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9 章

2025-04-03 04:24:54

梁风想, 她和沈颐洲拍完婚纱照后,她就待在沈颐洲的家里不再出门。

如果他父亲什么时候醒来,他们就一起去医院看他的父亲。

如果他的父亲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们, 至少他会看到他们的婚纱照。

如果可以的话,离开沈颐洲的时候,她想留一张相片, 保存在自己的身边。

如果结局更好一些, 严琛没有出现。

他放弃了、想通了、不愿意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因为他自己一时的发疯而前功尽弃,那么也许那颗炸/弹也不会爆炸。

她会侥幸能和平地和沈颐洲说再见。

她继续回伦敦读书,而他不再进入她的生活。

但是老天不会保佑她。

她不是镜子里那个纯白无暇、被神眷顾的天使,站在她身后的人,知道她犯下的每一条罪状。

梁风缓慢地转过身子, 明亮的灯光下, 严琛摘掉了头上的黑色棒球帽。

他身后的地上,是被他脱下的清洁工的制服。

她甩掉他了吗?她没有。

不仅没有,他甚至比她更早就藏在了这间试衣间里。

他穿着清洁工的衣服进来,他是有备而来。

心脏彻底地沉到了冰冷的湖底,却也感受到了一丝解脱。

担忧、怀疑、不安与惶恐, 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因他已经站在这里, 这一切不会再好了。

安静的试衣间里, 严琛死死地盯着梁风。

目光暴戾, 嘴角却挂着阴冷的笑。

他在看自以为逃出生天的猎物,他在试图欣赏梁风的恐惧。

然而梁风长久地看着严琛,只说:我会跟你走。

严琛笑容渐渐消失,不知道她又在玩什么套路。

我会跟你走。

梁风身子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声线依旧努力维持平稳, 缓声道, 严琛,我会跟你走,但是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你又想骗我?严琛大步走近。

梁风紧紧地闭上双眼,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

而后深呼吸,重新睁开双眼:严琛,我和你重新在一起。

我没有和沈颐洲结婚,没有和他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严琛压低嗓门吼道。

他同她一起站在圆台上,踩住她的婚纱。

气息几乎洒到梁风的面颊,叫她不得不手指紧紧握起,才能克制住自己后退的欲/望。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可梁风还是想再做最后一搏。

你现在离开这里,不要破坏我的事,她缓慢地说道,我答应你,我的事情做完我就去找你,从此以后都和你在一起,不会再离开你。

严琛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梁风的脸上逡巡,他咬牙道:那不如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事?我不能告诉你。

梁风果断拒绝,可也随即补充道,但是我说过的,我没有和沈颐洲结婚,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她声线已无法控制地出现微微颤抖,唇色在冷白的灯光下更显苍白。

与她发红的眼眶形成鲜明对比。

可严琛不说话,只死死地盯住她的表情,似在斟酌她的话。

忽的,冷笑了一声。

梁风,你他妈以为还能骗我一次吗?梁风目光对上去,看见他凶相毕露的脸。

严琛继续逼近:你嘴上说忙完你的事就回到我身边,怕不是打算和沈颐洲生米煮成熟饭,然后两人转过头来一起对付我吧!他双手忽的紧紧禁锢住梁风的手臂,像铁器深嵌皮肤,叫她痛得牙齿紧咬。

梁风,你是个骗子。

我绝不会再相信你。

梁风嘴唇翕动了几下,她想为自己再辩解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她为她自己挣来的名声,如今,终于自食恶果。

灯光死寂般安静。

那颗炸/弹一定会爆炸。

像她这样的人不配善始善终。

梁风眼睫湿润地闭上。

她放弃了。

放弃了挣扎。

严琛见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再挣扎。

脸上终于重新挂起了狞笑。

他目光在她洁白的婚纱上贪婪地游走,而后伸手扼住了她的下颌。

好看,他阴森地笑道,我们梁风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而后下一秒,语气阴狠:脱掉!他手指更用力地钳住梁风的下颌,叫她睁开眼。

