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2 章

2025-04-03 04:25:01

然而徐铭洲还没等走过去跟李清婳说话, 林揽熙已经大踏步地走进来,那眼尾写满矜傲,淡淡瞧了徐铭洲一眼。

徐铭洲顿时没了底气, 心里一虚。

这节课学《风雅》。

林揽熙的声音低哑,语气轻快。

因为他已经看见李清婳坐在琴椅上。

她正认认真真地在给琴弦调音。

几日没来,琴弦自然有些松。

很多贵女学得都比从前更认真。

但林揽熙从不会单独指点某个人, 一向都是自由练习的。

除了李清婳之外。

方才这一段, 李清婳, 你来弹奏一遍。

林揽熙教完一段,便把双手抚在琴弦上, 冲着李清婳说道。

李桃扇在后头恨得要死。

太子爷每回都只找李清婳一个人弹奏,好像她们都是空气似的。

李桃扇整日来了就是傻坐着,这让她觉得自己每日都是在浪费光阴。

曹雪柔却并没有之前那么不喜欢李清婳。

自从她单独给自己包扎了伤口之后, 她就已经不再对李清婳冷嘲热讽了。

《风雅》是特别难的曲目, 李清婳只见林揽熙的手指翻飞,却根本达不到那么熟练。

而她也知道,这还只是《风雅》里面最简单的一部分。

李清婳在弹奏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想凭自己的琴艺,不会太好,大概也不会太差。

于是她把手指放在了琴弦上, 但她才刚弹出三个音,便被林揽熙叫停。

不成。

快了。

林揽熙的眉头紧蹙。

李清婳微微点头, 又重头再弹奏一遍。

这一次, 她弹奏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但很快又被林揽熙叫停。

还是不对。

你的手指不够用力, 声音总是虚浮着。

林揽熙依然不满意。

李桃扇在旁边看得有点高兴了。

她觉得李清婳很可能是得罪林揽熙了。

李清婳的脸有些泛红, 但也知道林揽熙的话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于是她又重新弹奏了一遍。

这一次, 隔着护甲,她也能感受到琴弦的力量。

她觉得这一回应该是没问题了。

然而,在弹奏了大约几息的功夫之后,林揽熙那低哑而不满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琴室里。

这里就不该用力了。

你看那曲谱,此处正是墨客失意的时候,该当轻拢慢捻才好。

这会,学室内的众人已经出现了低语声。

李桃扇更是忍不住推了推曹雪柔的胳膊道:雪柔,你看林公子是不是故意在找清婳的毛病啊?曹雪柔见她眼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厌恶。

自己怎么跟这样的人交好呢?自己也曾这样吗?她陷入了沉思。

林揽熙的目光虽然看似游离,但其实时不时就会看一眼李清婳。

此刻瞧见李清婳的脸红得跟宝石一般,双眸轻轻抖动,就知道她是有些难过了。

林揽熙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坦,又急又无奈。

可他必须要这样,不这样做,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他强挺着对她的心疼,继续硬着语气道:不许停,继续弹。

柳知意蹙着秀眉,有些担心李清婳。

但李清婳从小就是个要强的人,既然知道是自己错,她虽然难过,但并不会放弃。

于是,柳知意便见到李清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新把手指放到了琴弦上。

哪怕是林揽熙,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李清婳学琴天资聪颖。

《风雅》这一首几乎是最难的曲子,自己稍稍点拨,她就已经比大部分人强上许多了。

但林揽熙还是尽力露出不满意的神情,美目低垂,轻轻摇着头。

在众人耳中,这分明已经是一首近乎完美的曲目了。

徐铭洲死死盯着林揽熙的一张脸,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他喜欢李清婳,可眼下这分明是为难。

说他不喜欢李清婳,可林揽熙眼里又只有李清婳一个人。

徐铭洲嫉妒又烦躁。

婳婳表妹怎么就这么听林公子的话呢?她不是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连自己的话都不听吗?整整一堂课的时间,林揽熙都在纠正李清婳的错处。

