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医药学院。
禁地走廊尽头, 是关押罪犯的居所。
宁嘉本没有探望权限。
是被确定为剑协会长后,才有资格来这。
不免有些可笑。
千万种谋划, 都比不过别人的随手施舍。
领路人沉默无言地将他领至门前, 再无声退去。
空荡荡的走廊便只剩一人。
宁嘉将手掌放在门上。
不知为何?真到与宁珩见面之时,他反而比自己想象得从容。
那些纠葛不清的负面情绪像是因心境沉淀而隐藏。
宁嘉微垂下眸,轻推开门。
烛台立于桌上, 微风拂过,带起晃晃悠悠的光影。
宁珩端坐在桌前,素带束发, 气度绝尘。
见到来人也不惊讶,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淡淡道:终于看清这点了吗?不是秉持着无用的自尊,而是利用现有条件达成目的。
无论过程如何, 只要得到结果。
就足够了。
宁嘉平静地开口:我来此,是想与兄长告别。
他花了三年时间, 认清了自己。
也认清了宁珩。
宁珩不需要任何人救, 他是自己选择不理外界之事。
最初,宁嘉以为他是被人追杀,才借高药院处躲避。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怀疑自己的推论。
那些所谓仇家,真的能让宁珩抛下副会长职位吗?那个位置……是他不惜与十大世家为敌才得到的。
这份疑问, 在乔桉找到宁嘉, 问他是否愿意继任会长之位时, 才有了解答。
人终究是会变的。
心性是,兴趣亦是。
当年的宁珩可以为了高层之位将挡在前面的世家拽下来。
也能在当过十年副会长后, 厌倦了高层权柄而借机退场。
早该想到的。
宁珩能与闻临合作。
从本质上, 他们是一类人。
同样……随心所欲。
那些在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东西, 对他们而言不过尔尔。
一同现在的江榣。
宁珩抿了口茶,面色如常:江榣将位置让与你,证明她未走仙尊规划的路线。
也就是说——没有如司漝一般修无情道。
从这一结论,再往前推……她与乐玹只怕不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吧。
闻言,宁嘉顿了顿:的确。
这两人的绯闻几乎到了外界无人不知的境地。
兄长……是早就猜到了吗?他印象中,宁珩应该没见过乐玹几次。
宁珩笑了笑,轻描淡写道:猜到并不难。
江榣的话,要么修无情道,不会对任何人区别对待。
但要是她有探究情感的想法。
所选择的——只会是乐玹。
宁嘉将目光投向窗外。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两个惊才绝艳,各自立于峰顶的身影。
让论坛道友磕生磕死的糖均藏于乐玹自己提笔写的同人。
当中有一段是——【师妹除了飞升还有想做的事吗?唔……天阶灵剑。
天阶灵剑以外呢?目前没有其他事。
是吗?师妹有想过切实地了解复杂情感吗?这个很难找到实验对象吧。
不难哦。
师兄该不会是想说自己……诶,不行吗?不是不行,就是有些奇怪。
】是回忆,还是艺术加工。
除了当事人,他人无从知晓。
但,有一点无可争议。
那就是——人们在欣赏沿途风景时,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同行之人。
*普通阵法学院。
江榣结束连线,收到了乐玹的冥河旅游邀请。
恕我拒绝。
她上次在河里泡了好几个时辰,并不想故地重游。
乐玹丝毫没有被拒绝的尴尬。
他顺势提出:那要去阵修协会吗?……我去那干什么?乐玹无比自然地开口:可以看我新发明的夜光阵法。
……对夜光阵法不感兴趣的江榣哦了一声。
这对我来说有点幼稚,但对谢珎来说刚刚好。
谢珎:???他忍不住开口:这种话不要当着我面说啊!乐玹淡定道:师弟,你想看吗?谢珎想了想:其实我有点好奇。
乐玹点开玉牌上绑定的付款码,面不改色:只要九九八灵石,你就能将它带回家。
……谢谢师兄,我突然就不想看了。
乐玹收回玉牌,单手支着侧脸叹气:师妹,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江榣对比完脑内的日程表,说道:院长养的灵鹤一百周年生辰?谢珎:……为什么连这个都记得?你的大脑是什么做的?!乐玹懒洋洋地笑:是的,但与这无关。
事实上——今天是我与师妹相识的一千一百天。
