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学府早在灾民褪去后的几日便如常授课了。
因林揽熙忙于赈灾, 所以一直由陈耿代为教授雪沁馆的琴艺课。
李清婳时而会去上一节琴艺课,以免琴艺生疏。
但多数时候,她都是待在雪沁馆里捧着书读。
而像她这样的贵女公子们都不在少数。
特别是那些即将参加明年科举的公子们, 更是很少去上琴艺这种锦上添花的课的。
这会,李桃扇也没去上琴艺课。
倒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正在收拾东西, 准备离开这儿。
她一度以为贵妃娘娘是在太傅府宣旨, 这旨意最多也只有李家人知道罢了。
然而, 她大大低估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的意味。
因皇帝刻意低调宣旨,所以那罪名的确是没传出去, 不过李诚业被贬官的事却是摆在面上的。
而金氏接连拒绝了好几位官眷的宴席邀请,也让大伙猜度出一二。
更有一些聪明的,已经将赈灾之时那发放肉粥和故意在城门口大肆施粥的事与小李府联系到了一起。
所以李桃扇每次来读书都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她受不了这种折磨了。
最后以至于连曹雪柔也过来问她, 你娘亲怎么不来我们府上呢?李桃扇这才知道, 原来在盛京城里,皇帝的一道责罚是足以压垮一座府邸的。
好在,国子学府的府首倒是没说什么。
毕竟,官场沉浮,人家见得多了, 不至于因此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但李桃扇自己受不了那些眼光,便跟夫子告了假, 说是要回府暂休一段时日。
她打算回府好好请一位夫子单独授课, 等到初试的日子再回到国子学府来, 一展头角。
她要赢得初试的第一名, 让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与此同时, 林揽熙正一脸忌恨地坐在自己的茶室里, 望着眼前的一张回部来书发怔。
就在今早, 他刚刚从御书房回来。
眼看着老头子愁得满脸困苦的样子,指着这张文书道:熙儿啊,朕实在是没法子了。
你瞧瞧,这可如何是好啊?因福州赈灾一事,国库如今空虚得很,现银现粮都不剩甚多,断然支撑不了与回部的苦战。
接着,是大将军出面。
他倒是愿意一战,只不过是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回部如今的兵强马壮,以及回部如今取得了多少临近邦.国的支持。
到最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句,若是坚持苦战,只怕,只怕我大盛,国命危矣。
这样的话,若非是事实,哪位臣子也不敢擅讲。
之后,户部工部都冒出来说话。
总之就是三个字,战,必败。
到最后,御书房只剩了两个人。
皇帝蹙着眉头,看着林揽熙道:熙儿啊,要不你就委屈一下吧。
娶回部公主为太子妃,也是权宜之计。
等过两年我大盛国力回复,你亦可废妃再娶,或是干脆将人送回去。
林揽熙懒懒嗤笑了一声。
原来天子也要受人威胁吗?父皇未免太没有出息了。
赵平胤差点就要拍着桌案说你老子早就把回部给铲平了。
可惜,他想着儿子的终身大事,还是装出十分痛苦的样子,慨叹道:父皇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想用你的婚事来做文章了。
可惜啊,身为太子,就是要承担起为国的使命来。
此刻不过是让你娶妻罢了,往后若是要你的命,只要能保住大盛,你也要乖乖送过去。
为臣民的帝王,便是如此。
……林揽熙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听见圣旨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逃不过去。
万般皆是命。
他不过是想尽己所能,挣扎一番罢了。
他喜欢李清婳,但的确不能做到,为了她,弃千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那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该做的事。
更何况,若是李清婳也心悦自己,林揽熙自认是要拼个天翻地覆的。
偏偏那小姑娘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没了表哥,却只想着读书,并没有半点男女情爱之心。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给她强加不快呢。
这样一句句劝着自己,可林揽熙依然觉得自己的心像在火上煎一般,只有痛苦,无尽的痛苦。
他这辈子都没喜欢过一个姑娘。
目光空洞的林揽熙站在御书房的台阶下,只觉得浑身的气力全被抽干了。
他恹恹地,嗤笑道:父皇要不要考虑换个太子啊。
赵平胤眉心一动,把早已准备好的一肚子话说出来。
回部兵强马壮不说,也早把咱们大盛的底细摸清了。
此刻换太子,只怕回部那些人不答应。
他们要的是公主成为太子妃,是两国永远交好。
此刻换一位旁的太子,他们必然会怀疑咱们朝堂动荡,蓄意设计……林揽熙觉得自己就好像秋后的蚂蚱一样。
明知无用,却还是要挣扎一番。
他声嘶力竭地嗯了一声,把大太监手里一直举着的文书接了过来。
老头子眼里终于有了些心疼,长叹一口气道:朕虽不知你喜欢哪位姑娘,但也知此女在国子学府。
既然你赈灾有功,往后又即将娶回部之公主为妃,那朕便许你在那做最后几个月的文夫子。
也算,也算朕对得住你了。
林揽熙还想说什么,但抬眸瞧见赵平胤此刻昂着头,似乎眼里蓄了一汪泪水,他觉得自己的喉头一堵,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天子尚且如此,自己一个区区太子又能如何。