自然了,他美其名曰,这是所有初学者都容易犯的错误,李清婳不过是个示范,所有人都该对镜自照。

直到下课,李清婳终于抬起头说了一句学生受教了。

林揽熙看似无意地扫向她的脸庞,见她双眸果然已经微红,林揽熙悔得心痛,却又不得已,继续道:李清婳,一会到我的茶室来,带着你的琴谱。

显然是要加课的意思。

李桃扇在旁边忍不住凑过去问道;婳婳姐,你怎么得罪林夫子啦?这叫得罪啊?你们小李府把夫子授课叫做得罪啊?那你怎么不得罪林夫子试试看呢?让他也单独教教你。

你不知道这一堂课下来我们婳婳琴艺精进了多少,你呢?还是那点子能耐。

……柳知意看上去温柔,但实际上发起火来一点不比赖舒玉差,甚至比赖舒玉还要更得理不让人。

果然这番话说完,李桃扇的脸已经比李清婳还红了。

徐铭洲在一旁听得不顺耳,想走过去替李桃扇争辩几句,但一瞧李清婳在那,还是压制住了。

他决定走过去关心一下婳婳。

婳婳,要不我陪你一道过去,我正好有些琴谱上不明白的地方要问。

徐铭洲关切道。

李清婳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动,但又觉得这样不妥。

柳知意却一眼看透徐铭洲的心思,笑笑道:那正好啊,要不然我还打算陪婳婳一道过去。

既然这样,徐公子你陪婳婳去吧。

啊?好,好啊。

徐铭洲没想到柳知意竟然替李清婳答应下来。

自己本想客气一下的,他自认还没有胆子敢跟太子做对。

不过,徐铭洲蹙蹙眉头,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觉得有点骑虎难下。

李桃扇嫌弃他没能耐,却还是出言给他个台阶道:这样不妥吧,林夫子指名让婳婳姐一个人过去啊。

夫子的茶室可不是随便进的,咱们不能不守规矩。

那倒也是。

徐铭洲很快把话接了过来。

那这样吧,婳婳,我在回廊等你。

柳知意意味深长地笑笑,看了婳婳一眼,意思是你瞧见没有。

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李清婳如今对徐铭洲的期望本也不高。

更何况,一个能把案子查得明明白白的人,李清婳不觉得他像从前那样可怕了。

林揽熙是一个真诚的人。

至少,比铭洲表哥更真诚。

我一会就回来。

李清婳冲着柳知意道。

柳知意笑着点点头,说自己会在回廊等她。

李桃扇看着李清婳的背影,死死咬着嘴唇。

不管怎么嘴硬,她其实真羡慕死李清婳了。

她甚至觉得,只要李清婳现在说想当太子妃,那太子一定会十六抬大轿把她娶回去的。

而自己呢,明明进了国子学府,可与太子的来往却比从前更少了。

太子甚至从来都不正眼看自己一眼。

李桃扇真不明白自己差在哪里。

扭过头看见柳知意一脸淡笑,李桃扇觉得有些尴尬,哼了一声道:林夫子不教我,不也没教你吗?有什么好高兴的。

我不想学啊。

你很想学,我看出来了。

柳知意呵呵一笑。

气得李桃扇要冒烟了。

平时曹雪柔都能过来帮忙说几句话的,可今天曹雪柔懒懒不动弹,李桃扇失道寡助,就更没劲头跟柳知意较劲了另一边,李清婳进了林揽熙的茶室。

令她讶异的是,那茶室淡雅而温馨,并没有天子的高不可攀。

绕过紫檀木镜心屏风,便是宽敞的房间。

当中一个紫铜香炉,靠墙是黄梨木雕花案椅,墙上悬着十二把泥金真丝竹扇,靠窗是一架真正的焦尾古琴。

林揽熙此刻正坐在古琴旁,微微闭着双目,往日眼眸中的跋扈与魅惑被敛起,竟有一种亲近平和之感。

李清婳呆呆站在那。

恍惚间觉得,他似乎与在惠光书院时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他不过是个少年,但现在他似乎已经像个大人一样,让人觉得踏实。

想起他在李府断案时的场景,李清婳便愈发佩服。

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让所有人为之叹服,是一种很厉害的本事呀。

就在这会,林揽熙忽然睁开了双眸,瞧见门前怯懦的少女。

他的唇瓣不自觉向上微微扯动,但很快又收敛起,摆摆手道:坐下。

李清婳微微颔首,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很意外的发现,自己并没有之前那么畏惧他了。

