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相顾无言时, 会议室外传来响动。
一个尖锐的女嗓音在骂声中提到姜媛的名字。
江予白脸色微变，转身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黎婳为避嫌，晚他一步出去, 但出去后发现所有人的注意都在两个发生肢体冲突的女人身上, 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陌生女孩的巴掌要扬到姜媛脸上时, 被姜媛毫不客气地握住，并被推了出去。
女孩趔趄了几步，差点被她推倒, 顿时恼羞成怒, 又扑上来, 你还敢推我！干什么，这是打架的地方吗！赵绰忙挡在二人中间劝架，拉着姜媛往后退。
女孩一副受尽委屈的小白花模样, 嘴里却是恶言恶语, 你还护着这贱-人！知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她是个妓-女！妓-女！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倒也没太大反应。
而当事人更是嗤笑了声，别过头去, 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唯独赵绰黑着脸喝道：住口, 李倩！那叫李倩的女孩哭得带雨梨花，我怎么不能说了, 有脸做这种事就没脸让人说了！我就要说！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总裁的秘书姜媛以前是个鸡！姜秘书是我亲自提拔的，这位小姐有什么意见？李倩尖叫的声音被一清冽的男声打断。
她见一位极为年轻的男人从散开的人群中走过来, 大家十分恭敬地叫他江总。
江予白此时的心情并不好，所以笑容有点冷淡, 我无法苟同李小姐的说法, 在我这儿, 只凭能力说话，我不会因为一个人是名校海归而高看几眼，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在会所打过工就歧视。
明明长得斯文儒雅，还面带着微笑，却给人一股高不可攀的压迫，李倩下意识后退一步，江总留这样道德败坏的人在身边不怕别人闲言闲语吗？江予白：李小姐这样说是有证据，还是仅凭对她过往经历产生的恶意揣测？在他明澈目光的注视下，李倩的气焰又弱了。
江予白又道：就算有证据，也不该动手，这是违法的。
黎婳忍不住嗤笑。
虽然这话没毛病，但他这么正经说出来还是十分好笑。
江予白目光淡淡扫过在场三人，你们跟我来。
李倩跺了下脚，我就要在这儿把话说清楚！江予白半眯起眼，李小姐这样撒泼又有几分世家的涵养？以你现在的行为，我完全可以让安保请你出去。
温和清俊的眉眼中有几分不容置喙的凌厉，让李倩打了个颤，把世家都搬出来了，再说下去就是给家族丢人，她恶狠狠地瞪了姜媛一眼，走就走！这么一闹，江予白想和黎婳吃饭的计划自然泡汤。
在了解事情前因后果后，江予白让赵绰送闹事的女孩回家，把姜媛单独留在了办公室内。
姜媛：李家与江明崇有来往，这事八成就是他干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刚好今天江予白到了办公区来，刚好李倩就闹到他面前来。
这时机未免太好了点。
所以姜媛不难得出他的目的，他就是想把这事闹到人尽皆知，让您身败名裂，您不该维护我的。
名利场里，男人玩-女-人不是新鲜事，但总归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可想而知把一位妓-女明目张胆变成贴身秘书，能惹来多大的非议。
江予白闭目揉着发疼的额头。
他知道自己对付黎婳的事惹毛了他，索性撕破了脸。
他沉声反问：你想坐实了今天的事？考虑过自己的后路吗？姜媛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能给您多抗一件是一件。
江予白皱眉，不行。
姜媛讶异，没想到他这么果断拒绝，如果是五年前，还是八年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做出最有利的决策。
眼下情况明朗，最有利的决策就是让她抗下所有污名离开，不要给江明崇留下任何把柄。
就如他曾经对待那些被利用过的人一样。
姜媛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但凡江予白仁慈点，他都不可能在这吃人的家族里活到现在，甚至还坐在这个位子上。
这事一点也不难判断利害，见江予白会犹豫，姜媛感到不解，为什么？江予白：你还有用。
姜媛知道自己对他最大的价值，从来不是她本身的能力，恰恰就是她的身份。
江予白一个在江家毫无地位，且被外放的子孙要靠什么对付一个根深蒂固的江家？靠得可不就是他们这些不依附江家的外姓么？在这样的家族企业内，家族党派复杂，没有站队的外姓最容易怀才不遇。
姜媛是老板唯才是用的典例。
因为她足够特别，也显得江予白足够特别，才笼络得住人心。
姜媛：这几年，我和赵绰一明一暗为您效力，赵绰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在您身边也是弊大于利，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让我转明为暗？江予白还是没松口，让我再想想。
姜媛蓦地双手按在了老板桌上，囔道：江总，请您不要犹豫了！江予白蹙眉，抬头看见她眼里的忿恨，我跟着您八年了……恐怕您连自己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了吧，您为了黎婳，和陆琛打了一场商战，导致集团财务危机，又担心她被江家暗算，不再坐镇集团，跑去南城，甚至丢下正在谈判的重要客户，只是为了……抓奸她与别的男人……江予白听她竟敢这样拍桌谴责自己，面露恼怒，姜媛，你胆大了？您明明可以稳操胜券，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姜媛激动得脸色发红，毫无惧色地望着自己老板，这些话她憋了一年了，如果不是您分了心思在这女人身上，那些人又哪里来的机会反击您，您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被动！您筹划了快十年，才坐到这个位子上，眼看就要掌控整个江桥集团了，现在就为了一个女人……江予白额上青筋暴起，喝道：闭嘴，滚下去。
姜媛沉默了一会，朝着他郑重地鞠了一躬。
江予白余光扫了过来，被姜媛的目光怔住。
她眼里不是对他挽留自己的感动，而是充满了失望与不甘心，谢谢您这些年的栽培。
