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风刺骨。
沿着湖边栈道走了不到五分钟, 黎婳就觉得冷。
她没想到A市的夜晚这么冻。
南城与桐城在春节之后都已经回暖了，但地处北方的A市还下着雪。
汤山壹号公馆更是在A市郊区，气温比市区还要低。
可是离开了公馆, 她整个人感到分外轻松。
房子的回忆太多太沉, 压得她喘不上气。
那些都是江予白曾经为她编织的美梦。
梦再美好, 都是假的，他如今还想要把她困在梦里。
他并不知道，她在那屋内每回忆起一件事, 并不是动容, 而是痛苦。
手机震动。
是裴子奕打来的电话。
黎婳：你怎么打电话来了？裴子奕：你下班后就一直没回我消息。
黎婳目光一顿, 我没事。
裴子奕：可以视频吗？我想看看你。
黎婳默默叹了口气，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找了一家居酒屋坐下，打开了视频。
裴子奕：在哪？黎婳：店里吃晚饭。
她说着拿手机扫了下周围环境, 最后镜头对准自己刚点的乌冬面。
虽然被裴子奕说了两句怎么又这么迟吃饭, 但话题很快就被她带到了美食上。
裴子奕：不耽误你吃饭了，一会再聊吧。
黎婳脱口道：不要。
裴子奕：嗯？黎婳后悔刚刚心直口快，有那么一瞬冲动让她想告诉他自己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她望着屏幕里那双紧张她的眼睛，她又不想让他担心。
她肩微微垮下, 陪我吃完吧。
裴子奕微微一愣, 眼睛眯了起来，温声道：好, 看着你，快吃吧。
黎婳对他笑了下。
她把手机靠立在隔板上, 开始低头吃面。
她本来吃饭的速度就不快，加之吃面不太容易保持优雅形象, 所以吃得更慢了, 而她心里也并不想快……她几次有意抬头窥屏, 都见裴子奕在认真看她。
他没有去做别的事，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在她目光触到他视线时，他的唇角便会下意识地勾一下。
她不开口说话，他便也没打扰她进食。
黎婳吃了二十分钟，他盯了二十分钟。
黎婳都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睫毛眨了眨，轻声问道：我吃东西的样子丑不丑？那原本认真注视她的目光突然就飘忽了。
他应道：不丑，很好看。
黎婳有心逗他，你都没看着我说话，是不是撒谎？裴子奕忙望向她，没有，真的。
目光十成十的认真与真诚。
只是在对上她眼睛后，他的视线又像被烫了下移开。
黎婳捂着嘴笑了下。
听见她揶揄的笑声，裴子奕难为情地摸了下耳朵，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黎婳点点头。
裴子奕又望向她，对不起，明知道你不开心，却只能隔着屏幕安慰你。
黎婳：我没那么脆弱，已经没事了，真的。
裴子奕：我知道，即使我不安慰你，你也能好，我很高兴你能给我安慰你的机会。
黎婳笑道：你说什么，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啊。
裴子奕听到这句话也笑了起来，下个月能去看你了。
黎婳：嗯，等你来。
裴子奕纠正她，我说了不用等我，你只管往前走，我会跟着你。
黎婳脸上笑意更深，眉眼弯了起来，那你别跟丢了。
黎婳回到公馆时，江予白已经走了。
陈姨还在收拾小客房。
黎婳：陈姨，这么晚还没回去？陈姨：不知道你要住这房间，我帮你重新整理了下，床上用品都换新的了，这床小，衣柜也小，哪有主卧住得舒服，黎婳小姐你真要住这儿吗？黎婳：没事的，睡觉的地方而已，我的行李也不多。
陈姨又说道：我给你煮了一份宵夜，现在要吃吗？黎婳：我不吃宵夜的，三餐都不用准备，就回来睡个觉，我有需要会主动和你说，麻烦你了。
这是真的当客房住。
陈姨默默叹口气，江先生还说让准备药澡，这客房的卫生间连浴缸都没有，怎么准备。
虽然黎婳是这么说得，但第二日清早，陈姨还是给她准备了早饭。
按着她以前的饮食习惯。
热牛奶与全麦吐司、水煮鸡蛋。
黎婳一口没碰，出了门又遇见早已等在院里的司机。
对方恭敬地说道：黎婳小姐，我是小李，专门负责接送您的，请问您要去哪儿？黎婳客气拒绝，谢谢，我自己打车。
小李说道：江总特意说了这儿地偏，怕您打不到车，特意安排我过来。
黎婳闻言，将打车费往上加了70元，单子很快就被接了。
之后，她再没回汤山壹号公馆，只让小李帮她把行李箱拿走。
——她连行李箱的衣物都没整出来。
这几日本来跑现场就多，因为酒会场景搭建方案也没有确定，所以她要与其他环节的设计师们参与到整体设计的讨论中。
酒会中不仅只有嘉宾，还有各色工作人员，主持人、礼仪小姐、服务生、接待员等等，也需要一个统一的服装风格设计。