但林揽熙并未跟她说话,只是把护甲缠好,而后抚起了琴。

依然是那曲《风雅》,可与方才课上的那一曲完全不同。

如果说课上的林揽熙琴艺纯熟,那么此刻的林揽熙便是与琴融为了一体。

李清婳呆呆看着他,终于明白为何他对自己的琴艺如此的不满意,也明白了原来平时授课的他还尚未倾尽全力。

此刻的林揽熙与昨日断案的林揽熙一样,似乎都在熠熠发光。

他骨节鲜明的手指在琴弦上翻转跳跃,将一曲《风雅》弹奏得如泣如诉。

李清婳仿佛看见了一位文人从寒窗苦读到一举成名天下知,再到最后失意落魄,幽居草屋的波澜一生。

她的心随着他的琴声,随着这位文人的命运而起伏着。

最后,是重重的尾音,是那位文人在临死之前的沉重叹息,是对彼时权贵的不满,是对自己一生故事的回味。

李清婳彻底呆住了。

林揽熙亦是要好久才能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如他曾说过的那样,弹琴,是一件极耗费情绪的事。

但为了她,这一切都值得。

抬眸看见李清婳呆呆傻傻的样子,林揽熙忍不住想笑。

李清婳也不吝夸奖,一双眼闪着星星,林夫子可真厉害啊。

是吧。

林揽熙颇为得意,心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

你想学?李清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正中林揽熙的下怀。

为了明年的考试?嗯。

李清婳再次点点头。

嗯。

林揽熙心里对老头子生了几分感激,甚至对李贵妃也有些感激,随后尽量装出淡然的样子道:那这样吧,以后每堂琴艺课之后你都来茶室,我单独教你半个时辰。

真的吗?李清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那样的话,其他人?我是看你天资聪颖才肯教你。

你要是不想学,便罢了。

林揽熙摆出嫌弃的样子。

可一颗心却提得老高,唯恐李清婳拒绝。

他可再想不出旁的法子了。

为了眼前的小妖孽,林揽熙不知判了多少奏折,查了多少案子。

为着自己主持女子科举一事,皇帝说既然如此,为显公平,便连男子科举也一道主持。

另外,有关科举的折子和案子,都要林揽熙管。

……林揽熙觉得追个媳妇真不容易。

好在在读书学琴之事上,李清婳总不会让人失望。

既然夫子抬爱,清婳一定勤加练习。

李清婳信誓旦旦地表着决心。

林揽熙满怀安慰,决定回去给老头子好好磕个头,脸上却神色平淡道:来吧,先用块点心,时辰尚早。

李清婳想起自己曾在他面前饿肚子的事……脸色一阵赧然。

林揽熙却恍若想不起来,淡淡抿了口熟水。

这日子真好过啊,即便想到晚上还有一堆奏折等着自己。

外头,李桃扇故意从茶室门口走了一圈。

林揽熙的茶室一向外人不得进,又有屏风挡在门口,所以正常看不着什么。

但李桃扇故意找了角度,还是能瞧见屋里李清婳坐在那吃点心的场景。

那点心自然也不是寻常的点心。

李桃扇记得那五色点心是御膳房今年研制的新品,一口下去,能吃着五种不同的味道。

她上回在李贵妃的佑华殿曾经吃着过一回,可也只有一块而已。

那点心精致难得,又要用蟹籽作为主料,很是贵重。

李桃扇咽了咽口水,嫉妒地跟身边的曹雪柔道:你看见没有?我那婳婳姐在林夫子的茶室里吃点心呢。

她怎么那么大脸啊,那是夫子的点心。

曹雪柔没有以往那么言辞犀利,而是平淡道:夫子要教她学琴,饿了吃些点心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我之前也在陈夫子那用过茶水的。

你怎么……李桃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曹雪柔并没有多说什么。

说实话,那日李清婳给自己缠绢布的场景让自己印象太深了。

她也在那一刻明白了为什么李清婳才来国子学府不久,就能够被大家喜欢。

那样温柔善良的姑娘谁不喜欢呢?为什么非要活得咄咄逼人呢?曹雪柔觉得从前的自己做得不对。

当然了,对于林揽熙,她还是没放下。

只是曹雪柔觉得,先要成为一个自己喜欢自己的人,才能被别人喜欢吧。

所以她不想再像李桃扇那样什么都要计较几句了。

李桃扇跟她话不投机,便去找徐铭洲了。

徐铭洲果然跟柳知意都在等李清婳,只是二人站得距离很远,说话都听不清的距离。

李桃扇走过去,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林夫子是真的很把婳婳姐当回事。

表哥,你要放弃了吗?一句话正中徐铭洲的心坎。

他蹙眉摇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李桃扇抬眸道:表哥不知道婳婳姐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吗?徐铭洲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李桃扇看着不远处柳知意蹙着眉,笑笑道:婳婳姐最大的长处也是她最大的短处,就是心软。