江榣抬了抬眼,表情不变:这个数字有什么特别吗?重要的是这一天,而不是数字。
乐玹侧了侧身,展开折扇。
桌上凭空多出一只小小的千纸鹤。
环绕着它的是一圈金色阵法密文,促使着它飞到空地。
渐渐长成能承载两人重量的大小。
漫天璀璨星空之下,连纸鹤也染上层柔和光泽。
谢珎尚未从这副奇幻场景回过神,就听见乐玹的声音。
这只能坐两个人,我就不送师弟了。
谢珎:……不,你根本就没打算送我吧。
*纸面细腻光滑,坐在上面没有粗糙硬挺感。
自江榣会御剑起,交通工具就基本没变过。
除必要时,会乘乘飞船,搭搭灵兽便车。
坐千纸鹤还是第一次。
于是她开口:驱动千纸鹤的原理倒是简单,只是很少有人真的应用。
因为这除了营造氛围感,基本没别的作用。
论速度,不如灵剑。
论舒适,不如飞船。
当作七夕限定,能赚小情侣的灵石。
乐玹笑着补充。
师妹的使用体验是什么?江榣往后靠了靠,继续道:如果主打七夕限定,可以加点特效。
例如他之前在灵市的大制作阵法。
再设置限购,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乐玹把玩着折扇,微颔首: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音一落,折扇轻点千纸鹤的头。
数不清的密文涌现,似乎与星辰碎屑相连通,形成一道若有似无的天轨。
纸鹤每扇动一次翅膀,都会在空中勾勒出细细的光晕。
就精美度和完成度而言,堪称修真界现代工艺。
运行阵法要烧灵石。
江榣稍稍推算了下天轨的长度,怔了一下。
师兄,你这是主打艺术路线,不走商路了?这种灵石消耗量,就是买得起,也用不起。
想打造绝佳氛围感,必要的钱还是不能省。
他侧过头,看着江榣笑:氛围感可是很重要的。
……江榣配合地抬手给他鼓掌:愿师兄不会亏到破产。
乐玹垂着眼,声音很轻:师妹想说的只有这个吗?江榣沉默一会儿,后道:师兄,是我想的那样吗?乐玹勾起唇角:是的。
江榣没说话。
迄今为止,乐玹是第一个在她面前表达出如此感情的人。
修真界是不平等的修真界。
想要平等对话,都得先论实力。
这也是为什么江榣很多时候无法理解那些非理性情感因素。
她的资质太超前了。
以至于在成长过程中,未存在能平等对话之人。
何况——表达恋慕。
以师妹的天赋,百年飞升不是难事。
而未修道之人,一生不过将将百年。
此时的千纸鹤载着他们行到下界上空。
云层之上,下界之人不可窥探。
但以江榣与乐玹的境界,万家灯火,熙攘人群,尽收眼底。
他们无法如修士般延长生命,会在离世前尽可能感悟世间万物。
正因如此,虽寿命短暂,心智却比那些寿命长的种族更加成熟。
就像凌北虽是上古大妖,却仍如人界十五六岁的少年般冲动天真。
妖族寿命悠长,他们可以用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时间去感悟。
但是师妹——你始终是人族。
乐玹轻笑了下,没有往后说。
江榣已然明白了这未尽之意。
无人知晓九重天上,究竟是何种光景。
而百岁飞升的她,也不过是比未修道之人多了层修仙经历。
凌北活了上万年仍是少年心性。
那她呢?百年后的自己能够有很大变化吗?会将非理性因素纳入思维宫殿吗?不会的。
不介入任何感情,就永远不会有这方面的意识。
乐玹侧过脸,就这么看着她。
两人维持着舒适的谈话距离。
他的语气和举止都不带有任何攻击性。
给足了对方思考和决定时间。
良久后,江榣轻轻歪了下头,看着他问:可是师兄——情感有很多种。
不是只有成为恋人,才能品味到复杂感情。
恋爱对象是乐玹这件事,她并不抵触。
这是喜欢的表现吗?江榣回忆起为了取材在茶楼听的那些话本。
难掩相思、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她通通没有。
这是喜欢吗?江榣难得有些困惑。
作为佐证,她需要乐玹的回答。
关于这个——乐玹尾音轻扬着,不紧不慢道:是我的私心。
他有一千种方式能让师妹学会综合考虑事件。
但却偏偏选择了难度最高的那一种。
千纸鹤轻飘飘地飞着,连星辰都要为其让路。
无人的高空。
最接近九重天的高度。
只属于两个人的对话。
无人可探听。
所以——乐玹声音很轻。
要和师兄试试吗?师妹。
他的师妹。
此前一直远离人群纷扰。
十五岁入学院后,才真真切切于人世走了一遭。
所见过的恶人,不过全是些未毕业的学生。
所见过的恶鬼,不过是些用来练级的工具。
与他不完全相同。
异于常人的头脑,所带来的不仅仅是荣耀。
更多是——孤独与虚无。
