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雨一阵凉, 阜笳庄庄子周围的农田都已经收获完毕,留下红的、棕的、金灿灿的根茎和垛子。
今天秋高气爽,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多云有风, 光线正好,让大伙儿心里舒坦。
幸好昨天把东西收了, 昨晚那个雨真够大的。
庄户大早上起来,看见平地上还没干透的水渍,心有余悸,抽起了烟, 要毁了主家的粮食,把我一家老小买了都赔不起。
隔壁邻居大娘扛出来一个晾晒的木架子:今天风大, 把菜花拿出来吹干, 留着冬天吃。
你们家都不准备囤点粮食, 省着吃,等明年开春,府上的几位公子分家产了, 指不定是跟谁呢。
大娘的儿媳出来喂鸡, 儿子提着柴刀出来:管事上次来,嘱咐我们把柚子砍掉一些, 用来烧炭,你们家出个人啊。
那个抽烟的庄户肉疼:柚子树长得好好的,还挺结,怎么要砍?那今年不是白照顾了?你管那么多呢,又不是花你钱种的树, 让你砍你就砍。
大娘的儿子又去其他家叫人。
儿媳抽空抬头远眺:咦?那些马车是不是主家请来的客人?一辆辆宝马香车驶过长亭, 从官道上拐了进来, 穿过大片的农田和庄户的房舍,停在气派的庄子前面,一位位客人下了马车。
大理寺卿家拿了解元的长子杜栋,和妹妹杜岚,站在庄子的大门前迎客。
多数人和兄妹二人打了招呼,就跟在仆人身后,直径往里去了休息游玩了。
还剩几位姑娘,互相寒暄着挽手准备陪好友杜岚接完了人,再一起进办宴会的地方,为了不挡道,移到了田边的大树下,站累了还能往石头上坐,也贪看京城里少见得到的田园风光。
我二哥说,秦王殿下回京了。
贾姑娘一见到好友们,开始聊起最近听到的趣事,他还说,秦王殿下带回来一个女人。
众人眼前一亮:没说给了什么名分?贾姑娘摇头:没有名分,这才奇怪。
确实,要放在以前,我还以为他要修仙问道呢,一副‘凡人,你们不懂我’的样子。
我哥可不喜欢他了,天天说他坏话。
这个我也听说了,易姑娘举手,我娘还想趁机进宫见了贵妃娘娘,想推我大姐去做秦王妃。
贾姑娘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可是秦王殿下连陛下的话都不听的,跟贵妃娘娘说亲,真的有用吗?易姑娘摇头:我娘回来后,脸色很奇怪,她说贵妃娘娘好像对秦王殿下带回来的姑娘特别喜欢,明里暗里退掉了好多夫人。
她好像姓秦。
诸位姑娘都没想到是这个展开:那干嘛还不让人家姑娘进门啊!这时候,又有一个小姑娘弱弱开口:呃……我听说,好像,那个秦姑娘,是——众人问:是什么?.上路后,秦东篱开始有些紧张:你说,这个宴会,会不会想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高贵的千金小姐突然带人把我拦住——你这身份卑贱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参加……参加杜少的宴会?侍卫!侍卫!把她给本小姐轰出去!都住手!卫竞突然出声,把秦东篱的戏打断了,他换了一个坐姿,把女朋友可爱的脸蛋捧在手里,咬着牙发出愤怒的声音,谁敢动本王的女人?嗯?!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本王要你们整个家族陪葬!秦东篱冷静下来了:你……如何?差了点。
嗯!?卫竞不服气,哪里差了?秦东篱非常专业地点评:你没有眼红。
车厢外,驾车的秦泰和蹭车的项炜听得津津有味,但不敢催他们继续,惋惜的叹一口气。
有话本吗?想看这样激烈的桥段。
京郊的农田一片连着一片,地里的庄稼都收好了,但还有农民穿梭其间,拾取遗漏的粮食,秦东篱不禁轻轻哼唱起: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向前的马车缓缓减速,停了下来,外面都是人声车马声。
殿下,东家,到了。
项炜一身鳞衣,蛇刀在侧,待马车停稳后跳下来,对车厢里的人说。
卫竞从马车里出来:一会儿你跟我走,送了礼就我们两个自己转转。
无论是卫竞还是秦东篱,都不是混这个圈子的,宴会上也是小圈子各玩各的,自己舒服就好。
秦东篱随后要从另一侧跳下来,可是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礼盒,有碍视线。
东家,我拿着吧。
蹭车人项炜主动给她接过盒子。
树下。