表哥,你现在就得抓住这一点,让婳婳姐知道你的难处,你的痛苦。

到时候她肯定就会心回意转了。

至于我伯父伯母那,表哥实在不必担心,她们一向都最听婳婳姐的了。

我明白了。

徐铭洲慢慢点了点头,又听李桃扇继续说着。

表哥要抓紧跟婳婳姐把婚事定下来。

你想,要是明年六月是女子科举,婳婳姐真得了什么头名,而表哥你却要等到明年九月才能进行府试,到时候岂不是落在婳婳姐的后头了。

那,很多事就来不及了吧。

多谢桃扇表妹了。

徐铭洲立刻醒悟过来。

李桃扇笑笑,却一边往远走一边在心里想。

头名哪就那么好得了,李清婳读书再好,却恐怕连殿试那一步都到不了。

毕竟整个大盛能参加科举的女子加起来,不知有多少万人。

昨儿母亲还说没准李清婳能考上,李桃扇当时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要是科举那么容易,就不会有那么多读书人考到五六十岁也考不上了。

她甚至跟母亲打赌,要是李清婳能考上,那自己以后看见李清婳就跪着走路。

金静萍没读过那么多书,一听这话倒也赞同了。

的确,哪那么好考,李清婳虽然的确读了很多书,但据说都是为了徐铭洲读得,存的是少女心思,哪能真正往脑子里去。

这样一想,金静萍觉得,李桃扇进入殿试的机会或许还比李清婳大一些。

毕竟之前李桃扇的诗名还算不错。

林揽熙的茶室里,幽幽的琴声响起。

这一回是李清婳在弹奏,依然是那曲《风雅》。

林揽熙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的担忧一下胜过一下。

按照这小妖孽的聪慧劲儿,只怕自己晚上除了批奏折之外,还得再加两个时辰练琴。

不过,林揽熙依然心里舒坦,大不了一夜不睡。

这里错了个音。

林揽熙站在李清婳的面前,总能准确的找到她弹错的地方,哪怕是在弦音最嘈杂之处。

李清婳学得愈发认真。

她学琴十年,不得不承认从未见过像林揽熙这样琴艺精湛的夫子。

能被这样的夫子教着,是自己的幸运。

望着李清婳那张清丽如水的面庞,林揽熙几度平了平自己的呼吸。

夏末的燥热明明已经被茶室里的冰压住,但林揽熙却依然觉得身子滚烫。

待望向李清婳时,他才忽然明白。

大概滚烫的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被她撩拨的心。

她纤白的脖颈露出一截,乌黑的鬓间散下几缕碎发,粉白的指甲,修长的手指,甚至连她手上的翠玉镯都显得那么赏心悦目。

林揽熙立在她的身侧,玉白色的锦衣与她浅绿色的长裙相衬,显得清爽而和谐。

直到李清婳忽然弹错了一个弦,林揽熙忍不住上前帮她修正,没想到她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手指轻轻贴在了一起。

李清婳如触电一般弹开,脸色有些泛红,眼底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

琴声便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打破了茶室里平静淡雅的氛围。

夫子……李清婳的声音软糯而轻柔,听得林揽熙身子一软。

他不得不用五根手指一把撑住了桌案。

学琴要心静。

林揽熙一脸不耐烦。

可心底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清婳被他的平静镇住,反觉得是自己多想,一时不由得有些赧然。

夫子是如常指点,不过是无意中碰触到了自己的手指罢了。

李清婳觉得自己要是因此再害羞下去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毕竟林揽熙一脸义正严词的模样。

于是,李清婳的手重新抚上了琴弦,悠悠流转的琴音再次响彻在茶室内。

而她并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林揽熙却是慢慢走到了茶室的门口,冲着守在外头的昌宁语气淡然道:把茶室里的冰都撤了吧。