江予白烦躁地收回目光，挥手让她出去。
听到关门声后，江予白往后一仰，整个人落入了阴影内。
他为黎婳的事，给了江明崇警告，对方转头就卸掉了他左膀右臂。
原本他打算慢慢耗死这只狠辣的老狐狸，结果现在惹急了对方要拼命，无异于将自己置身险境。
事情的变化早就不按他计划的发展。
而所有的错误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明明知道这多危险，他竟然不感到紧张与慌乱，甚至生出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
如果，如果他真的前功尽弃了。
黎婳是不是会解气？是不是会对他好点？***姜媛一出来，就被赵绰叫住。
不知道他在那等了多久。
姜媛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里走了过去，走吧，陪我走走。
赵绰无声地跟着她走到了大露台，见她从口袋拿出一支烟，他拿出打火机给她点。
姜媛微微一愣，把头凑上去，你怎么还带打火机了？这人明明不抽烟，还瞧不起她抽烟，今天配合得一反常态。
赵绰没说话，手指张开，姜媛瞧见他掌心的打火机模样眼熟，才想起这是她之前被他没收走的那支。
那会她在他车里抽烟，被他一气之下收了打火机。
姜媛缓缓吐了一圈烟，老赵，你到底怎么想的？赵绰没回答，反问道：你呢，怎么想的？姜媛又吐了一圈，后悔了。
赵绰皱眉，后悔什么？姜媛：不该打你主意，忘了那晚发生的吧。
赵绰面色难看，姜媛，你说这话就很没意思了。
发生过的事情又怎么可以忘记？然而此时的她，就像是拔吊无情的渣男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当真？赵绰却道：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以你性子，想玩我，不早玩了？姜媛失笑一声，竟觉得没得反驳。
赵绰见她仍旧这样无所谓的模样，眉头皱得更深，你明明在意别人的评价，还要装作不在意，你希望别人尊重你，却还要轻贱自己，你其实是对我有好感的，却还要说玩我，姜媛你为什么活得这么别扭？姜媛抽着烟，沉默了。
赵绰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问你话呢，姜媛，你就不能坦诚点？下次再听到别人说三道四，就该给她两个耳光。
姜媛依然没说话，她望着夕阳西下，那些气势恢宏的摩登大厦即将盛大落幕，她低下头将烟蒂按灭在垃圾桶上，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赵绰愕然，江总要你走？姜媛摇摇头，我不想为难他了。
赵绰面色冷下三分，姜媛，你自己的名声不要了吗？以前他也是这样骂她，总是骂她不自爱，她想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在他们这些世家里都是卑贱的存在，看不起也正常。
看不起她的人多了，她也就慢慢不在意了。
可她没想过，赵绰对她会是另一种心思。
真是匪夷所思呢。
她的表情不像之前那样没心没肺，多了些真情实感，希望我这么做能让江总清醒点。
她突然对他笑道：你也是。
正是因为知道他们在意她，她更要离开。
因为一旦江明崇拿她做文章，岂不是一石二鸟？可是，江予白会清醒过来吗？他行事向来果决，极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更别提像现在这样彷徨。
他强忍着一周没去找过黎婳，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会，也想给黎婳一点时间。
他反省过自己的行为的确激进了点，才让黎婳找不着北，只记得自己的恶，忘了他的好，因此想要冷处理一段时间。
玩得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但这前提是她心里对他还有感情。
结果一周风平浪静地过去，黎婳那儿无事发生，他的心却比之更煎熬了。
每当夜深，他躺在床上，总会想起一些旖旎的记忆，无比清晰地记得她如何取悦自己，记得她媚眼如丝，热情似团火包裹着自己……可是这些记忆里的男主换成了别人，便是另一种滋味。
无论他如何克制自己思绪，也无法挥去这些想象。
蚀骨的恨意，噬心的痛感，日日夜夜折磨着。
于是，他再也无法冷静自持，也没有底气做冷落她的事，他怕她真的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他真的害怕了，即便姜媛的告诫还在耳边，他却仍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去见黎婳。
原本想直接到酒会现场去找她的，又担心她生气，所以换了一辆没那么张扬的车，在外头等着她出来。
黎婳离开会所，就看见他下车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扫了下周围环境，确信没有认识的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江予白听出语气里的厌弃，没有走太近，二人保持着社交安全距离，他温声道：别和我生气了，那天在场的哪个不知道我们关系，哪个你以前没在江家见过？离婚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以前在他家见过什么人。
黎婳甩脸走开。
江予白追上一步，抱歉，以后我不会再做任何影响你工作的事。
他的态度倒比以前好上些，只是依然叫黎婳不舒服。
这让她想起自己前些日看见的一对二十来岁小情侣吵架，男生开了个玩笑把女生惹了，然后在巴巴地哄着，就如他现在这样。
黎婳回头扫了他一眼，语气比目光更淡漠，没必要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道歉。
这是不接受的意思了。
但江予白也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
既然想要道歉，就要给出道歉的诚意，今晚爱丽斯酒店的慈善拍卖会，想不想去看看？黎婳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是意外，带了几分讥讽。
江予白像是没瞧见似的，依旧保持着最绅士风度的微笑。
男人脸皮厚起来，大概就是可以把自己说过多难听的话都忘了，哪怕是打自己脸。
黎婳悠悠应了声，好啊。
送上门的好处为什么不要，与不道德的人摆道德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