却没想到梁风重新睁开双眼后,只冷冷地看着他。

嘲讽吐出几个字:你算什么?她眼里冰冷,已没有任何的畏惧。

既已放弃挣扎,放弃叫严琛离开这里。

那还有什么必要再给他好脸色?严琛目光骤冷,握住她下颌的手愈加收紧。

她满脸苍白却一个字都不肯再屈服。

严琛低低地阴笑了起来,而后咬牙道:你他妈还做你的黄梁大梦呢?如果沈颐洲知道你和我是同谋,知道从一开始他就被我们耍得团团转,你以为他还会娶你呢?如果我再告诉他,你是为了我才去耍的戴明善,而那天你从戴明善身边离开的时候,和我在楼上的酒店里睡了;如果我再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和我睡觉;如果、如果,我说你从来都没爱过他从来都是骗他的,你说他还会不会娶你啊!你以为你自己配吗?那时候常满德不肯给你钱读书,叫你每天放学去工厂里帮忙。

你妈一不在家,常满德就不给你好脸色,有时候连饭都故意忘记,不给你吃。

要不是我把你带到燕京你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你真以为自己傍上沈颐洲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做你的大梦去吧!你这辈子就是个只靠一张脸的、低贱的乡下丫头,就是要来吃苦就是他妈的只配和我在一起的梁风!梁风的身子被他摇晃得发痛,也彻底的寒凉。

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想自己的啊。

那些他们曾经或许有过的一丝情意、一些她从前还想叫他也能全身而退的情意在这一秒钟彻底飞回湮灭。

积藏已久的怨与恨在此时他邪恶的谎言里彻底爆发。

梁风用力地挣开严琛没有防备的双手,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房间,严琛眼里的不敢置信和愤怒在一瞬间点燃。

他脖颈青筋爆起,伸手直接卡住了梁风的脖子。

将她提着暴力地拖着抵到了镜子的面前。

哐当一声巨响。

梁风后背被用力抵在了镜子上,身子因为疼痛而瞬间蜷缩在一起。

放开我!梁风声音破碎。

严琛却越卡越紧,梁风不得不立马紧紧地扼住他的手腕,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疯了——忽然,试衣间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梁风目光骤然望过去,身子因为过度震惊而忘记了挣扎,任由严琛死死地卡在镜子前。

——看见沈颐洲大步走近。

毫无怜悯的力度,他抬手将严琛狠狠地扇倒在地。

因背对着大门的缘故,严琛毫无防备,直接被扇到了一米之外的地上。

他眼前瞬间发黑,几秒过后,挣扎着抬起头。

竟看见是沈颐洲。

严琛嘴脚流出鲜血,狰狞地笑着就要爬起来。

沈颐洲却没给他任何机会,他伸手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将严琛重新打回到地上。

他试图站起来一次,沈颐洲就给他一巴掌叫他趴下。

淋漓的鲜血流在光洁的地板上,被严琛的手掌擦出骇人的痕迹。

最后,他头脑几乎摇摇晃晃不再清醒,却还是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梁风,一次一次地用手无力地撑地,试图站起来。

——直到他的手指被沈颐洲黑色的皮鞋一个一个地踩住。

沈颐洲缓缓地蹲下身子,看着严琛。

似真的不理解,淡声问他:你没听到我妻子刚刚说:‘放开’吗?嗯?他一直看着严琛,直到他彻底失去意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才施施然地重新站起了身子。

目光转向梁风,看见她跌坐在镜子前,满脸苍白。

像被他吓到。

像被她吓坏。

她声音破碎到几乎连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眼眶殷红:……你…都听到了?沈颐洲缓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蹲下,垂眸用手帕将手上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笑了笑:听到了。

