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2025-04-03 04:25:01

燕儿很快道:生气的时候呀。

那为什么一个从来不生气的人,会忽然生气呢?会不会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忽然不见了呢?李清婳的双眸写着疑惑。

嗯,有可能吧。

燕儿还不知道李清婳说得是徐铭洲。

此刻,她正端着一碟切好的西瓜走过来,上头斜插着一根银签子。

李清婳恹恹拿签子戳了一块西瓜吃了,香甜的汁水入口,可她的心里依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虽然胆小,可她并不傻。

她敏锐地觉得,似乎今日看见的徐铭洲才是真正的徐铭洲。

可难道这样,她就不喜欢表哥了吗?李清婳自认做不到。

她从十岁就开始喜欢他,几乎已经喜欢了整整六年了。

燕儿坐在李清婳对面,正替她缝制过年用来赏人的香囊。

李清婳的东西个个精致,那些小丫鬟们是做不得的。

她也起了兴致,抬眸看向李清婳道:小姐,有谁跟你发过脾气吗?李清婳的香腮吃得鼓鼓的,眼里却有些黯然。

发脾气?除了今天。

大概之前苏琳琅发过,夫子也曾发过一次,不过那是为自己好。

再有,再有就是林公子?她说不好林公子那算不算发脾气,似乎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

李清婳虽然害怕他,也不喜欢他。

可不得不承认,他很真实,也很勇敢。

那是一种让李清婳很羡慕的勇敢。

因为这种勇敢,所以他给人以一种活得自由恣意的感觉。

李清婳从来没体会过那种感觉。

用徐氏的话说,她生来就懂事。

小姐?你的脸怎么红了?燕儿有些惊讶地问。

没有啊。

李清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的确有些热,便又咬了一口凉凉的西瓜。

待到脸色重新变得白皙时,她又想到了祝国公府的事。

她那天听赖舒玉念叨过,隔壁青松馆新来的那位公子,与林揽熙交好的那一位,便是祝国公府上的祝宝荣。

也是那日为自己和李桃扇争辩的那个人。

她与那位祝公子,也就这一面之缘吧。

表哥怎么会误会自己跟祝公子呢?李清婳想不明白,但一想到表哥那目眦欲裂的样子,她的心里就一抖。

因着心里有事,再加上贪凉多吃了几口西瓜,李清婳几乎一夜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圈已经肿了。

姑娘哭过了?燕儿后知后觉问道。

李清婳摆摆手,好端端的我哭什么,不过是没睡好罢了。

燕儿有些担忧地看看她,但李清婳坚持说没事,便照旧往惠光书院去。

她在路上想,今年九月的时候她就能跟铭洲表哥一起去国子学府读书了。

或许到那时,一切误会就都迎刃而解了。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才松快不少。

进了门,赖舒玉正跟李桃扇站在一处。

瞧见李清婳,赖舒玉招招手,带着明媚笑意道:婳婳,桃扇说要跟你换个座位呢。

她已经去求过夫子,夫子也答应了。

真的?李清婳的脸上难掩喜悦。

坐到第一排,一直是她的愿望。

李桃扇没想到李清婳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她还打算叫赖舒玉帮忙讲情呢,现在看来都不用了。

婳婳姐,那咱们现在就换吗?换吧,我的东西大多都在书袋里,搬一搬桌案上的东西就好了。

李清婳爽快道。

一袭紧身长裙的李桃扇笑得眉眼舒展。

她要坐到林揽熙前头了。

以后林揽熙是不是就不会盯着李清婳,而改为盯着自己了。

她一想到这,心就跳得厉害。

总觉得太子妃的位置距离自己已经不远了。

瞧见两个身影来回搬来搬去,林揽熙起初并没有反应。

直到李清婳要搬走最后一摞书,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似的,淡淡问道:你们府上答应祝国公家的求亲了?李清婳的脸登时变得通红又赧然。

你胡说!才没有什么,什么求亲的事。

她都没听说过,这不是毁人清誉吗!林揽熙总是受不了她的吴侬软语。

明明是骂人胡说的话,偏偏她一说出来,娇嗔无比。

只怕宫里最会撒娇的妃嫔也比不过。

不过,瞧着她脸颊火红,林揽熙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看来,李家的决心不过如此。

他替宝荣高兴。

李清婳不敢再多听林揽熙的话,逃似的离开了座位,搬到了前头。

林揽熙前面的人便变成了李桃扇。

林公子好。

我帮您抄的三百份《劝学》还剩几十遍就好了。

李桃扇的眼下盖着厚厚的脂粉,掩饰她彻夜熬夜的痕迹。

好在年轻,容貌又艳丽,总算瑕不掩瑜。

可林揽熙头都没抬。

李桃扇尴尬地坐在那,一时不知该转过去,还是还等他回话。

她不明白,方才她还看见林揽熙跟李清婳说话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就半句话都没有了呢。

这样让她以后怎么当太子妃?李桃扇等了半天也不见林揽熙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忿忿地转过头去。