那些被隐藏的,当事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感,他一眼便能看穿。
嫉妒、愤恨、惧怕、防备……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对乐玹来说,透过皮囊找出恶意再简单不过。
他曾利用这些恶意,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也故意踩着雷区拿捏那些想取代他的人。
他十七岁时,阵修界便无人能对他指手画脚。
原先蹦跶得最厉害的守旧派也不敢大放厥词。
凭他给人留下的阴影,如果有危险程度排行,那些人绝对会将他排在第一。
连搅动风云的闻临都得稍稍靠后。
不同于江榣放弃剑协会长职位引发的热议。
乐玹主动提出对阵协会长位置没有兴趣时,除高阵院院长的余下高层几乎要放鞭炮庆祝。
他们巴不得乐玹早点飞升走人。
省得他们天天提心吊胆,唯恐修真界大乱。
乐玹将这些小心思看在眼里。
更觉无趣。
索性每日待在宿舍研究阵法,拒绝阵协和阵行的一切邀约。
直到——他和裴暄被院长拎出去招生。
不想见高阵院院长的乐玹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散步。
然后散到高等剑术学院门前。
恰逢一道惹眼又锋利的剑意。
一些剑修家长们激动地讨论。
你看到了那个剑意吗?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不是渡劫!是剑意啊啊啊!我天!谁家倒霉孩子和这位抽到一起考试?……乐玹脚步顿住,抬起头看了眼未散的劫雷。
雷劫……剑意吗?这样的天才,没有意外。
会成为高剑院的首席吧。
乐玹懒洋洋地靠着树,垂下眸。
许是太无聊了。
他散漫地搭起一个探视阵法。
空中浮现出一面雾间明镜。
镜中少女拿着柄破破烂烂的灵剑。
下一刻——灵剑承受不住汹涌剑意。
应声而断。
全场寂静无声。
监考老师回过神后,提醒道:江榣考生,有备用灵剑吗?少女低着眼摸着灵剑上的缺口,平静道:没有。
监考老师心里一紧。
看年代,那柄剑一定是祖传灵剑。
现下断裂,要是无从修补。
学院说不定会因此失去一名天才。
但规矩是规矩。
只能期待这位考生明年继续报考高剑院了。
于是,他语气温柔地安抚:这柄剑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使用,但我们可以帮忙修补。
学院帮考生修复灵剑。
这种待遇也是没谁了。
然而,江榣拒绝了。
她将断剑收入空间,抬眸看向监考官,语气无波无澜。
不能使用,也就没有修补的必要。
……江榣面上没什么情绪地走下台。
被取消一门成绩这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乐玹看着镜面,嗯了一声:心态不错。
几乎是话音刚落,镜中少女顿了顿,似有所觉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视线锋芒显现。
跳跃着穿透万象森罗的星辰光辉。
明镜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重归虚无。
剑阵双修。
乐玹那扇子抵住下颚,微微一笑:有些意思。
这样的人才,不拢到自己学院。
真是……相当可惜。
何况——对方拥有与他同等的才智。
以及于此世同样格格不入。
是同类呢。
还是更加干净的同类。
和这无趣的世间相比,更显得无可替代。
同类天生会被同类吸引。
所以——会喜欢你,是理所当然。
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江榣与乐玹对上视线。
她懂得解构繁琐阵法。
懂得利用渠道提升实力。
但,对情感一事知之甚少。
这是她单凭自己无法学会的技能。
并且,对方是乐玹。
不论是课堂作业,还是科研实习。
毫无疑问,乐玹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为了在名为[恋爱]的课题上拿到高分,他的存在必不可少。
他们合作过很多次。
每次课题都很完美。
这次也会是如此吗?不知道。
——情感最没有逻辑。
江榣目前还处于选题阶段,没有实验数据支撑,自然无法得出结论。
但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
在不久的将来。
她一定会得到研究成果。
