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5 章

2025-04-03 04:24:53

二十五/节点我没想要你什么。

梁风想说这句的, 可她没资格。

静了一秒,梁风笑着迎上了他的目光。

那我要你今天晚上陪我守岁。

沈颐洲站在一侧,许久没有说话。

他目光淡淡地落在梁风的脸上, 有那么一刻,梁风觉得他是要拒绝的。

可她还没把那句不想就算了说出口,就听他仿若真的困惑般问道:守岁就这么有意思?梁风眉头皱了一刻, 笑出了声。

守岁没什么意思, 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感。

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罢,生活如果总是平淡如水,往后回想起来就会找不到节点,觉得茫然。

所以我喜欢守岁, 每年的除夕都是我往后会回想起来的节点, 梁风拉着他坐到了餐桌边,不过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拒绝我。

沈颐洲靠在座椅里,神情几分懒散地看着梁风。

随后没什么情绪地哼笑了两声:你歪道理倒是有一堆。

梁风抿唇笑,又听见他说:不就是陪你熬个夜, 那么多理由。

他说完自顾自拿了筷子吃饭。

梁风撑颌, 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他。

暖黄的灯光下, 他垂下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了一片昏暗的阴影。

他吃饭的时候大多安静, 喜好很难从脸上看出来。

这种氛围实在温情。

叫梁风想起了梁珍,每每梁珍看着她吃饭的时候,是否也是此刻的心情。

一种尘埃落定的稳妥,连眼尾都染上过分明显的笑意。

可也无端地, 叫梁风心里瞬间生出酸涩。

如果她今晚没来, 他是不是就一个人睡了。

知道她没资格同情他, 也知道沈颐洲或许就真的不关心这个节日。

可她仍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像是已经起步的摩天轮,巨大的惯性叫她无法停下来。

味道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问。

沈颐洲抬眸看她:你做的?不是,是我妈妈做的。

你会吗?梁风愣了一下:会的。

沈颐洲又重新低头去吃饭。

那你下次别做意面了,做饭吧。

思绪一刻凝滞,随后喜悦像涌出的春水漫山遍野。

梁风几乎憋不住笑,目光垂下去,抬手贴住了自己微热的脸颊。

定是屋子里暖气太盛。

沈颐洲吃完饭,就先去了洗手间。

梁风便走上二楼,在客厅里给梁珍拨了个电话。

电话里梁珍语气几分调侃:是在那个沈先生身边吗?梁风垂眸无声地笑,语气还是有些克制:我或许明天…后天回去?梁珍的笑声通过电话传出,梁风有些担心被沈颐洲听到笑话,于是谨慎地调小了音量。

目光本是随意朝楼下一瞥,看他有没有从洗手间出来,却意外听见了两声清脆的门铃声。

不一会,便看见沈颐洲走到了客厅。

耳边,梁珍还在说话。

不用急着回来,你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打算带他去你爸爸那边的亲戚家里坐坐,你最不喜欢了,晚点回来也好。

梁风在电话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已完全地投去了楼下。

沈颐洲缓步走到门口,抬手开了门。

进来的是一个梁风从未见过的女人。

一身浅蓝色的呢子大衣,内里似是一套米白的粗呢套裙。

梁风看不太清,但觉得像是C家今冬新出的秀款。

小腿细而长,裸在外面,脚底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面容看着像是四十多的女人,但是保养得极好,身姿绰约。

梁风一秒钟就否认掉她或许以前跟过沈颐洲这个想法。

且不说年龄,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富贵人家的气息,一种和沈颐洲完全一致的气息。

电话那头梁珍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梁风只听见她最后叫她晚上注意保暖,明天记得要吃汤圆。

