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白今天进门时, 没有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过来迎接他。
他还以为她又出门去忙时装周的事了，结果陈姨过来与他说黎婳可能病了。
他只是关心下黎婳的身体状况，却不想等来了石破惊天的一句话。
我怀孕了。
听到这四个字, 江予白原本在她脸上打量的目光顿住, 眼里的关心淡去, 怀孕了？可能她说这话时，表情过于冷静，导致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相信, 反而生出了一丝警惕。
其实不是她冷静, 而是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说这些。
昨晚她就没睡好。
这种预感太强烈了。
而今早确认情况后, 她更是一整天的无所适从。
第一次怀孕没有任何经验，她本就很忐忑，再加上这孩子来得太曲折, 让她变得更加不安。
她不知道江予白会是什么态度。
她要怎么劝说他留下这个孩子？如果留下来, 会是健康的吗？如果不健康，那生还不是不生吗？不生的话要怎么拿掉，是吃药吗，还是要手术？她的脑中一下涌出太多问题, 非常凌乱, 而且没有一个有答案。
她还搜下来人流手术。
看到有人说什么流不干净，要刮宫, 刮宫就像是一把刀在子宫里搅动，把胎儿搅碎……她吓得把页面关了。
这一天, 她便是处在这种恐惧害怕忐忑中度过。
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件事散失了该有的决策能力。
这十几个小时对她来说太难熬了。
江予白见她不说话，呆呆地站在那, 这才意识到她说得是真话。
他的目光缓缓往下, 移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你确定？他还在怀疑，也可能是不愿意相信。
黎婳：我测了五遍，都是一个结果。
江予白不说话了，至始至终他脸上都没有强烈的情绪反应，只是目光好像被黏在她的小腹上，一眼也没挪开。
黎婳陪着他站了许久，站到小腿发酸，她不得不找个地方坐下。
结果她这一动，像是惊醒了江予白，他伸手拉住她手腕，我们去医院看看，也许你弄错了？黎婳茫然回头，却见他一双深邃眼眸，依然无波无澜，连语气也是冷静的，若不是手腕吃痛，她都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
黎婳摇头道：不可能，我在不同的时间段，用了不同方式的试纸测的，不可能出错……对方几乎是抢着反驳，你吃了避孕药还能怀，还有什么不可能？是他亲手准备的药，亲眼看着她吃下去，更不可能出错。
黎婳看着他这突然之间的咬牙切齿，心里一冷。
少有的情绪波动，没了平日斯文儒雅的模样，却看上去无比真实。
江予白又很快冷静了下来，你先去吃饭，一会我带你去医院。
黎婳哪还有胃口吃饭，随便吃了点米饭垫肚子，便搁下筷子。
而江予白一口也没吃，打了个电话后就一直坐在客厅等她。
二人一同去了医院抽血检验。
这一回再没任何反转。
她真的怀孕了。
医生微笑着和他说：验血结果很正常，恭喜江先生，江太太。
然而，两人脸上别说是喜悦，连个表情都没有。
医生还当他们是初为人父母，惊喜过度才一脸木然，他又笑着握拳做了个鼓励的动作，加油！江予白面无表情地回应，谢谢。
他转过身，目光不自觉地又扫过黎婳的小腹，回家吧。
黎婳嗯了声。
回去的路上，二人无话，黎婳手肘撑在车窗上，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华灯初上的夜色，浓云滚滚，像是一场暴风雨要来。
车在高架上行驶到半路，天像是破开一个口子似的，那豆大的雨滴砸在车，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黎婳突然惊醒，才发现自己靠在江予白的肩上，她刚刚明明靠在窗边，什么时候靠过来的？江予白伸手扶稳她的脸。
黎婳却被他掌心的温度刺激了下，抬头看他。
怎么这么凉。
江予白感受到她的目光，乜了她一眼，却被她的目光怔住。
此时她眼里映着窗外的雨，如水波潋滟，是那样透亮与干净。
他不敢直视，移开了视线，淡淡道：靠窗睡不舒服。
说完，他的手又扶到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身上轻轻一按。
多温柔体贴的动作，让她险些以为他心软了。
然而她无意瞥见后视镜里那双眼。
冰冷沉静。
仿若风雪将至。
她的心冷到谷底。
二人还是无话，一路沉默到家。
这场雨，有夏日的模样，来得快，快得猛，黎婳从车内下来时，整个车库都是潮湿的味道。
许是将这湿冷的水汽带进了房内，他们进门后，整个室内的气压也低了。
二人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了片刻，江予白这才开口，婳婳……黎婳知道他的态度，打断了他的声音，我想生下来。
江予白表情顿了下。
像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坚定。
黎婳望着他的眼睛，在他开口之前，又说道：之前我听了你一回，现在你能不能也听我一次？江予白眉头皱紧，我以为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现在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并不好过。