是什么呀?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马车是秦王府的,驾车的人有两个,一个穿着府兵制服,另一个……贾姑娘气虚:那是过山风吧?易姑娘傻眼:那是过山风。
小姑娘终于补上了她的道听途说:……听说秦姑娘是过山风。
还有姑娘分析道:看那位过山风大人前前后后的伺候,这位秦姑娘,高低是个小头领啊!秦东篱还不知道,她又一次被人误会成了过山风,要让她知道了,她在整个闻鼓都敢横着走。
参见秦王殿下。
无论以前卫竞说了多少次不必如此,杜栋依旧遵照礼节,不出纰漏。
卫竞把他们两个人的礼物都交给了杜家兄妹,杜岚温文尔雅,落落大方,对秦东篱款款行礼:秦姑娘头一次来闻鼓,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这个盒子,是送你的,朋友聚会,可以拿出来玩一玩。
秦东篱把兄妹二人的份已经分好了,那个小一些,是你哥哥的。
客似云来,他们没有耽搁太久,寒暄了几句就进了庄子里。
后来的两个发小给杜栋贺喜,又问:刚才他们马车上有位过山风!你们看到了吗?杜栋无奈一笑:看到了。
栋哥,那姑娘就是他带回来的?我听说陛下和贵妃娘娘都见过她了,既然满意怎么还不迎进门呢?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他和过山风走得近吧?碎嘴子长大了也是碎嘴子,杜岚微笑:二位兄长不如当面问殿下和秦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消,杜岚又说:或者去问过山风大人?被妹妹噎到了,两个当哥哥的不好意思再当面打听,拍拍杜栋的肩膀,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们先进去了,你们忙!.秦东篱和卫竞没有到扎堆的大园子里,而是往外走,从小门出去,到了柚子林。
这些柚子树是杜家的吧?秦东篱看下面十几个汉子,打着赤膊在伐木。
卫竞随手这么一划:在闻鼓城郊,你眼前看到的所有的田产,要么是杜家的,要么是其他权贵的。
秦东篱不愿相信:我们进京的时候,沿途都是田地,总有哪一块是村里老百姓的吧?郊区是没有的,可以是农民租贵族的地来种,有点类似于我们说的佃户,但是在大虞,佃户很少,一般贵族都养自己的家丁,每个庄子配置多少家丁管理田产,也有规定。
所以这里的村庄住的不是农民,都是家丁?卫竞点头:要区分是大户人家的田宅,还是自然村落,很简单——就看路口有没有界碑,有碑告诉你是某某村,那就是村子,没有的通通都是地主产业。
我长见识了,秦东篱继续往前走,这里的泥土还有雨后的潮湿,在去毒巢的路上看到了好多的田和林子,也有看见小聚居的房舍,那边呢?靠近过山风的地盘,是不是贵族的田产就会少一点?过山风组织算是保密单位了吧。
那边啊,卫竞说,那边更没有普通的农民,那边的田产,全都是过山风的。
我靠?!秦东篱圆溜溜的大眼睛要闭不上了:他们的?!组织的,还是个人的?组织的,他们的家属负责耕种这些地,人手不够还会从禁军那边调人过来帮忙,称练军,属于特殊的村子吧。
汪汪!一条黑色劲瘦的土狗从下面的草丛里传上来,它背后还有一只在追他,两只狗玩闹中冲到了两人面前。
底下干活的庄户一看卫竞的衣服非富即贵,赶紧放下手里的柴刀匆忙爬上来跪下请罪。
狗子冲撞了二位贵人,请二——话没说完,他就被卫竞拽了起来,啊?只听他身边正色的姑娘看着自己,开口道:狗没吓到我们,你下跪才吓到我们了。
他只听到贵人被他吓到,膝盖一软,有作势要跪。
别跪了,忙你的活去吧。
卫竞把秦东篱挡在身后,没人追究责任。
秦东篱提醒他:倒是你手里的活要是做不完,是不是会被上面问责?多……多谢贵人,大人有大量。
庄户没有跪,但还是朝两人拱手拜了拜,才召唤两只狗子离开。
秦东篱等人走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感觉自己在被庄户跪拜的那一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噩梦照进现实。
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膝盖也跟着发软,对方跪得太快,想避避不开,心里甚至在想,要是资本家能跪得有那么快,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