梁风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后结束了电话。

二楼沙发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楼下整个客厅的全貌。

此刻梁风坐在沙发里,目光越过沙发的边缘往下去,看见沈颐洲状似随和地领着那个女人坐到了沙发上。

沈颐洲身子完全地靠进沙发里,垂手,从一侧的茶几上抽了一支烟出来,捻在指间。

轻笑道:这么晚,还劳烦您过来一趟?空旷的别墅里,他声音清晰得可怕。

刚刚那种叫她眉间不自觉弯起的温情在顷刻间消散了。

体温随之降了下来,梁风知道,她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颐洲,你别怪妈妈。

那女人的声音何其的温柔,她明明什么都没解释,却有种叫人不忍指责的魔力。

梁风的脚步被她这句话绊在了原地。

我也是怕你这晚上有客人,所以才挑了这个时间。

那女人又说道,我最近还在和你爸爸协商,他不肯原谅我。

颐洲,你知道妈妈的难处的,我们萧家丢不起我这个人。

她声音已有了些许的哽咽:年后,你再帮妈妈和你爸爸好好说说,行吗颐洲?客厅里,突兀地又响起沈颐洲的一声笑。

梁风不禁想起很小的时候梁珍带她去看过的一场戏——《六月窦娥冤》戏曲的最后,舞台下起劣质的假雪。

早已哭干了嗓子的窦娥瘫倒在茫茫雪地里,忽然发出了响亮的大笑。

那时她不解,问梁珍为何都窦娥这么的伤心却还是哈哈大笑。

梁珍告诉她,因为哭泣说明人还有所求,而大笑的话,就是彻底地绝望了。

那时梁风不懂,可此刻她听见沈颐洲的这声笑,心脏却难受地皱缩在了一起。

您下次打个电话就行的事情,何必亲自又来跑一趟?沈颐洲语气散漫地回道,低头,将手里的那支烟点上了。

似是得到了想要的话,那女人坐着的姿态都稍稍地松弛了些。

她转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盒子。

上次是妈妈的错,我那几天真是焦头烂额脑子不清楚,记错了你的生日。

所以今天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来把礼物给你的。

女人微微倾身握住了沈颐洲的手,柔声道:颐洲,生日快乐。

梁风嘴巴无声地张开,脑海在一瞬间空白。

如果她今天不来会如何?也许他根本不过这个节日。

可她此刻才知道,今天竟也是沈颐洲的生日。

就连生日,原本也是打算一个人过的吗?目光缓缓地又重新落去了楼下。

从上而下的缘故,她并不能完全地看到沈颐洲的表情,可他微微侧脸看向那支盒子的时候,梁风看见他连续不断地、低低地笑了起来。

无声的冰水仿佛将这件别墅淹没了。

梁风不自觉心颤。

行,您放着吧。

他说完,站起了身子,我这还有人,就不多留您了。

梁风忽然被提到,她双颊瞬间发烫,做贼心虚般的转回了目光。

很快,楼下响起了脚步声。

大门轻轻地打开,又被轻轻地阖上了。

很久,很久。

都没有了新的动静。

梁风原本在楼上已做好他上来兴师问罪的准备了。

……再难煎熬下去,她目光又重新落回了楼下。

空旷的客厅里,冷白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格外得清晰。

沈颐洲将人送走后,依旧是刚刚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又窝回了沙发里。

白烟缓慢地从他的唇边升起又弥散,一切安静得像是一场梦境。

梁风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沈颐洲才重新回过神。

他眼皮几分困倦地半抬着,停了很久才开口:电话打完了?梁风抿唇,随后说道:打完了。

沈颐洲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他手里捻着那支快要燃尽的烟,思绪却好像一秒就又陷入了未知的方向。

良久,他重新抬起了头。

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随后站起了身子。

伸手揽着梁风往外走的时候,也顺手拿过了那支放在茶几上的盒子。

梁风目光忍不住看过去,却在下一秒看见沈颐洲将那盒子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目光陡然抬上去。

沈颐洲似是早在等她。

他松开揽住梁风的手,轻笑道:好奇就打开看看。

梁风只犹豫了一秒,便蹲下将那支盒子打了开来。

银色的一只手表。

梁风在看见的一瞬间张开了嘴巴,随后无声地看向了沈颐洲的左手。

一只一模一样、他早已拥有并且佩戴了很久的手表。

沈颐洲缓慢地也褪下自己手上的这支手表,像是自言自语,他问:你们女人的审美都是这么专一不移的吗?他说完,就把自己手上的那只表丢在了茶几上。

金属碰撞上大理石,像是深夜的一声惊雷。

梁风瞬间头皮发麻。

审美专一不移……你的意思是,你手上的这只表也是……话出口的瞬间,她几乎已触碰到了答案。

可那答案过分炽热灼人,梁风惊恐地收回了手,看向了沈颐洲。

但沈颐洲却并未看她,他只是往后退了两步,随后转身上了楼。

单薄的睡衣贴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此刻,竟生出几分凄怆的意味。

梁风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步。

记起梁珍告诉她,哭泣说明人还有所求,而大笑的话,就是彻底地绝望了。

而眼下,她分明没再听见沈颐洲的任何笑声了,可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感到了一阵明晰的绝望。