昌宁一脸诧异地看向林揽熙:您不是一向怕热的吗?林揽熙没吭声,脑海里想得却只有她那冰冷柔软的手指。

昌宁也明白过来什么,福了一福便命小厮来把冰块挪走。

茶室里便忽然热了不少。

林揽熙取过一把玉骨扇,淡淡摇起来。

李清婳并没有感知到茶室里的温度有什么变化。

她学了半个时辰之后,便继续上下一堂课。

林揽熙下一堂没有课,守在茶室里懒懒看着面前的焦尾发呆。

昌宁一脸无奈地走过来,看着自家主子道:爷,您不该回去看奏折吗?……林揽熙点点头,又揉了揉眉心道:再把之前我学过的那些曲谱全都拿出来,还有那些古籍,都要。

爷,您那琴艺还要学啊?您是要靠琴艺状元啊?昌宁的嘴皮子一向很跟得上。

林揽熙叹口气,嗔道:你懂什么。

奴才自然是不懂的。

奴才就觉得,爷可真够辛苦的。

昌宁如实道。

就这样,还连清婳姑娘一个笑脸都没得来呢。

昌宁对自家主子深表同情。

如此学了几日之后,李清婳忽然发现徐铭洲没来。

她原本还没在意,是李桃扇走过来提醒她的。

婳婳姐,你没发现铭洲表哥没来吗?李清婳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渐渐变得没那么在意了。

但眼下李桃扇提起来,李清婳的眼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柳知意便劝了她几句,没想到第二日第三日,徐铭洲还是没来。

李清婳便在回府之后问了徐氏一嘴。

不问则已,一问徐氏倒有些犹豫。

这事前天我就知晓了,铭洲那孩子病了。

表哥病了?什么病呀?病得重不重呀?李清婳柔柔问道。

对着一脸关切的女儿,徐氏有些矛盾,但最后还是坦诚道:你舅母说请了最好的大夫,那大夫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心病,开了些宽心的方子吃了。

徐氏虽然如今不喜欢徐铭洲,但毕竟是徐家的孩子,要是真是因为自己而得了什么郁郁之症,那徐氏多少还是会在意一些的。

不过,她没想把婳婳牵扯进来。

表哥大概是为了不能参加今年的科举而难过吧。

李清婳知道了徐府欠债的事。

娘亲没有帮徐府还钱,李清婳觉得是对的,毕竟那是徐府自己的债务,她们没有帮忙的义务。

大概是吧。

娘亲会派人送一些人参去的,婳婳就不必担心了。

要是徐府需要找御医,你爹爹也会帮忙的。

徐氏又温柔说道。

李清婳还没等回答,一身品青色鹤纹官服的李诚业已经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二人的最后一句话,便张口问道:你们是在说铭洲那孩子的事吗?徐氏点点头。

你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就传午膳?还是先喝点熟水,稳一稳。

妻子温柔的声音让李诚业眉眼间的戾气散去不少,他摆摆手道:不必了。

你带着婳婳,现在就去看看铭洲那孩子吧。

我送些人参就行了吧,不必亲自去探望吧。

且不说铭洲是个晚辈,再说铭洲到底年轻,多多少沉重的心思,只要能想得开,身子也能很快恢复过来的。

说白了,徐氏就是不想去,更不想带婳婳去蹚徐家的浑水。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了,也不会进一家门。

但李诚业今日却格外坚持,甚至眉宇间没有平时对妻子的和气,像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样。

你还是去吧。

听他语气严肃,徐氏有些不高兴嗔道:你回来对我板着脸,话又不说明白……李诚业拿自家媳妇没法子,笑了笑,又过去捏了捏李清婳的小脸,继续道:你听为夫的,且去便是。

带不带东西都不要紧,只要你带着婳婳去了便是了。

徐氏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她听李诚业如此坚持,再加上语气如此严肃,便知道自己必须要带婳婳去一趟。

婳婳你去换件衣裳,一会跟娘亲去你表哥那。

什么东西都不要带,娘亲会准备好的。

徐氏吩咐道。

去徐府吗?李清婳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见铭洲表哥?李清婳不知为何,已经不那么期待了。

但既然铭洲表哥病了,那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李清婳点点头,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了一身青缎子珍珠扣对襟长裙,头上也简单簪了几颗东珠,便随着徐氏一道出了门。

徐府不算小,毕竟是之前花了两三万两银子置办来的。

李清婳和徐氏在正厅坐了一会,正觉得有些不耐烦,便见小丫鬟过来恭敬解释道:太傅夫人,我们夫人一直在照顾公子,方才刚陪着公子用完药,更衣之后就出来拜见。

不急。

徐氏依然不明白丈夫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来一趟。

但既来之而安之,徐氏抿了一口熟水,坐在那等着。

她对于这座府邸的记忆并不多,因为后来祖母搬出了这座府邸,去了城外的庄子住。

美其名曰是颐养天年,实际上却是看不惯徐府这幅重男轻女的做派。

李清婳坐在徐氏身边,虽然也对徐府有些好奇,但却没有探头探脑地多看,只是不时简单打量一下。

卢氏来的时候神色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便满脸都是笑意。

妹妹可算是来了,婳婳也来了,铭洲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这样直白的态度让徐氏不高兴,但念在孩子病了的份上,她没计较,淡淡道:我给铭洲带来了一些药材,也不知道能用上哪样,索性一样捡了一些。