这么算下来，工作量不仅庞大，还非常繁琐，黎婳陷入了没日没夜的加班中，就是为了尽快赶出设计方案。
为了不在路上耽误时间，也为了避开江予白，她索性与其他工作人员一起在附近的宾馆住了下来。
这附近没什么好宾馆，但别人都能睡的地方，她有什么不能睡？江予白不是真想破坏她工作，所以这回没有再勉强她，不过依然让陈姨每日按时准备三餐，派人送给她，而专属司机也配给她，供她随时差遣。
黎婳仍旧一口没碰，都给了小梅，也没差遣过他的人。
这段时间，江予白忙于周旋在江家那些人之中，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期间他给陈姨打过电话。
陈姨将情况如实告知，黎婳小姐还是没回来住，连行李箱都搬走了，送去的饭菜也不吃。
江予白如平常交代她，没关系，你接着做，多挑些她爱吃的，做精致点，三餐不重复，再备些茶点小食。
陈姨忍不住劝道：可是，江先生……知道她想说什么，江予白打断她，陈姨，她只是需要时间想明白而已。
还是这句话。
但陈姨实在看不出黎婳哪点像能想明白的。
***转眼进入了三月。
A市气温开始回暖。
想到裴子奕要来了，黎婳开心了许多。
在她来A市之前，她还说自己会经常回去，但没想到江桥集团这个项目会这么复杂，而且工期也非常紧张。
黎婳本就是抱着认真工作的态度来A市的，所以二人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她要把下个周末的时间腾出来。
所以这些天要卖力点把设计初稿定下。
因为在面料选择上还有点犹豫。
黎婳一早没吃饭，就赶去面料市场。
黎婳小姐，要去哪儿，我送您吧？正站在宾馆门口抽烟的小李一见她出来，赶忙将烟丢下，分外恭敬地上前问道。
江予白的人和他一样难缠。
这段时间小李风雨无阻，天天蹲守她，不厌其烦地问同一个问题。
黎婳依然客气拒绝，坐进了自己叫来的出租车。
小李一如既往地开车跟在她后面。
黎婳在面料市场逛，小李保持距离跟着她。
她已经习以为常，也懒得管。
见黎婳买了很多面料，小李殷勤上前，黎婳小姐，我帮您拿吧！黎婳走了一个小时又饿又累，人还有点虚，所以没再拒绝，谢谢。
小李全部接了过来，应该的！应该的！接下来要去哪儿？黎婳：去那边再看看吧。
她刚走开两步，一股眩晕感让她趔趄了一步。
小李紧张道：黎婳小姐，您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黎婳眼冒金星，站也站不稳，就这么倒了下去。
小李吓得面料一丢，赶紧把人送去了医院。
***黎婳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
睁眼是一双黑色西裤紧裹的大长腿。
再往上是黑色呢大衣。
还没看到那张脸，她已经从衣品判断是谁，顿时恹恹地闭回了眼。
江予白听到动静，出声道：就这么不想看到我？黎婳没睁眼，没说话，躺着装死。
她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与椅子拖动声。
江予白在她床边坐下，你还是老样子，忙起来就不管不顾，连饭也不吃，婳婳，这几年我不在你身边，有人提醒你吃饭吗？黎婳心头颤了下，仍旧紧闭着眼。
江予白见她乌黑浓密的长睫毛在颤，知道她在听，又问道：为什么不吃陈姨做的饭？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身体？他是气愤，更是心疼。
黎婳睁眼，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想早点结束，赶着去见我男朋友呢。
江予白咬牙道：别在我面前提他。
好，她不提，于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江予白见她这样更恼火。
他们之间现在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到一起，非得互相捅刀子才行？可他见她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脸色又那么苍白，他又不忍气她。
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直到小梅敲门进来。
江总。
小梅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转而问黎婳，Lily，你怎么样了？她想走近点问，但江予白坐在那，也没要挪的意思，她只好绕到另一边。
黎婳：没事了。
她自己撑坐了起来，给我倒杯水。
小梅转头在找水壶，就见江予白已经拿起它倒水，并亲自递到黎婳嘴边。
