见阮蛮蛮真的误会了, 这才开口解释道, 还记得那份文书吗?你猜它是谁给我的?阮蛮蛮仍旧不说话。
是一个你万万也想不到的人。
阮蛮蛮忽然睁开了眼睛,她等着裴温策继续往下说。
那个人就是太师。
是他?!阮蛮蛮确实被这个名字震惊到了。
不光是这些, 刚才我们在屋里谈话的时候,他的人就在房梁上听着。
这下子阮蛮蛮彻底坐不住了, 什么?在房梁上偷听?想想当初她坐的位置,不正是房梁的下方吗?那岂不是说,她一直在刀刃下跟裴温策谈话?阮蛮蛮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心里稍稍生出了一丝后怕,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
怎么,不害怕了?不怕,阮蛮蛮吐了口气后,平静道,他要是想杀我,这会儿早就横尸在茶馆里了。
何必在追着我满街跑,好像别人不知道我要被杀似的。
裴温策双眼含笑,抿着唇,静静的望着阮蛮蛮许久。
你只猜对了一半儿。
他对你有杀心,但并不是现在。
况且有我在场,谁也伤不了你。
不可否认,在她与钟大人列为一队人时,太师就动了杀机。
更何况,三娘、陈留都是因她而死的,这条命早晚会被他缠上了。
现在让裴温策来商讨开铺子的事,还提出了表面全力付出,实则架空她权利,并且还让她背上黑锅的条款时,就是想榨干了她,再狠狠地抛弃掉。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现在应该算是太师那边的门客吧?难道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会毁了你的前程?阮蛮蛮有些看不懂裴温策,他做事总是那么让人难以琢磨。
无妨的,反正早晚你会知道。
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跟你分享,这样你不就又欠我一份人情了吗?阮蛮蛮见裴温策露出一副,你看我多坦诚的样子,嗤之以鼻道,你倒是挺会算计的。
你是我表妹,我自然是向着你了。
少打哈哈。
之前你说,你有我爹娘的消息,到底是为了诓骗我上马车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还是真的有消息了?要不是因为这个,阮蛮蛮一点同裴温策打腔调的心情都没有了。
当然是真的了。
我说过,对于你,我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欺骗。
阮蛮蛮假笑两声,一点也不信他的话。
既然这样,那你就把你的诚意拿出来吧。
我爹娘到底在哪儿?他们往东边儿去了。
东边?东吴?阮蛮蛮彻底白了脸。
自打两边人失散后,阮蛮蛮无时无刻不再派人去寻找。
可是去的人多,回来送信的人几乎没有,到今天为止他们还在大海里捞针。
时间久了,阮蛮蛮几乎都快绝望了。
有时候她都忍不住往被歹人害死的方向想过。
但是她唯独就没有想过,他们会去东吴。
东吴那边的风俗太没人性了,这些年为了扩充国土,四处征战,弄得民不聊生。
为了节省粮食及资源,只要年龄稍大一点的,就会被送到山洞活活饿死。
剩下那些病残的,也会落到个人下人的下场。
将他们耗到灯尽油枯,直到没了利用价值,就扔到窝里,让那些干活的牲.畜们蚕食掉。
阮蛮蛮不敢想下去了,她无法想象像王氏那般娇弱的女人,在那里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你,你能救他们吗?阮蛮蛮瞬间放下了骄傲,她渴求道,如果可以的话,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去承担!虽说阮蛮蛮终于服软了,但是裴温策并没有高兴得起来,他不喜欢这样的她。
你先别急,这事我会想办法的。
你也知道,东吴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可能需要点时间。
好好好,没问题。
你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只要能把他们救回来。
刚刚还是一副生气勃勃,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爹娘在东吴的消息后,阮蛮蛮就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儿了。
裴温策叹了口气,他伸手想要揉揉阮蛮蛮的小脑袋时,忽然看到她躲闪的样子,顿时就被气笑了。
你这么防备着我,还把救爹娘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你要我说这是一种信任呢,还是说吃定我了,认为我肯定能把人救回来?你帮我救爹娘,我会报答你的。