卢氏看了一眼,便知道那药材也是宫里李贵妃赏的。

外头市面上可买不到那么粗的人参,都要长成人型了。

她心里高兴又羡慕,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铭洲那孩子也是想不开。

他啊,心里惦记婳婳……李清婳早已垂下头去,神色不明。

徐氏适时清了清喉咙道:话不能这么说。

虽然是亲戚家,可铭洲是个懂事知礼的孩子……卢氏脸色有些讪讪,换了话题道:你们用了午膳没有,我这就传话下去,让下人安排午膳。

我记得婳婳喜欢吃甜的。

李清婳记得小时候舅母就是这样,什么都可着自己的口味来。

她一直以为舅母很喜欢自己,但后来她发现,舅母其实是刻意在迎合自己。

因为有一次外头纷传李太傅贪污赈灾银子,那会舅母对自己的态度便不是很客气。

李清婳从那时就知道了,舅母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是太傅的女儿。

但李清婳自认,为了徐铭洲可以不在意这一点。

可渐渐地,她发现徐铭洲也并非印象中的温润公子。

于是二人就像现在这样,关系疏远起来。

徐氏也不打算多留,摆摆手道:不必了,诚业等着我回去一道用午膳呢。

小姑子与太傅感情好,卢氏老早就知道。

这也是她羡慕小姑子的理由之一。

徐安慎从来不会像太傅对小姑子一样对自己。

徐安慎深受徐老将军的影响,认为女子不过是传宗接代,掌管中馈的人罢了。

那好吧。

卢氏领头,带着徐氏和李清婳往后院走。

徐铭洲自己住了一间院子,名唤望月轩,是自己亲自书好后刻上去的。

看着那尚算看得过眼的三个字,徐氏蹙蹙眉。

卢氏却以为徐氏在欣赏徐铭洲的字迹,在旁吹嘘道:我是看不懂的,不过府上之前来过几位名家,都说这字不赖。

徐氏笑了笑。

二人不好进徐铭洲的卧房,便到正房去等着。

徐铭洲虽然病着,但总算走路是不耽误的,只是脸色一片惨白,与从前想必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样子。

瞧见李清婳,徐铭洲立刻便有些心痛似的,一幅想靠近却又不敢的模样,低哑着声音道:婳婳表妹也来了。

李清婳在外头面前不太爱说话,淡淡点点头。

徐氏便接过话茬道:好端端,怎么病了呢?铭洲,你是为了今年不能科举的事吗?有一些吧。

徐铭洲不好说已经不在意这事了。

那我就得说说你了,你要是因为这事上火,那不是让你娘亲难堪吗?你娘亲又不是不故意不还银子的,之前你娘亲跟我说是忘了。

徐氏道。

卢氏的脸色有些尴尬,好在徐铭洲摇摇头。

其实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事。

铭洲只不过是……他不好明说,看了李清婳一眼。

徐氏烦得厉害。

心道你要是喜欢婳婳,早干嘛去了?跟婳婳又发脾气又不让她去国子学府读书的,这一件件办得都是什么事啊。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徐铭洲的话撂在了那,当做听不见。

卢氏赶紧替徐铭洲又把话圆过来,继续道:妹妹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道这孩子什么脾气。

他啊,认准了一条道就要走到黑的,谁拦着都不行。

你也瞧见了,这其实么多大点事,可这孩子就急成了这样。

哎,我也劝了他好几回了,可他就是不听。

我看啊,这样下去都要出人命了,这哪行啊。

瞧着徐氏还有心情喝熟水,卢氏有些按捺不住道:我说他姑母啊,你也不舍得眼睁睁看着我们徐家的独苗活不下去吧。

到这会,徐氏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她是想明白了,原来卢氏这母子两个是合起伙来想拿徐铭洲的性命要挟自己。

她打算把徐安慎叫出来问问,他这个当哥哥的到底什么意思。

是真不在府里,还是藏着不露面。

可还没等徐氏开口呢,便有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外头京兆尹大人带着兵士过来了,说是要查查府里有没有窝藏罪犯。

作者有话说:我错了,哈哈哈,这章没让徐铭洲下线,下一章吧下一章,一定能下线了,大家可以猜猜是怎么下线的,猜中有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