小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黎婳皱眉，要推开他的手，但江予白将纸杯的边缘用力压在她的唇上，她死死咬住牙，他却不管不顾地将杯子往上抬，温水漫入唇间，黎婳被迫喝下一口，水不多，但还是漏了几滴在她下颌与胸口。
江予白抽了张纸巾从她嘴边一路擦到胸口，满是宠溺地责备了声，怎么这么不小心？目睹了全过程的小梅震惊到失语。
江予白抬头问小梅，她需要做什么检查？还是直接出院？小梅人已经处在呆滞状态，机械式地拿出一条检查单，需要做这些。
江予白已经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了，颇为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检查单，走吧。
黎婳被扶起时，与小梅的目光相触。
小梅望她的眼神相当复杂，好像有很多故事。
她不想小梅瞎猜，给自己扣抱已婚男士金大腿的罪名，趁着江予白走开的空档，她解释道：他是我前夫。
她的话换来了小梅更为惊悚的表情，你前夫？！那个渣男？！不论如何，她实在无法把江予白往这形象上。
黎婳耸肩一笑，我爸住院就是他害得，他把我们家整破产了，所以看人别看脸，我已经吃过大亏。
小梅听见世界崩塌的声音。
江予白再回来时，注意到小梅看他的眼神有明显变化，他猜到黎婳对她说了什么，但根本不在意，继续若无其事地陪黎婳做完了所有检查。
检查结果正常，医生给黎婳办了出院手续，建议她回家休息几日。
都已经这样了，江予白是不肯再放她回宾馆了。
兜兜转转一圈，黎婳再次回到了汤山壹号公馆，并被安顿在了主卧。
江予白替她脱鞋，扶她躺下。
黎婳全程一语不发，只是双目通红地望着他。
不是哭的，也不是气的，倒像是犟的。
江予白扶住她僵硬微颤的双肩，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温声劝哄道：婳婳，别挣扎了，挣扎也没用。
困在他臂弯的躯体骤然紧绷之后，如同崩坏的弦，软了下去。
江予白瞥见那扯住床单的手松开，他心里畅快又喜悦，连说话的语调温柔得快化成水，你安心睡会，我已经让你的助理回去拿东西了，晚点她会带过来。
他知道她性子，要她好好休息一天不工作是不可能的。
从医院出来后几日，江予白天天来陪她吃晚饭。
她终于愿意吃了，没有任何抗拒，听陈姨说早餐与午餐也吃了，虽然黎婳对他的态度还是冷淡，但这种变化已经让他愉悦。
她顺了他的心，他也顺她的意，知道她不愿多见自己，所以他吃完饭就离开，极少逗留。
这日，他们吃到一半，黎婳的手机响了。
虽然她很快按掉，但江予白还是瞥见一个裴字。
黎婳似乎并不知道他已经发现，还在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神情，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她这样的反应令江予白原本皱起的眉头又舒展开。
他没有说一句尖酸的话。
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与她融洽地共处在一间屋子内了。
不争执，不吵闹。
这日子仿佛回到了过去他们恩爱的时候。
他不想破坏这样美好的氛围，以至于他能够短暂地容忍她与别的男人联系。
他不动声色地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猪肝，婳婳多吃点这个，补血。
黎婳忽然开口道：我明天想出去吃。
江予白眼眸登时亮起光，你想吃什么？那异常璀璨的眸光摄人心魂。
黎婳不怀疑这一刻她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摘给她。
她淡淡道：萃华居。
江予白：好，我马上安排！如一潭死水的她，突然有了活性，让他欣喜若狂。
第二日，江予白带着她到了萃华居。
进到餐厅，黎婳才发现他包了场。
黎婳：没必要这样。
江予白不以为意，难得有想吃的，自然是要让你吃得尽兴。
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太吵的环境。
黎婳没有说话，兀自走向风景最佳的座位。
坐下，点餐。
再美味的食物，摆在这样毫无生气的餐厅，与一个厌恶的男人面前，也会变得难以下咽。
黎婳逼着自己吃了不少。
至少在江予白看来，她是喜欢吃的。
他还在为她的变化感到高兴，旁边的天桥是三年前刚修的，夜景不错，能直接看到东滩的明珠塔，一会要不要去看看？黎婳：不了。
江予白又问道：也是，外头有点冷，那去楼下的国金中心逛逛，你最喜欢的牌子三月上了新款包包。
黎婳：已经买了。
