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水月镜花电话响了起来。
梁风走远的思绪被重新拉回来。
她接起电话, 原来是梁珍打来的。
梁风在电话里交代了几句,就要穿鞋往外走。
沈颐洲拉住她:等我去换身衣服。
梁风静了一刻,点了点头。
沈颐洲中午喝酒的缘故, 下午回医院仍是司机开车。
两人没再像陌生人那样分坐在两侧,梁风的膝盖轻轻靠在沈颐洲的腿旁。
手被他捏在手心,饶有趣味般的细细抚摸她的指节。
车子很快开到了医院, 梁风转头看了他一眼。
沈颐洲把手一抬, 十分识时务般的笑了笑:我不上去,晚上来接你。
梁风抿了抿嘴唇,说了谢谢。
只有口头的?他几分不正经地反问。
梁风嘴角溢出了些笑意:只有口头的。
沈颐洲扬扬眉,也行。
随后倾身过来,按住她后脑。
绵长而又安静的一个吻, 没有告别的意味, 知晓她还会回来。
于是浅尝辄止,沈颐洲放开了她。
梁风理理头发,转身推开车门走向了医院。
病房里,护士正在给梁珍测量血压。
一旁的医生见梁风过来,问她是不是病人家属。
我是病人的女儿, 请问我妈妈情况怎么样?医生看了眼报告, 目前是没事了, 但是结合你母亲之前的病例和检查报告来看, 她的肾功能已经有些问题。
她会得……梁风没能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也不一定,医生说道,反正你们先按时吃药,定期检查, 千万不能再累着了。
这个病谁也说不准。
医生没说一定, 这已经给了梁风莫大的鼓舞。
谢谢你, 医生。
行,那你明天就给你母亲办理出院手续吧,回去还是多锻炼身体,她还有些贫血。
好。
医生和护士出了病房,梁风坐到床边拉住了梁珍的手。
有感觉好点吗?好得很呢!梁珍朝梁风眨眨眼,你们就是太紧张了,小远这一回来我都没来得及给他准备什么倒叫他先把我送到医院来了。
你身体太不好了。
我觉得我挺健康的。
梁风语塞,她能理解梁珍为何这么说。
是否是上一代人牺牲奉献的精神深入人心,梁珍的心里永远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梁风不想再和她争辩,又问她最近常满德怎么样。
梁珍笑起来:在和银行谈贷款了,应该会有好消息。
不是被拒绝过很多次了吗?这次他说希望很大。
梁风又安静了一会,嘴里千回百转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没用,她没有能力立马帮常满德还上债,没有能力给梁珍无忧无虑的生活。
如果梁珍以后真的病重了,她也还没有能力保证她得到最好的治疗和照顾。
一切都是因为没有钱。
没有钱,所有的愿景就只能被妥协、被折断、被湮没。
最后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为当下的折衷做粉饰。
梁风又想起沈颐洲说的时装秀。
工作室、钱财、人手都是沈颐洲给的,但是名气和人脉却是可以长久地握在自己手里的。
梁风忽然觉得初五是个很不错的日子。
迎财神,她觉得很合适。
梁风又和梁珍聊了一会,便准备去医院的食堂打两份饭。
还未走出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敲了敲病房的门。
梁风打开门,那人朝他微微欠身。
梁小姐,这是沈先生给您和您母亲定的晚饭,祝您用餐愉快。
他说着就把一个看起来分量十足的黑色饭盒放在了梁珍旁边的柜子上,然后又朝梁风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梁珍一脸八卦的笑容:小风,这个沈先生是谁啊,没听你和我说过呀。
梁风这才回过神来,一个朋友。
只是朋友?梁珍又问。
梁风轻轻地笑了笑,走到她床边。
没别的可能的。
喔,梁珍面上假装失落,又问,他不会已婚了所以你说没别的可能了吧?梁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不仅已婚,还有一双儿女。
梁珍一吓,立马知道梁风是在骗她。
小没良心的。
梁风笑,走去打开了饭盒。
掀开盖子,里面是两层,她把菜端出来,满满放了一张小桌子。
菜品都很精致,味道偏清淡,是特意选了给病人吃的。
梁珍又饶有趣味地看梁风,梁风抬手:打住,再看我就走了。
两人说笑着把晚饭解决了。
梁风又在病房里陪了梁珍一会,快九点的时候梁珍就催她走了。
梁风又确定问她真的不需要陪床,梁珍态度坚决,说自己又不是什么老弱病残,不需要她年轻人牺牲夜生活。
梁风走两步,忍不住回头抱了抱梁珍。
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梁珍只当她随口一说,也回道:当然啦,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梁风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夜里起了不小的风,梁风一处医院大门,大衣就被吹得鼓了起来。
她抱臂掖紧衣角,小步朝着一侧的出租车点去。
夜晚车流减少,两侧高大的路灯将马路照得略显空旷。
梁风穿过医院门口的绿化带,忽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鸣笛。