裴温策压低了身子,凑到阮蛮蛮耳边暧昧道,怎么报答?如果我真救了你的爹娘,你会选择跟我走吗?不……好了,别急着回答,回家等我的消息吧。
阮蛮蛮这才意识到,马车早就停下了。
她撩起帘子往外瞧去,正是钟家大门口。
阮蛮蛮回头看着裴温策欲言又止了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跳下马车回了钟府。
明知道裴温策是有所图的,阮蛮蛮还是咬牙跳进了他的全套里。
没有办法,这件事不能被苏祁尧知道。
虽说这一路上两人经历了风风雨雨,几度生死徘徊才走到了今天。
可是,他的心里终究是把她当过命的兄弟那样对待,迟早是要和离的。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不像她先是莫名其妙得被皇上记恨上了,现在太师又对她动了杀机。
两人随便跺跺脚,都能在这西楚里搅变了天,所以这条命是逃不过他们的追杀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阮蛮蛮竟然在书桌前愣了许久,连苏祁尧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没,没有。
苏祁尧挑了挑灯芯,时不时扫过阮蛮蛮的脸色,怎么回来的?坐裴温策的马车。
阮蛮蛮毫不犹豫的吐了真话。
苏祁尧垂眸思忖了几秒钟后,又问道,你们商量铺子的事了?你怎么知道?这一天内给予的震惊太多了,阮蛮蛮感觉脑子都不够用了,她就像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傻子,被这些聪明人一步步推着往前走。
你现在能被他利用的,就剩下手里的商号了。
阮蛮蛮自嘲了声,萎靡不振的又坐了回去,她瘫在椅子上就像是泄了气的球,从哪儿看都没了精神。
他是怎么做白日梦的?阮蛮蛮有气无力道,他给了我一份文书,上面写着开铺子、找伙计,以及上货的钱都是他出。
我只需要选人才,好好培养他们就行。
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一定是把他所有的脑子都用光了。
阮蛮蛮没办法笑出来,说到底,钱的事还是没有解决。
还有三天就到年关了,本来计划着,除夕夜回去跟大蛋儿兄弟俩一起过年的。
现在因为铺子的事还没有落定,她和苏祁尧两人要在这京城,孤零零的度过了。
阮蛮蛮愁了两天,要想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些钱容易,但是弄大钱,太难了。
她以为这个年就萎靡着过去了,没曾想,她竟然收到了来自太师府的邀请。
阮蛮蛮本想用过年不便见客的理由,拒绝了它。
但太师府的管家说,她要是找借口不去的话,关系着钟家命运的那件事,太师就按她的态度去办了。
阮蛮蛮不清楚这里面有几成是真的,有几成是假的。
她派人去宫里通知了钟大人一声,便跟着管家去了太师府。
小小年纪,你倒是挺能沉得住气。
阮蛮蛮任由太师上下打量着。
两人已经不声不响的,干耗了半刻钟的时间。
太师是大忙人,今日能在准备年宴的时候,抽出时间来请民妇喝茶吃点心,我还能有什么怨言?看来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每年的年宴都跟我没关系,全由钟大人一人负责。
到时候他花费多少钱,我就从国库里拨出多少钱,保证一文钱都不会少,也不会多。
阮蛮蛮看着太师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她就能感觉得到,钟大人这些年来肯定没少在他手里吃亏。
不少一文钱是好事,但是前提是不会多一文钱。
也就是说,预算多少就是多少,哪怕后面皇上突发奇想,或是群臣有了更好的意见,钟大人不但要自己掏钱置办,还得满足了他们的想象,这可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是在故意为难他?阮蛮蛮嗤笑道,这不是明摆着吗?阮蛮蛮还以为太师会假惺惺的推脱几句,哪知道他竟然点头道,对,我就是明摆着为难他。
没有他多管闲事的话,这些年来我得赚多大一笔银子?你也是商人,你来说说,要是对手断你财路,你会不会想杀了他?这话我就没办法回答了。
阮蛮蛮立马回道,我这个商人,跟你那个商人不是一回事。
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己分。
你得去问你那一窝的人,才能找到共同语言。
太师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不似之前那般虚假客气了。
看到他这样,阮蛮蛮反而感觉心安了许多。
