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婳的话像是一盆凉水浇落。
江予白禁锢她的胳膊僵住, 你骗我。
黎婳反问道：骗你什么了？她一抹唇上的血迹，讽刺地说道：你是觉得我这几年就该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大孩子，等着你像救世主一样来拯救我们吗？再让我对你的深情感激涕零？江予白捏紧她的胳膊, 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你离开A市的时候, 胎儿才多大，既然不要，那时为什么不打掉？他非常冷静, 并没有被黎婳刺激到失去理智。
黎婳的眉眼是冷的, 肤色是白的, 鲜红的双唇还沾着血迹，令她此刻的模样有点怵人，没什么理由, 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希望, 也不会让她成为我和你的牵绊，没了这个孩子，你就拿我没辙。
江予白握住了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是冰凉的, 如窗外的雨一样, 他眉眼低垂，深深地望着她, 语气温柔，婳婳, 你是不是因为有什么难处……他还记得她苦苦哀求自己不要伤害这孩子的模样，记得她做B超时看见影像的欣喜若狂, 记得她每次说起宝宝时眉飞色舞, 话不停止的模样, 就连他们闹崩的时候，她都没说过要放弃这个孩子。
他十分笃定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猜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这让人感到不安，让人感到恐慌。
黎婳抽出自己的手，瞪着他说道：你该记得我说过，从你对我家动手的那刻起，你和这个孩子就没关系了，现在你想认她，你配吗？你敢吗？她说着，弯腰从玻璃渣堆里捡起那张照片，不顾被扎破的手指，将染了血印的照片塞进他手里，你这么想，就好好看，看清楚她长什么样，然后告诉她，你是她爸爸，若她在梦里找你索命的时候，千万别还手……江予白触到照片的指尖一瞬发凉，就像当初不敢触碰她的肚子一样，他本能地往回缩。
不敢看，也不敢收。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她的话。
黎婳却没了当年的温顺，直接将照片甩他脸上，尖声道：一眼都不敢看？懦夫！我可是看着她五年了！江予白被她的凌厉目光震住，但不自然的表情也仅仅一瞬即逝，他的面上又恢复沉静。
他本就擅长管控表情，任何时候都是温和的。
即使黎婳觉得他这时候应该是目眦欲裂，可他看上去还是表情淡淡的。
他比五年前更加深不可测了。
他望着她，突然人往后退开一步，我不信，你说得我一个字也不会信……说罢，他转身出门。
信也好，不信也罢。
黎婳冷眼把门一关。
她从吧台上拿了一瓶红酒倒了杯，闷头喝了口，觉得不过瘾，又从冰箱里夹了几块冰块放进杯中。
浓郁的酒味在舌尖蔓延开，不断刺激她的神经。
她像是才从刚刚发生的一切里清醒过来，低头擦拭着那张照片上的玻璃渣，身上的凌厉也被一点点地拭去，随后只剩下了怅惘。
她不是不知道江予白这几年在找她，正是清楚他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不能让自己的恻隐之心被他利用，也不想最后因为这个孩子被迫妥协与他重修于好。
她承认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她是自私的，所以对于孩子，她是愧疚的，以至于产后抑郁了好阵子。
但这些痛苦她不想让江予白知道，她不需要他同情，也不需要他救赎，她已经靠自己救活了自己，她现在过得很好。
虽然内疚，但她没有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像江予白说想了她五年，他这些年也没停下抢夺黎氏集团的业务，导致他们破产。
所以，如果时间再给他们俩重新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相信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而她也是。
***翌日。
黎婳宿醉醒来，头疼欲裂。
不由感慨陆琛这珍藏了许多年的红酒后劲可真大。
昨夜雨下那么大，她竟然一点也没被吵醒。
她原本就怕雷，这几年睡觉质量不好，又是一个人住，一点动静就如惊弓之鸟。
黎婳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几条未读消息。
陆琛：【早安！】陆琛：【我的头衔改成总经理了！】黎婳愣了下。
她原本昨晚想给他发消息让他今早来工作室一趟，但一想到他下午摔门出去时放得那些狠话，什么她发消息再也不回，觉得他可能在气头上就没发，结果大清早看见他来这么两条，她没忍住笑出声。
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给他回了一条消息，【我和江桥集团约了早上十点】回完后，她就锁屏了手机，一番洗漱后去了工作室。
接待完几位顾客后，江予白与姜媛准时到了。
他穿着一套与昨天不一样的商务正装，模样斯文儒雅，自带的清贵气质让他即便随便站在一处，也能最快吸引到旁人的目光。
他让姜媛在外头等着，自己跟随黎婳进了办公室。
黎婳神色无异，请他在沙发坐下，江总想喝茶还是咖啡？江予白听到这疏离的问话，眉头一皱，随意。
她明明很清楚他一贯喝得是茶。
黎婳吩咐小梅煮咖啡。
江予白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你先看看，如果可以，请出一份具体报价。
黎婳拿起文件仔细翻阅。
两人默契不提昨晚的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江予白的目光焦点始终落在她身上，而眼下趁着她在看文件时，目光比先前更加直接，仿佛要看清楚她这皮囊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