黎婳：但之前我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现在知道了，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这一次她的态度比上次要坚决很多，大概是初为人母给了她极大的勇气，让她想要为自己和孩子争取生机。
江予白：你为什么为难自己，也为难我呢？黎婳：你也不能做到事事都顺心如意吧？总会有点意外，我们应该尝试去接受意外。
她望着他，强调道：老公，他现在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江予白没来由一阵烦躁。
上次为劝她不要，已经用光了所有理由，这一次他从一开始就落在下风，而他的耐心似乎也触达了临界。
他咬了咬牙，将那股难耐的烦躁的气息强行压下，婳婳，这胎儿不一定健康。
黎婳：我知道，但医生说检查正常，他都没说吃了避孕药的孩子一定不能要，你为什么不给一次机会？江予白：胎儿越大越难处理，对身体伤害也大。
黎婳双手包住他的手，眼里水光闪动，柔声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放弃他，上次吃药，我难受了好久，我觉得我好残忍，我怎么能杀死自己的孩子，他现在又回来了……我真的很开心。
她所有的忐忑恐惧都来源于她太想要这个孩子了。
她太在乎了。
说完这些话，她的眼眶红了，声音哽咽了，老公，他真的和我们有缘，他就该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能再伤害他了，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江予白被她说得更为烦躁。
活的、生命、孩子、杀死……每个词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心上碾磨。
他额上青筋微凸，再开口时，气息有些不稳，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是为你好。
这是一句真话。
有时候信手捏来的情话说多了，他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但这一句虽然掺和了他的目的，也的确是真心。
他们肯定会分开，这孩子不会留下。
他也不想用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黎婳丝毫不退让，你要是真为我好，就成全我一次。
她知道从他们开始讨论胎儿健康问题时，他就已经动摇了，只是他的理智还在主导他的决策。
江予白：婳婳……黎婳：如果真检查出来不能生，我也认了，但现在不要打掉行不行？江予白缄默许久，他不能再说下去了，再劝就要被黎婳怀疑真实目的了。
这场戏他还得继续演下去。
在又一次漫长的沉默之后，他闭上眼道，好。
巨大的喜悦溢满了黎婳的胸腔，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紧紧抱住了江予白，谢谢老公，谢谢。
江予白牵了下唇，仿若自嘲地笑了声。
***四月商圈最大的新闻大概就是徐志平一事被立案调查。
在徐志平被带走后，不止是江家，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黎家身上。
不过黎浩明倒是有点手腕，竟将公司真实情况捂得严严实实。
前阵子桐城的商宴上，他还与人谈笑风生，就好像徐志平的事没影响到他。
大家很快就被这个假象骗过，对黎氏集团的讨论越来越少。
姜媛：那些供应商都不知道情况，我们什么时候通知他们？江予白：急什么？质监局那边怎么样？姜媛：那些客户的投诉已经被受理了，只要真有质量问题，黎浩明肯定逃不了。
江予白点点头，你替我盯着点，千万别走漏风声。
姜媛：明白，那江总……时间确定了吗？江予白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她问得是什么时间。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屏幕。
右侧一条微信消息弹出。
黎婳：【猜猜这是谁？】她发来一个人的侧脸。
江予白没认出人，但认出了地点。
黎婳大概是想他肯定不知道，没等他回复，就自问自答了出来。
【国际超模王岚】【她今天来试裙子了】【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吧，我设计这条大裙子的时候，想到的模特就是她了】难得见她一下打了这么多字。
她一定非常期待这场秀。
江予白眸光沉暗了些许。
但他却没有动作。
他道：5月27日。
姜媛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问题。
她又想了想，记起这是黎婳办秀的那天。
或许他不愿意说是时装秀，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在做伤害黎婳的事。
四年的朝夕相处，终究抵不过他的野心。
姜媛对这男人真是又爱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