而现在——江榣抬起了眼。
三年前。
看惯恶意的乐玹,闲散又心血来潮地搭建起探视阵法。
见到第一次踏进繁杂人世的江榣。
对方明眸澄澈,映着万千星辰。
是混沌中,一道锐不可当的剑意。
纯粹心境,不通情爱。
因此他以众生为棋,大道为盘。
让对感情一事懵懵懂懂的师妹。
在此刻,终于向他说出了:往后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之后会掉落一些人物番外江江和师兄之间概括起来就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盘算】◉ 95、宁嘉番外剑修协会。
会长办公室内, 宁嘉正在看高层大会的会议记录。
他眼眸微垂,隐住情绪。
暗处一道诡谲身影看准时机, 捏了个无声咒法。
一枚抹上剧毒的飞剑快速朝目标射去。
坐在桌前的宁嘉似乎无知无觉。
然而——空中飞剑急转方向。
直直刺入杀手咽喉。
他顾不得服下解药, 当即用传送阵逃脱。
一向灵敏的传送阵这会儿竟像是被切断信号般沉寂。
事已至此。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只得不甘心地咽气。
宁嘉安安静静地翻着材料。
他执掌剑协百年间。
经历过的暗杀不胜其数。
起初,一些人根本没将这个资质只能算作中上的会长放在眼里。
江榣飞升前,他们不敢明面上做出大动作。
而在江榣飞升的第二日, 无名玉牌上就多出上百条宁嘉的悬赏。
无数人看中会长之位。
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
就在他们翘首以待,等着剑修协会宣布会长死讯。
结果只等到从办公室里抬出去的一具具尸体。
以及云淡风轻的宁嘉。
直到这时——他们才像被浇上一桶冰水似的清醒过来。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宁嘉。
是高等剑术学院的第一。
是硬生生从高剑院一众天才中杀出来的首席。
绝非良善之辈。
果不其然。
对方手腕凌厉,带着股狠劲, 比历届会长都要难缠。
别说捞好处, 不被扒下几层皮都算好的。
和宁珩一样,都是厉害角色。
自此,止住了大部分人的篡位意图。
*宁嘉更改了原先办公室的格局。
每面墙都暗藏着各式阵法。
现在的剑修协会, 说是铜墙铁壁都不为过。
没人比他更懂那些肮脏手段。
做起防范来自然得心应手。
入夜。
宁嘉才放下笔,起身站到一面墙上。
手指捏了几个法诀。
一道暗门悄然出现。
里面没有什么秘宝。
仅有一盏灯, 一张床。
宁嘉每日便在这里休息。
他换下外袍, 摒弃杂念。
一如往常。
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他阖上眼后,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缓缓走近。
纵是在睡梦中,也没丢下防备的宁嘉骤然睁开眼。
却在看到人的那一瞬。
脑内一阵轰然。
那是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他站在温润月光下,唇角轻轻弯起。
小嘉。
是宁珩。
宁嘉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淡淡。
兄长。
宁珩似乎不在意冷待, 他笑了笑:小嘉怎么不睡在屋内?闻言, 宁嘉扫了眼周边环境。
这里, 是宁家古宅。
不是剑修协会。
宁嘉顿了顿,站起身。
周遭一切都格外真实。
不是幻境。
更准确的说——不是寻常幻境。
一草一木, 皆有生机。
唯有天道, 才能达成。
相通这一关结, 宁嘉才不动声色地开口:先前在庭院练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宁珩微微一笑:明日入学考试,今日不要太累着自己。
入学考试?也就是说——这的时间线,是他十五岁的时候。
宁嘉应下,垂眸看向一旁灵剑。
他伸手握住灵剑。
灵台清明,对剑法仿佛有着与生俱来的领悟力。
那些古籍石壁上不得而解的剑招。
在他眼中,拆成一个个简单公式。
可轻松吸收掌握。
这不是他的资质。
有如此资质的——是另一个人。
宁嘉沉默半刻,放下灵剑。
这就是你平日里看到的吗?他声音很轻。
月色点缀在黑色幕布上,像一幅清丽的黑白画卷。
宁嘉在庭院中站了良久。
没有选择进屋。
而是推开大门,漫无目的地往外走。