江予白沉默了一会，又笑着说道：那多吃点，慢慢吃，时间还早。
这回黎婳没再说话，低头吃菜。
江予白不怎么喜欢吃这些菜，几乎没动筷，但他心情极其喜悦，面上一直带着微笑。
见她能多吃几口，他就更开心。
二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一顿饭。
江予白原以为黎婳有求于他，但她什么也没提，看起来真的只是单纯来吃饭，也或许她是真心示好。
人在得到一点甜头后，总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曾经的江予白不会，但他现在会。
哪怕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极低，但在这一刻他仍旧清醒地欺骗自己。
今晚他的心情异常得好，在送黎婳安全送回汤山壹号公馆后，我要出门几天，你好好吃饭。
黎婳神色微动，什么时候回来？江予白眯起狭长的眼睛，很快会回来，不然你又跑了怎么办？黎婳对他微微一笑，我不会，你放心。
他才不放心，江予白笑眯眯地捏了捏她下巴，婳婳，和我说再见。
黎婳笑着与他对视，就是不开口。
江予白忍不住道：真倔。
到底还是他先低了头，吻着她的额头说了声再见，这才放她下车。
黎婳面无表情地开门，带着夜里的寒露进屋。
在浴室里洗了个澡。
水压很大，水很热，冲得额头有点发红，她像是没有知觉地搓洗。
护肤流程一道不落，把自己整得白白净净后上-床，这才与裴子奕视频。
此时的她早已换上明艳动人的微笑，语气轻快地与他说了些今天工作上发生的事。
裴子奕并不一定听得懂时尚与服装设计，但愿意听她说。
就像她也不懂裴子奕说得那些很接地气的生活，但她还是愿意去了解。
对彼此来说，这不是隔阂，而是另一个全新世界。
黎婳忽然问道：你把航班改签到明天行么？裴子奕诧异，怎么了？黎婳笑着说道：想你快点来不行吗？裴子奕认真考虑了下，明天不行，来不及请假，最快也得后天。
黎婳：那就后天。
裴子奕点了下头，好。
黎婳展露出漂亮的微笑，我去机场接你。
后日中午，黎婳出门，又见小李恭候在庭院，黎婳小姐，要去哪儿呢？他不仅是风雨无阻，还全年无休，连周末都在这等着她，她到哪儿，他就跟到那儿。
黎婳破天荒地回了他，去机场接一个人。
小李：好咧！您快上车吧！他说着拉开了后车门邀请她入座。
此时的小李还不知道黎婳要接的是什么人，直到跟随她去接机，在看见她接到一年轻男人，二人拥吻了下，他仿佛看到什么惊骇世俗的事，整个人呆了。
黎婳挽着裴子奕过来与他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先去吃饭。
这是黎婳第一次主动与小李说话，但小李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她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小李一下午都跟在他们身后，终于从二人亲密举止中确认黎婳没有撒谎，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不得了的大事汇报给老板，那头黎婳叫了他，我们要回去了。
他吓得手机一抖，消息没发出去，不太确定地问了一遍，回……汤山壹号？黎婳泰然自若地点了下头，与裴子奕介绍，是我最近住的地方。
裴子奕：是什么地方？黎婳与他卖了个关子，到了就知道，走吧。
小李内心惶恐不安，这比不搭理他还要可怕，可他又不敢不听，只能一头冷汗地将二人送回了汤山壹号公馆。
陈姨看见黎婳晚上带了男人进来时，同样也愣了下，黎婳小姐，这位是？黎婳微微一笑，我男朋友，从南城过来看我，住一晚就走。
裴子奕神色凝重，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声，你好。
陈姨人也傻了。
表情与小李如出一辙。
但人带都带来了，她哪敢说什么，而且在她心里，黎婳仍旧是雇主，她只能应道：我一会去收拾下客房。
黎婳淡淡道：不用麻烦，和我一起就好。
裴子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见她眼里的笑意，他突然明白过来。
陈姨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一个陌生男人上了楼。
她在客厅里坐立不安，过了一会听到楼梯传来动静，她快步走上前，看见黎婳下来拿东西，她忙将人拉到一边，忐忑不安地说道：黎婳小姐，这，这样不太道德吧。
黎婳听到这话，表情很是平静，陈姨，他是我现任男友，江总是我前夫，你觉得我和谁住一起才是不道德？陈姨被问住了。
其实这段时间她都看在眼里。
黎婳小姐并不是自愿回来的。