尹夫子讲得依然是《礼记》。

林揽熙从小到大几乎已经听了七八遍。

他懒散地伸了伸腰肢,很快陷入沉沉的梦乡。

可李桃扇似乎有意表现自己的勤学好问似的。

一节课也不知答了多少个夫子问。

林揽熙只听得耳边的蝉鸣与她的声音交杂,聒噪不已。

再加上前头的玫瑰椅时不时被前拉后扯。

他一脚踹在了椅子上头。

李桃扇的胸口刚好重重撞在桌案上。

林揽熙自小见到了宫女邀宠,因此从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这一脚着实有力,李桃扇已经被撞出眼泪来。

她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去。

林揽熙的双眼依旧魅惑无比,但他的眼神却带着凉意。

李桃扇想寻求一个解释,可那人似乎连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只有一个淡漠的眼神。

里头写满了厌恶。

李桃扇如遭雷击一样僵在那。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更没被那个公子如此厌弃过。

她看得出来,这眼神,几乎跟她平时看那些叫花子的眼神是一样的。

林公子三个字被梗在唇边,迟迟不敢叫出来。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难道就因为自己跟李清婳换了个座位?李桃扇死死咬着自己的牙根,为什么普天之下的男人,都被她李清婳迷得神魂颠倒!李桃扇捂着胸口,把脸埋在书里,足足哭了一堂课。

可惜尹夫子眼神不佳,只能看见学生高高举手,却看不着美人落泪。

下堂课是琴艺课。

李桃扇失魂落魄地走在人堆里。

瞧着李清婳跟赖舒玉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挤开了三四个人,凑到李清婳旁边,阴郁道:婳婳姐,我听说表哥要跟你退亲了呀。

望着李清婳如遭雷击地站在那,李桃扇觉得爽极。

连胸口的疼痛似乎都好了一些。

赖舒玉咬着牙,盯着李桃扇的脸道:你胡乱编排什么!安的什么心?堂堂的闺中小姐,把什么求亲退亲的事挂在嘴上,你不觉得羞耻吗?赖舒玉的声音并不小,很快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过来,李桃扇顿时脸颊绯红,赶紧撇清道:我说婳婳姐,又没说我自己。

管别人闲事就更恶心了,李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二房的孩子说的算!赖舒玉丝毫不让。

大伙知道赖舒玉人好,此刻多数都站到赖舒玉这边。

……鲤鱼池旁。

李清婳捧着手里的青瓷鱼料碗,呆呆站在那。

蓝天碧水里映着亭角的脊兽,下头的红色栏杆旁,站着着烟粉色宽袖收腰长裙的少女。

两根束发丝带垂在她的耳后,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挂着斑斑泪痕。

这一幕撞入眼帘时,昌宁差点撞到自家主子的身上。

好好走路,谁知道前头那人会忽然停下来。

昌宁只见自家主子的目光深陷在远处那位少女身上,便了然了。

果然是好看,真好看。

他随主子赏画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林揽熙想得跟昌宁不一样。

他在想,李清婳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自己啊。

一定是得知要嫁给宝荣之后,李清婳为了不能嫁给自己而伤心。

林揽熙叹了一口气,眼神却久久移不开。

他觉得似乎自己应该跟李清婳把话说明白。

可这话怎么说呢?林揽熙有些困扰。

以前的宫女贵女都没这么深情啊。

罢了。

为了宝荣,他不能坐视不理。

湖里的鲤鱼从来不是成双成对的。

一向都是一群一群的。

偶有那么一条孤零零的,不知是跟不上鱼群,还是已经被鱼群所抛弃。

李清婳把鱼料单独扔向那只离群的鱼。

却听得身边猛然响起一道低沉声音。

心情不好?李清婳讶异地抬起双眸,比湖水更波光粼粼的双眼让林揽熙心头一堵。

他也站到栏杆旁,颀长的身子衬得李清婳十分精致乖巧。

感受到他不像平时那么怪脾气,李清婳渐渐收了警惕,把手里的鱼料碗递给他,软嫩的嘴唇轻启:林公子,要,要喂鱼吗?林揽熙摇摇头,将双手都拄在了栏杆上。

李清婳收回细软的胳膊,目不斜视地往向那条离群的鱼。

因她有一会没扔鱼料给鱼群,鱼群现在早已游远。

那条跟不上大伙的小鱼儿便也奋力往鱼群的方向追去。

她下意识道:跟不上就别追了,这边又不是没有鱼料。

林揽熙不看她,却淡淡道:子非鱼。

子亦非予。

李清婳答。

林揽熙被逗笑,终于正色看她,却是道:有时候,父母的话往往是很有道理的。

你要相信,李大人与李夫人的决定,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他知道她聪明,一定能听懂。

但徐氏此刻什么都没跟李清婳说,李清婳的确一头雾水。

但林揽熙如此正色地关心自己,让她心里莫名觉得有些温暖,于是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林揽熙似乎松了一口气。

知道就好。

李清婳却抬眸反问:林公子平时很听父母的话吗?……林揽熙有点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