这人就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底了。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听说,前几日裴温策跟你商量的事,你拒绝了。
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你该感到万分高兴。
阮蛮蛮好笑道,我应该不光是感到万分高兴,应该还得感激涕零。
毕竟这是太师煞费苦心,为我铺得一条平坦的死路。
我活这么大了,还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巴不得我不得好死。
太师大人,您是第一人,我会感激你祖祖辈辈的。
阮蛮蛮!你……太师啪得一声拍桌子站起来了,外面的侍卫也在那一瞬间,拿着刀冲了进来。
阮蛮蛮就像是被按在了砧板上的鱼儿,在窒息中,等着被人拿刀宰杀。
哈哈哈……一串莫名其妙的笑声,打断了压抑的气氛。
太师挥了挥手,让那些侍卫退下了,你是在故意惹怒我,好让我放弃找你谈铺子的事。
随你怎么想。
道不同不相为谋,阮蛮蛮懒得再跟他周旋,民妇出来的时间也太久了,再呆下去多有不便。
太师公务繁忙,就不必送了。
不等太师变脸,阮蛮蛮扭头就走。
既然你这般伶牙俐齿,我想等我把钟邵元谋害他人性命的罪证呈上去后,你定会帮着钟大人打赢这场官司的。
阮蛮蛮不用特意转身去看太师的那张脸,都能从恶意满满的话里,找到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嘴脸。
真有那种事的话,以太师的为人,怕是等不到现在才拿出来吧?那你可就想错了。
我这人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我喜欢乱上加乱。
太师笑道,这点小事,平时拿出来不痛不痒的。
要是遇事赶事,那就大不相同了。
比如说,最近边疆又出现了大规模的东吴人来犯,钟大人他必须得从我这里拿钱招兵买粮。
我要是不给他拨款,他也没办法。
不拨款,再把这事捅到皇上那里去。
你来说说,以钟大人耿直的性子,会不会放弃救儿子,去边疆救百姓?你就是个畜.牲!阮蛮蛮猛地回过身来,气冲冲的又进了大厅,你为了自己的私仇,拿边疆百姓的性命当儿戏,你配当西楚的太师吗?!太师见阮蛮蛮怒红了双眼,他苦口婆心的劝说道,你别激动,你想想他们早晚也是死啊,一刀被杀了,不比活活饿死强很多吗?我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少点痛苦,是好心。
放屁!说的那么好听,你怎么不去死?阮蛮蛮到底是人微单薄,一两个人还能挣扎下。
这么多人,像一堵墙似的,把太师保护的结结实实,她根本无从下手。
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
我想让谁死,他就多活不了一刻钟。
当然,现在你手里也有决定权。
你要是想让他们死呢,那我准叫人动手。
要是想救救他们,也是你一句话来决定的。
阮蛮蛮用力压制着心里的怒火,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根本就不缺那个钱,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想要得到一个前途不明的铺子?我想要的不是铺子,是能时时刻刻遏制住你们钟大人的那种感觉。
阮蛮蛮被太师的这种几近变.态的坦诚,恶心得噎住了。
那种不上不下,吐不出来的感觉,卡得她快要窒息了。
做梦!阮蛮蛮踉跄着步伐,扭身就往外走。
刚到了院子,突然又跑出来了一波侍卫,将她团团围住了。
你以为我叫你来是做什么?你当太师府是你们乡野山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太师冷眼看着阮蛮蛮,他朝身后招了招手,管家立马将文书送到了他的手里。
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非得用强的,你才会乖乖听话。
你想干什么?阮蛮蛮退无可退,被侍卫当场钳制住了。
这时,太师也拿着文书来到了她的面前。
拿着她的手,按下手印。
阮蛮蛮十指紧扣住掌心,死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了,你敢强制我,我就敢死在你面前。
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人能对你有多大的帮助!你以为,你能在我手里随心所欲?不信,那就试试!锵,阮蛮蛮趁机抽出刀来,架在了脖子上。
太师气得脸都绿了,他咬着牙的吼道,还不快点把她的刀给我抢过来!我看你们谁敢动?再往前一步的话,我就……叮,突如其来的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刀柄上。