她是被江先生逼回来的。
可是，可是……陈姨不知所措时，黎婳握住她的手，非常的善解人意，陈姨，你是他的人，该告诉他的事就告诉他，我不想你难做，我也不会怪你。
陈姨惊讶又感动，黎婳小姐，你……黎婳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今晚就早点回去吧。
她体贴地送陈姨出门，并在下一刻反锁了门。
黎婳回到二楼主卧，便抱着裴子奕索吻。
裴子奕却往后一避，沉着脸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黎婳：这不好吗？比酒店舒服多了。
裴子奕：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吧？黎婳悠然的表情忽然凝住，眼里的笑意淡了。
裴子奕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我从进门就发现了，鞋子的堆放习惯，穿鞋凳的位置，都和你在南城住所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些男士用品，这间卧室也是……克制的声音，是压抑的痛苦。
黎婳松开了他的手，眼睑覆了下来，她的情绪随之低落了下来，对不起。
裴子奕却是将她的手重新握在手里，这几日你过得不开心，是因为他一直在为难你对吗？黎婳又一笑，我没有不开心。
在她还未移开目光时，裴子奕扳住了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他的表情认真又严肃，虽然你每天和我视频都会笑，但一个人真开心，还是假开心，我是能区分的。
他将她拉到怀里，如果这么不开心，就回南城吧，不要管这些了。
黎婳环抱住他的腰，没有，我真没有不开心，我的项目进展很顺利，我也有了新的客源……裴子奕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水光。
黎婳神情顿了下，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好吧，你说得对，是有那么点不开心，一点点……她仰起头与他对视，一双水眸湿亮，在看见你后，都没了。
裴子奕嗯了声，重新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拥抱在一起。
黎婳轻声辩解道：我不是因为要利用你才让你来的……她刚刚看到他生气，不由心慌，随后而来的巨大愧疚感淹没了她。
不知何时，她也变得如江予白一样卑劣又自私。
她感到痛快的同时，也感到害怕。
裴子奕：我不是为这生气。
他气得是她为什么受了委屈不告诉他，也气自己没有能力分担她的痛苦。
至于利用……他很坦然地说道：报复前夫，不算利用，我也不在乎。
黎婳怔然。
她在他眼里没有看到对自己的鄙视与失望。
黎婳伸手描摹过他精致的五官，望着他的目光柔情似水，那你今晚愿意留下来吗？她的指尖轻轻滑过他尖尖的喉结，感受到他吞咽的起伏。
裴子奕突然抓住她的指尖，幽沉的目光像是落了火。
在对视的那一瞬，他低头吻住了她，而她缠住了他。
他叫她只管往前走，他会跟在她身后。
哪怕她走向深渊，他也毫不犹豫地相随。
……陈姨没有离开，她在庭院里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二楼亮灯的主卧。
她不知道该不该打这通电话。
她觉得这段时间黎婳小姐也挺可怜的，她不该告状。
可这是江先生的房子。
江先生又是那么爱黎婳小姐。
一旦他知道了这件事，回头迁怒她隐瞒不报，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老实巴交的陈姨快要急疯了。
就在这时，主卧的灯光灭了。
陈姨心狠狠抽了下，还是拨动了江予白的电话。
黎婳小姐说了不会怪她的。
但打通电话后，她还是紧张了，江先生……正在与人应酬的江予白看到陈姨来电，没有犹豫地接了起来，怎么了，陈姨？陈姨：黎婳小姐她……她……江予白：她怎么了？他做得最坏打算就是她又跑了，但又如何，只要她在A市，她就逃不出他掌心。
电话里的声音在结结巴巴后，突然连珠炮似的说出来，她，她带了个男人回来！说是她男朋友，从南城来看她，在这儿住一晚，他们一起睡，睡在主卧里……我被黎婳小姐锁在屋外进不去了……啪！一声碎响。
江予白捏断了手中的高脚杯，倒桌的红酒漫开一片殷红色。
一桌人顿时噤若寒蝉，只见刚刚还谈笑风生的男人此时面目狰狞，浑身戾气。
江，江总……？江予白霍然起身，大步流星朝门外去，冷声对助理说道：马上回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