街上正值佳节。
来往修士众多。
他看到了拿着花灯的闻珠,面无表情猜字谜的云献,悠闲散步的谈枫……宁嘉不想和他们交流。
他转过身,逆着人群。
走出繁华街道,才踏上灵剑。
宁珩站在门前,对他笑了下。
今晚的灯会怎么样?不怎么样。
宁嘉垂眸。
对着幻境里的宁珩,他轻缓说:还好。
他和宁珩年龄相差很大。
宁嘉很小的时候,宁珩便在剑行了。
宁珩忙于公务,没有时间。
也不会在宁嘉身上浪费时间。
灯会佳节,猜字解谜。
宁嘉从未参与。
渐渐地。
便不再感兴趣。
明日是正式灯会。
宁珩轻声道。
待小嘉考完试——对不起,兄长。
宁嘉出声打断他,极淡地弯了下唇角。
我想休息。
*现如今,宁嘉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据不完全统计,天道会对预备飞升的修士展开筛选。
通过后,便能飞升。
没通过,欢迎再来。
宁嘉估算着时间一边交接工作,一边等待天道测试。
眼前种种。
则代表他抽中了——【黄粱一梦】超凡的天赋,温柔的兄长。
俱为他年少时的所思所愿。
五岁的宁嘉,小心翼翼,藏匿着想法。
十五岁的宁嘉,一身反骨,不辨是非。
前者会贪恋梦境的一切。
后者会毁掉梦境的所有。
宁嘉熄了烛火。
黑夜中。
他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十五岁的身体里,是存世千年的灵魂。
千年间。
天才们接二连三地飞升。
见多了,便习惯了。
他不过是走得比其他人慢一些。
但终究,归宿同一。
*第二日。
出示准考证,进入候考室,听取注意事项……一切如常。
仿佛是将已走过的人生轨迹再走一遍。
耳边依旧是众人的讨论声。
这意识,这操作,但凡分我一样,我以后都横着走。
呜呜呜我什么时候才能修成剑意?人麻了,又是一个神仙。
好家伙,就这水准,哪是来考试,是来这渡劫了吧。
……宁嘉独自往内层走去。
这里是秘境。
恶鬼判断出来者不善,远远躲开。
连灵蝉都不再低鸣。
像是怕惊扰了不得了的存在。
让即将飞升的修士参加入学测试。
宁嘉根本兴不起兴致。
只希望天道能早点下判定。
他没兴趣和一群小辈玩闹。
就在这时——你是考生?声音懒洋洋的,很是平静。
话音一落,宁嘉当即怔住,他忽地抬起头。
江榣坐在树枝上,手里是柄破破烂烂的灵剑。
她靠着树干,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这边。
良久,宁嘉嗯了一声。
江榣看了他一会儿,轻轻一跳。
脚尖轻巧触地,跃到了他面前。
眼神探究,似乎剖开躯壳,发觉他灵魂有异。
意识与境界不符。
她淡定地问:该不会是千岁老人夺舍十五岁少年吧?……宁嘉不得不承认。
这人还真是没有一丝变化。
哪怕在天道的测试考卷里。
就算下一秒她突然拔剑,宁嘉都不觉得奇怪。
十五岁的江榣眸光清明,五官尚且稚嫩。
气质却是独特的锋利。
江榣看了他半晌,问:你的名字。
宁嘉。
宁嘉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能以平常心对待梦境里的宁珩。
也懒得跟才十五岁的江榣去计较。
因此他准备走另一条道。
修士五感灵敏,宁嘉转过身时,仍能察觉到江榣的视线。
这一幕怪熟悉的。
现实中,他十五岁那年。
被这人打碎了一身骄傲。
那一刻,他想过什么?我想赢这个人,我一定要赢这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呢?剑意不错。
宁嘉脚步顿住。
等他回过神,江榣已经御剑离开。
山风有些凉,带起唰唰的声响。
是盛夏独有的气息。
十五岁的宁嘉,信奉天赋至上。
第一次遇见站在金字塔尖的人。
无法追赶、无法参透、无法战胜……第一次切实体会到。
有些人,你费尽心思都赢不了。
是笼罩不散的阴影。
亦是——不可触及的顶峰。
除此之外,还有呢?宁嘉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
直到——放下那些压在心头的执念。
四周景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拆分。
测试结束。
修真界少了剑修协会会长。
而九重天上,多了一位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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