她今天穿着一件一字肩黑裙，衬得双肩圆润雪白，此时她身子往前倾，下颌微抬，露出一条优雅修长的脖颈曲线，美得像只高傲的黑天鹅。
她比五年前更明艳动人了，虽然瘦了点，但身材更紧致，不是小女生那种软乎乎的肉，而是经常锻炼出来的紧实，皮肤也保养得很好，是不是因为生过孩子，她又添了几分年轻女孩没有的女人韵味。
简单而言，她比以前更性感，也更勾人了。
这让江予白添了几分不安与烦躁。
她这么美，这几年一定有很多男人追求吧，就像陆琛，他后来知道她昨天住得那个房子是陆琛的，他们有没有……一道翻页声让他回了神。
黎婳看完了。
从几个季度款、时尚秀款、宴会款的需求与数量上看，写得都很详细，真如陆琛说得那样，是真实的需求。
但她并没有立马给答复，实不相瞒，慈善之夜后，不止江总一家公司联系我，但您也看到我工作室规模不大，目前就我一位设计师，单子多了做不过来，您知道定制的质量远比数量重要。
一口一个江总，一个口一个您，让江予白感到不适，但他依然叫对方看不出神色端倪，价格不是问题。
黎婳：价格的确不是问题，但您的需求的确复杂，我还需要好好斟酌下。
江予白点点头，什么时候给答复？此时，小梅端着一杯咖啡一杯茶进来，她把咖啡递到江予白面前，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整个人一震，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大概是她目光停留得太久，被江予白注意到，小梅笑了下，江总，您的婚戒真好看。
江予白笑容温和地说道，谢谢。
竟然就这么承认了！小梅仿佛听到那些大小姐心碎的声音。
八卦间，她突然察觉到身后凉凉的，原来是黎婳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小梅这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多唐突，顿时觉得窘迫无比。
江予白也发现二人眼神交流，笑笑，没事。
大有替小梅说情的意思。
小梅不由感慨江总的脾气也太好了吧！黎婳冷笑着移开目光，小梅，你出去吧。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当老好人，然而心比谁都黑。
小梅嗯了声，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要把这惊天大秘密奔走相告。
等到门一关，黎婳又继续未完的话题，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置若未闻，江总，我觉得我们双方都还需要再考虑考虑下，您这么大的集团选一个年度战略合作伙伴不是一件小事，但您只到我这来了不到24小时就做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
江予白温声道：我能亲自来，就不是草率，你可以先评估。
黎婳没再多说，收了他的文件，好。
二人聊完了，江予白起身折了下袖口，黎婳这才注意到那裸露出的袖扣。
是他们结婚时，她为他定制的那一副。
江予白说道：不知道南城有什么特色菜，婳婳不打算尽下地主之谊吗？黎婳回神，还没开口，一个浮浪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江总远道而来，理应是我来尽地主之谊。
那穿着大花格子衬衣的男人已经走到了江予白面前，一手抄兜，一手朝他伸出，久闻江总大名很久了，幸会，我是陆琛。
江予白礼貌回握，陆总客气了。
陆琛：这不听Lily说你亲自过来谈业务，我就赶过来了，江总怎么突然看上LILU这个牌子了？江予白笑了笑，那天在慈善之夜看见一位女星服装出众，就让人打听了下，没想到是陆总旗下品牌。
黎婳暗暗吃惊，他竟然能认出？她隐藏了五年，没想到因为一件设计漏了行踪。
陆琛也了然了，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不是旗下，我是LILU的合伙人之一，Lily负责产品研发，我负责市场营销与商务谈判，她不怎么与客户打交道，您要有什么需求直接和我提，别和她一般见识。
言语间，都是维护。
江予白心里冷笑。
陆琛说完又拿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他。
江予白维持着风度，伸手接过，也与他互换了名片。
二人就这样聊了一会，陆琛又开始说招待他吃饭的事，两人融洽得气氛完全不像昨天发生过那件事。
黎婳不得不感慨商界的人果然都擅长虚与委蛇。
既然陆琛来帮她挡了，她便收拾收拾去外头揽生意去了。
也没聊多久，陆琛就送江予白从办公室出来。
刚走回前厅，江予白的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
他说着到旁边接听。
那头，陆琛直接朝黎婳走去，笑眯眯像是与她在邀功，Lily小姐，这回还不得谢我？黎婳笑着将早已泡好的茶敬上，陆总渴了吧，喝口茶。
男人要面子，她得给他台阶下。
陆琛端起饮尽，举着空茶杯朝她晃了晃，表示受了。
在不远处听电话的江予白目光本就在黎婳身上，见陆琛过去时，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他瞥见陆琛从裤袋里摸出了名片夹，递了一张名片给黎婳，看，我真改了。
小梅与冬冬凑过来，陆总升官了？咦，咦？？总经理？？？嗯？陆琛啊了一声，人像是没骨头似的顺着黎婳旁边的柜子滑下去，从江予白这角度看，他几乎要挨到黎婳身上，让他心头一紧。
而那男人居然还用着一副她太不可理喻，但他又没有办法的语气在控诉她，没办法， Lily不喜欢总裁这个职位，我只能改了。
冬冬朝小梅挤了挤眉毛，并竖起大拇指，说明天还真明天。
小梅：陆总这样让我想起一个词……她没出声，用嘴型描绘出了两个字。
黎婳无奈地摇摇头，抬高跟鞋踢了他一下，陆总，高抬贵脚，挡道了。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江予白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满耳朵回放得都是陆琛与黎婳像是在打情骂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