梁风心如死灰,看着不远处地板上的严琛,和他此刻轻描淡写的表情。

那一个又一个的巴掌,好像也是打在她的身上。

她的结局会好过严琛吗?不会的。

她只配死得更惨。

那颗炸/弹在此刻爆炸了。

凌厉的碎片在一瞬间插/入她的每一寸皮肤,她以为她做好了准备的,她以为她不会再怕的。

可这一刻,心痛和恐惧还是叫她剧烈地蜷缩在了一起。

他都听到了,包括那些严琛的谎言。

每一块骨头都被敲碎,每一寸血肉都被刀剜。

她穿着圣洁婚纱的这一天,变成了地狱里最最丑陋的恶鬼。

身体痛得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眼泪淙淙地从麻木的眼眶里流下。

是她罪有应得。

是她罪有应得。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如今根根都插在她的心上。

她看见沈颐洲将带血的手帕放去了一侧的地上。

而后,朝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心脏开始汩汩流出冰冷的血,呼吸变得凌乱而急促。

梁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她接受一切惩罚。

不会反抗。

可她咬牙等了片刻,却没感受到任何的痛因那只抬起的手,只是将她轻轻地揽进了怀里。

温热的手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将她紧紧地揽进了他的怀里。

梁风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被他的胸膛熨帖。

睁眼去看他,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

不知到底是害怕、惊恐、困惑还是不舍。

模糊的视线里,他的脸已经看不清。

可是他那样温柔的指腹缓慢地擦尽她脸上的泪水。

而后,手指将她的碎发捋至耳后,淡声问道:以前在乡下吃了很多苦吗?梁风泪如泉涌,不知如何作答。

他又问:你继父不给你吃饭?……沈颐……别再……她声音彻底地破碎,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想求他不要再问了。

可沈颐洲直接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以后变成沈太太,不再叫你吃苦了。

-沙发上,沈颐洲在检查梁风的身体。

严琛被司机拖了出去,地板上清理得干干净净,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婚纱被沈颐洲脱了下来,她几乎赤/裸/裸。

沈颐洲仔细地查看着她身上的每一寸的皮肤,像是查看一件仅属于他的私人物品。

小腿上有不知道磕在哪里来的淤青,两条手臂上大面积的青紫。

脖颈和下颌处,他手指轻轻略过,梁风就痛得皱起了眉头。

但是好在,没有伤口、没有流血。

沈颐洲要帮她把婚纱重新穿起来,梁风却僵硬地定在原地,一动不肯动。

从刚刚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再问,什么都没再说。

他明明听到了严琛和她的对话,却好像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说。

还要帮她把婚纱重新穿上。

明晃晃的镜子里,梁风看见自己几乎赤/裸/裸。

也像是现在,她从内到外,如何不是赤/裸/裸?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摇摇晃晃,梁风推开沈颐洲要帮她重新穿上婚纱的手,站了起来。

明亮的顶灯在这一瞬间变得刺眼,她微微闭上双眼。

而后,睁开。

无声地看向了他。

向神父忏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自欺欺人,企图一辈子做个胆小鬼。

现在呢,看看她的下场。

沈太太?她心里笑得想哭。

结婚证是假的,婚纱照不会再有了。

怎么还会是沈太太?梁风觉得太累太累了。

就到这里吧,她不想再错下去了。

沈颐洲,安静的灯光下,她像是一张白皙的、干净的却千疮百孔的纸片。

声音轻而漂浮,我那时接近你,就是为了迅速地拿到一大笔块钱。

我妈妈身体不好,我继父欠了大笔账还不完。

我妈妈那时每天为了帮着还账身体越忙越差。

严琛看出我那时走投无路,提出让我去接近你的想法。

我自己接受了这个办法,并且承诺帮他一次作为回报。

我故意勾引戴明善,制造出他想揩我油的假象,然后叫你发现,弄砸了戴明善的生意。

严琛在这次招标里拿到了一大笔钱。

而后,我原本应该不再欠严琛任何东西,但是他威胁我如果不继续帮他,他就会揭穿我的真面目。

我不敢再请你帮忙,害怕被你发现。

所以拜托贺忱帮我引荐一个人。

贺忱拒绝了我。

后来,我决定离开。

因为我那时不知道轻禾是你的妹妹,你又不再回家。

露水情缘,断了也就断了。

而我是个胆小鬼,不敢向你坦白,只一走了之。

她这样平静、缓声地将所有的故事和盘托出。

原来他们之间的故事,这样的短,这样的苍白,这样的充满算计。

可心里轻得像是一缕尘埃,终于缓缓地落了地。

梁风不再去看沈颐洲,她走到自己来时换下的衣服旁,已准备要离开。

却听见身后,沈颐洲很轻地笑了笑。

她转头无声看过去。

灰色的沙发上,沈颐洲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抬眼,看着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梁风站定在原地。