她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正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看见一辆停在不远处的车打起了双闪。
梁风定睛看过去,脸上无法控制地扬起了笑意。
他黑色的库里南完美地藏在了一片树木的阴影下,此刻打起了双闪,她才发现了他。
灯光一直亮着,直到梁风走近。
她站在驾驶座的外面,伸手敲了敲窗户。
沈颐洲就慢悠悠地按下了窗户。
梁风弯腰,身子靠近。
警察,查酒驾。
沈颐洲就无声地笑着,右手拿烟搭窗口上。
梁风也笑笑,正准备不再逗弄他,走去副驾。
沈颐洲左手却忽然绕到后面按住了她的脖颈。
——将人留了下来。
随后,清冷的薄荷烟味在瞬间侵入她的唇齿。
气温便顺着相依的鼻尖传来。
梁风觉得他在笑,也觉得自己在笑。
昏暗的夜色将他们之间的时间静止,声音便朝着很远很远的方向退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颐洲才放开她。
额头靠着,她双眸里湿漉漉。
查出酒驾了吗?他声音几分低哑。
梁风低低地笑,此刻身子已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寒冷了。
沈老板没有酒驾。
她说,只是烟驾。
梁小姐有何惩罚?我还没想好。
沈颐洲目光示意了下副座:要不然你先跟我回家,你再好好琢磨琢磨?梁风往后退了退身子,站直。
状似妥协:只能先这样了。
她双眸微微地弯起,许是有些湿润的缘故,从沈颐洲这个方向看过去,竟觉得她眉眼很亮。
像是月色倒映在柔软的河水里,折射出细碎而莹亮的光。
随后,小步绕过他的车前,坐进了副驾驶。
沈颐洲把烟灭了,抬手打上了方向盘。
一路回到家里,梁风才知道沈颐洲没吃晚饭。
你一直在楼下等我?眯了一会。
为什么不回家睡?沈颐洲睨她一眼:你要老老实实的,需要我在楼下逮你?我又没叫你等我。
沈颐洲冷哼一声,将人推着去了厨房。
会点什么,给我补偿一下。
梁风去厨房扫视了一圈,故意笑着回头问他:那我就给你煮个意大利面吧?沈颐洲扬扬眉:你随意。
梁风从小就在家帮着梁珍做饭,煮个意大利面当然不在话下。
但要说定要达到他以前尝过的意大利人的标准,她也无能为力。
冷水下锅,她倒了点橄榄油和盐进去。
水沸腾后,梁风大拇指和食指相扣,圈出了一小把意大利面。
这么多够不够你吃?你自己判断。
他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站在她身侧。
梁风于是自己估摸了下,给他又减少了些。
另起一锅,她切了点番茄煮成浓稠的番茄酱,最后将煮好的面倒入,然后撒上了一把香芹碎。
浓艳的红色和明黄色融合在一起,细碎的香芹碎则点缀了星星的深绿。
色泽已叫人食指大动。
梁风把面端到了餐厅,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沈颐洲脱了外套,只剩内里一件单薄的衬衫。
温和的一盏黄灯从头顶倾斜而下,餐桌似是浸入了另一个世界。
安静、稳妥。
底色是傍晚的黄昏,城市的喧嚣被埋入地下。
而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拿着叉子品尝着她刚刚做完的面。
沈颐洲还分食了一些给梁风,梁风觉得味道不错,问他和法国的比怎么样。
沈颐洲笑:下次带你去法国吃,你不就知道了?梁风假意哼了一声,不搭理他。
却感到心里短暂的一刹跳空。
她不喜欢他给她的许诺。
水月镜花,看着总是格外美的。
晚饭后两人先后去洗了澡。
梁风的东西都还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阿姨仍是按时来帮她打理的。
又想起沈颐洲说的,黄秋意已帮她打点好了一切,就等她点头确认时间。
说心里没有感动怎么可能。
只梁风无论如何都拒绝顺着那感动往下想,怕变成自作多情,更怕变成作茧自缚。
两人上床之后,沈颐洲抬手灭了床头的壁灯。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一条明亮的光带安静地卧在卧室的角落。
沈颐洲将人搂在怀里,梁风闭上眼睛,闻得到他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她忍不住轻嗅,转过身去,靠在了他的胸口。
屋子里安安静静,一切似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沈颐洲。
梁风忽然轻声开了口。
沈颐洲低头将唇贴在她颈间。
梁风克制住细碎的痒意,我后天要下乡和我妈妈过年。
他并未停下,嗯。
大概要待三四天。
嗯。
梁风停顿了一下,身子朝后退了退。
与他的目光平视。
你呢?她问。
沈颐洲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笑。
随后翻身睡到了另一侧。
身子之间空出了一块,梁风心脏像没了依靠,重重地落了一拍。
随后,听见他淡得不能再淡的声音。
像是昏暗卧室里凭空升起了一缕孤寂的烟。
——他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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