他对那个女人的绝望。

所以不会有愤怒,所以也不会有哭泣。

那支镶嵌在盒子里的手表最终还是被梁风放回了垃圾桶。

可茶几上那支尚且带着沈颐洲余温的手表却被她重新拿回了手里。

熄了楼下的灯,梁风也缓步上楼。

她把手表放在了卧室的桌边,然后就转身去了浴室洗澡。

头发吹干,她推门走出了浴室。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微弱的壁灯,梁风看见那只手表还安静地待在桌面上没有被他再丢出去。

悬起的心微微地放下了一些。

小步走回到床上,看见沈颐洲用手遮在眼帘上仰面在睡了。

梁风掀开被子,侧身要去关灯。

几点了?沈颐洲忽然出声。

梁风吓了一跳:我以为你睡了。

几点了?他又问。

梁风看了看手机:十一点四十八,睡吧。

聊会。

沈颐洲拉着梁风的手臂,将她拉回了自己的身上。

灯光也就没关。

氤氤氲氲地将卧室照了个朦胧。

本以为沈颐洲会直接睡去的,晚上闹了这么一出,他心情肯定是不好。

可眼下却要拉着她聊会。

梁风觉得有些不安,又想起他该是知道自己早些时候在楼上全听到了。

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沉稳的心跳似是给了她些许主动坦白的勇气。

对不起,我刚刚听见你和你妈妈的谈话了。

安静的卧室里,她声音虽小,却依旧格外的清晰。

听见就听见了。

他语气里根本没有丝毫的在意。

梁风几分错愕地抬头看过去,可他脸上却是真的没有任何生气或是愤怒的痕迹。

他是真的毫不在意。

困惑尚未生出,梁风的心间已翻涌出了浓浓的涩意。

他越是毫不在意,就越叫她想起那种悲怆的大笑。

最后,忍不住抬头,亲了亲他的下颌。

察觉微微的刺意。

今天没刮胡子吗?她问。

沈颐洲懒散地应了一声,随后故意低头又蹭了蹭她的脸颊。

梁风嘴角提起,笑着往后躲,沈颐洲把她锢在怀里,手掌抚住她面颊,无声地吻了下去。

笑意缓慢地褪去了。

潮湿而又原始的吻里,一切事物逐渐现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像是潮汐过后的狼藉沙滩。

勾缠的唇齿,将情绪无限地放大。

梁风忍不住浑身颤抖。

第一次,在他的吻里察觉出一种被需要的渴望。

梁风感到心颤也感到怜爱的泛滥。

于是双手轻轻地插进他的发间,拇指抚摸在他微冷的两颊。

紧紧地抱住他,试图回应他的所有索取。

直到潮汐再一次冲上沙滩。

梁风终于从这个吻里抽身。

湿漉漉的双眼与双唇,似是要将水珠也一同滴到他的身上。

忽的,她听见窗外传来了烟火的声音。

温黄的光亮瞬间染上彼此的脸颊。

梁风的眼眶弯成明亮的月亮,注视着他的眼眸低声道:新年快乐,沈颐洲。

沈颐洲没有说话,他仍是低头看着梁风。

梁风无声地抿了抿唇,又缓声说道:生日快乐,沈颐洲。

她说完就倾身轻轻地在他微凉的唇上点了一下。

今天的这个节点,我收下了。

谢谢你。

可你还没送我礼物。

沈颐洲开口。

梁风微怔了一刻,笑道:明天补你,可以吗?明天不是我生日。

他莫名的固执,梁风静了一刻。

烟火的声响似是在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卧室里变成了绝对封闭的结界。

随后,听见沈颐洲低沉的声音。

像是某个大雾弥漫的山间,白茫茫的寂静里,他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每个字都带着潮湿的雾气,沉沉地落在她的心里。

——他说:今天的这个节点,我也收下了。

梁风停止了呼吸。

心脏似被某种情绪迅速地包裹,她用力地挣脱着,企图远远地推开。

嘴角扯起一抹笑:……我说的吧,守岁…也不算那么无聊。

梁风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穿堂而过的风,字符落下的同时也带走她胸膛仅剩的氧气。

……以后和别的…人在一起,你也会有很多这样的节——不会再有其他节点了。

他声音像是一颗子/弹,直接地打碎了梁风所有想要逃离的退路。

她从空中猛然坠落,冷风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梁风缓慢地抬眼看向了沈颐洲。

乞求他是笑着的,乞求他是半阖着双眼似醒非醒的,乞求他是像从前那样混不在意地看着她的。

可漆黑的深夜里,他一双黑亮的眸子安静地看向梁风。

从未见过他这般认真的模样。

轻易击碎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说:听说已经有人要吃席还有人说很甜了?看来你们对目前的进度有一些误解;)(点烟)收下节点的意思就是把愿意这段时光当做珍贵的回忆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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