他似是一点都不惊讶,眼眸里有几分冷意,却仍是拂着笑的。

又说道:从你那天问过贺忱之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以为自己早已坠落到了谷底,却在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听见胸膛里呼啸而过的冷风。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啊。

原来,她早就是赤/裸/裸了啊。

梁风心里想笑。

又这一切现在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已经尘埃落定。

梁风声音干而涩,回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而后,又垂手要去拿自己的衣服。

梁风。

他忽然喊她的名字。

梁风停住动作,她眼眶里不自觉湿润,不明白他为何一次又一次喊住她,像是不想叫她离开。

这想法叫她不争气地想要落泪,可又清楚地知道这只会是自取其辱。

她想走,不想再留在这里。

却听见沈颐洲轻声说道:我父亲死了。

梁风在下一秒惊愕地看过去:……什么时候?沈颐洲平静地看着她:十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四十。

梁风似是被雷劈中,双唇张开,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你说……是十月二十一日吗?她艰难发出声音。

沈颐洲点了点头:我骗了你。

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梁风的身边。

外套脱下,将她完全地罩起。

就像你骗了我。

太多太多的事情在这一瞬间涌上梁风的大脑,她试图去理出一个合理的逻辑,试图去找寻一个沈颐洲欺骗她的理由。

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到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骗她回来?手臂无力地撑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梁风抬起头去看沈颐洲。

他伸手,从后抱住她的身子,叫她不至于跌坐下去。

那双她曾经痴迷的眼睛,那张她曾经沉沦过的唇。

如今近在咫尺。

像是他们最好的时候,她睁眼就能亲吻得到他。

此刻他望着她,眼眸里那轻浮的、漫不经心的笑意不复存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燃起的火星,烫落在她的心里。

既然你已经向我坦白,那么我也向你坦白。

沈颐洲看着梁风:我父亲早就死了,这是我骗你的第一件事。

结婚证是假的,这是我骗你的第二件事。

昨天到今天,我因为有事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这是我骗你的第三件事。

梁风抬眸看着他,唇色发白。

……你,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的。

那是不是,是不是刚刚严琛的出现也是……也是我从中引导他过来的,包括昨天的拍卖会。

头脑在一瞬间爆炸、轰鸣。

梁风直直地看着沈颐洲。

他如此计划周密、步步为营。

布下一张局,而后游刃有余地看着他们游戏其中。

是他逼着严琛发疯,也是他逼着那颗炸/弹彻底爆炸。

这一次,他把她骗得团团转。

这一次,他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梁风久久地、久久地被他抱在怀里。

眼前的世界似在震荡、毁灭和坍塌。

可他做错了什么呢?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只不过是做了她对他做的事情罢了。

艰难地再聚起一缕气息。

梁风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蠢了。

你说的话、做的事,我总是分不清真假的。

她身子说着就要无力地滑下去。

沈颐洲却更紧地抱住了她。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骗过你。

他说。

梁风目光轻颤地看过去。

他漆黑的双眸无声地看向她。

梁风想起很久之前一个初冬的早上,他们一起靠在客厅的窗边,共抽同一支烟。

她曾经短暂地窥视过片刻真实的他,然后迷雾重新将她笼罩。

而此刻,她再次看向沈颐洲。

像是那天早上,她曾经看见过的真实的沈颐洲。

他们共同靠在初冬的窗边,外面下了密密的雪。

天地之间安安静静,他把她抱在怀里。

对她说:最后一个谎言,是我那天说,我想过你。

梁风,我不止想过你。

作者有话说:嘿嘿,有没有人颧骨升天!感谢在2022-08-30 16:54:02~2022-08-31 13:5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锐老板娘 20瓶;雀食啊、我每天都在瞌睡 18瓶;骑着小蜗牛 15瓶;Lulululululu.、徐燕时呀 10瓶;呜呜呜呜我能磕一辈子 9瓶;XY-L、枝枝呀枝枝 5瓶;他姓陈呀 3瓶;绝望糕、萌萌哒、喜宝才不会掉毛 2瓶;Colinsiss、288小外婆、Hua桦、秀茨、南微、Yenue_(:、钢镚儿喔、Aurora、Yee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