阮蛮蛮被震脱了手,眼睁睁的看着刀飞向了太师。
太师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直愣愣的站在了原地,瞪大了混浊的眸子,目送着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脸颊。
谁,谁干的?!出来!到底是当朝太师,只是慌乱了下,马上就恢复了镇定。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阮蛮蛮的身后看去,只见苏祁尧身披铠甲,手里握着云纹宝刀,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走来。
苏祁尧,你怎么来了?看到苏祁尧的那一刻,阮蛮蛮的心里突然就踏实了下来。
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到太师说了句。
你这个时候不在宫里置办年宴,敢私自出来,是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吗?是了,今天早上苏祁尧跟着钟大人进了宫。
听说是要在晚宴上,借机向皇上推荐人才。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阮蛮蛮自然是欢欢喜喜的送他上了轿子。
你快回去,快走!阮蛮蛮推了推苏祁尧,半分也没有撼动。
她急了,走啊,快走,回宫里去!哼,走?你想的未免太天真了。
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什么?阮蛮蛮的心里咯噔一下,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文书以外,他还有别的目的?来京城时,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些杀手们是你派去的吧?你早就对我们动了杀心。
苏祁尧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阮蛮蛮。
她心惊胆战,脑海中控制不住的将危机放大。
就像是一双大手,突然间从背后抓了过来,捏住了她的喉咙,用力掐断它。
我可不清楚什么杀手不杀手的,既然你都自投罗网了,把把柄亲自送上门来了,我为什么不拿着?太师挥了挥手,两边的带刀侍卫,迅速将苏祁尧和阮蛮蛮两人包围了。
别怕,躲我身后,这些人伤不了你。
好大的口气!把他们给我拿下!太师一声令下,百十个侍卫同时向苏祁尧砍来。
阮蛮蛮背靠背,紧贴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周围确实传来了阵阵刺耳的吼叫声,就像是无数只小鬼在身边张牙舞爪的嘶喊。
没事,我不怕!就凭他们,奈何不了我们!阮蛮蛮不是在为苏祁尧助威,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这些侍卫倒了一片,也没有伤到苏祁尧。
太师见事情不对,立马叫管家将裴温策请了过来。
表妹,你这是专程来找我的吗?裴温策还没有靠近阮蛮蛮,就被苏祁尧给挡了下来,闭上你的臭嘴!两人的实力相差无几,过了百招也没有分出胜负。
裴温策打的不耐烦了,姓苏的,我劝你及时收手,要是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服,蛮蛮会心疼的。
裴温策的嘴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苏祁尧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想到,阮蛮蛮竟然会顺着裴温策的话说道,苏祁尧,你收手吧,别再跟他打了。
为什么?阮蛮蛮咬着朱唇,她不敢直视苏祁尧的眼睛。
犹豫了许久,才扭头说道,我担心你伤到了裴公子。
苏祁尧的脸色当场垮了下来。
看到没有,表妹还是关心我的。
裴温策绕开苏祁尧,来到了阮蛮蛮面前。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了一本文书,一页页打开后,将签字的那面送到了阮蛮蛮跟前,表妹,你就签了吧。
表哥还能骗你不成?阮蛮蛮侧过身去,理也不理会裴温策。
裴温策不怒反笑道,签了这份文书的好处,只是我已经说过了。
如果不签的话,你得想想了。
先不说开铺子需要多少钱,这边疆马上就要抵御外敌了,你让太师高兴了,那不就是在给钟大人开方便之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