林揽熙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御书房。
昌宁什么都不知道,便上来喊恭喜,问他是不是能做国子学府的文夫子了。
林揽熙唇边苦笑。
是啊,能做文夫子了,可自己实在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把旨意扔给昌宁,昌宁的脸色也变了。
爷。
这一句爷里没了往日的嬉笑,多了些沉重,多了些心疼。
林揽熙摆摆手。
无妨。
我好歹还能陪清婳一段时日。
最好能送她入殿试。
到时,她的名声,性格,地位都会远胜如今。
那时再嫁人,她一定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昌宁只听自家主子的声音越来越轻,话里的意思却又越来越沉重。
爷。
昌宁又喊了一句。
您娶了回部的公主为正妃,大不了娶李姑娘为侧妃呗。
哪怕是太子侧妃,也比旁人不知尊贵了多少呢。
您要是再多疼她一些,那谁敢小瞧李姑娘不是。
昌宁说着话,抬眸往林揽熙的脸上看去。
他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无力而憔悴的神情。
而他也并未听见小祖宗的回答,只是听林揽熙似乎是用那低哑的嗓音嘲笑了句什么。
昌宁不懂。
林揽熙却很明白。
当你深深喜欢一个人时,是不可能让她受一点委屈的。
侧妃?连正妃都怕她嫌弃啊。
林揽熙坐在茶室里,命昌宁把文夫子要用的书全都拿了过来。
他要让她成为丹冠,成为举国无人不知的丹冠。
那时,无论他们李家选了谁做夫婿,都不会欺辱她半分。
去上课。
林揽熙叹了口气,从文夫子要用的书里拎出来一本。
他头一回庆幸自己从前不曾惫懒,多年苦读总算有些用处。
大盛的男子科举主要考算术与文才两样。
其中文才的考题又有两道,一为论时事,二为制定题目做诗词歌赋中的一种。
女子科举亦同。
至于什么四书五经之类的,皇帝不喜死记硬背,主张在论时事里头引经据典,此为上乘。
林揽熙倒也赞成老头子对科举的改进。
林揽熙即将进门的那一刻,恰好碰上李桃扇拎了书袋准备出门去。
林?林夫子?李桃扇万万没想到她以为已经不再教授琴艺课的林夫子竟然重新出现在了国子学府。
她注意到他的手里拎了一本文夫子所用的书。
再加上,他踩着木铎之声进雪沁馆。
李桃扇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睛微微放大道:林夫子您是要来这教文才吗?她不想走了!林揽熙蹙蹙眉,因她挡住了自己的路。
身后的府首很快解释道:林夫子,这位学子告了一月的假,暂时不会留在这读书了。
月末初试才会回来。
李桃扇赶紧把书袋藏在身后,啊,这个,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昌宁知道主子一向不喜欢这位姑娘,赶紧顺势道:那奴才送这位姑娘出去便是。
府首大人,辛苦您代为介绍。
应该的,应该的。
府首垂头答应。
而后,在李桃扇一脸怨念与后悔的目光里,林揽熙进了雪沁馆的门。
府首立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雪沁馆的新夫子,大家想必也认识。
往后就这位林夫子代从前的岳夫子授课。
说罢这句话,府首冲着林揽熙一笑,扭头离开了雪沁馆。
雪沁馆内,众人无不讶异地看着上首风度翩然的林揽熙。
当初入学的时候,谁也想不到能得当朝太子爷亲自教授琴艺课。
现在,谁也想不到,太子爷不教琴艺了,却改教文才了。
然而,文才毕竟是一门十分重要的科目。
虽然能得太子爷教授是好事,可大伙还是有些怀疑他是否能教好。
林揽熙也不打算拿这么多人的前程开玩笑。
他喜欢李清婳,要教好李清婳,不代表着不会好好授课。
所以在一进门,他便随意点了几人,让这几人任意出一些考题。
然而,他不经思索地便能说出答案。
如此不出半节课,众人便已经被林揽熙折服了。
自然,里头也包括李清婳。
李清婳从前在惠光书院的时候便知道他读书好,却没想到,已经可以达到夫子的程度。
她的美目里噙了一丝惊讶。
然而林揽熙的心却忽然抽痛起来。
他能陪她的日子不多了啊。
他咬着牙,在提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便叫出了李清婳的名字。
文夫子提问是经常的事。
李清婳现在的性格也比从前胆大了许多,她昂身玉立,奶白色的外袍衬得整个人更加雪肌红润。
她一字一句答了林揽熙的话。
林揽熙隐忍着,决心把她当做平常的学生一样对待。
毕竟从今以后,她与自己毫无干系了。
自己唯一的使命便是让她成为丹冠。
权当自己是一名真正的夫子吧。
林揽熙自认自己做得到。
于是在她答了自己的问题后,林揽熙淡淡地摇了摇头。
不对,都不对。
不对吗?李清婳抬眸看向林揽熙。
用她那一双湿漉漉的眸子。
方才还决定以后要以铁石心肠对待她的林揽熙在这一瞬间便陷了进去。
他吸了一口凉气,暗骂自己怎么可能抵御得了她啊。
此刻,他对情感的压制完全是没有意义的,什么回部,什么百姓,什么战事,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陪着她吧,看着她吧,这辈子就这么守着她吧。
这一个个念头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在心头用力滋长,让林揽熙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
这她娘的夫子可真是折磨人。
林揽熙将卷在手里的书本捏得狼狈不堪。
他蹙着眉,干脆不看她了,尽力用不耐烦地语气道:下课去我茶室,我单独给你讲你错在什么地方。
没空在课上跟你浪费时辰。
的确是浪费时辰。
林揽熙光是调整自己的气息就用了许久。
这样下去,这堂课还怎么上。
他总不能真的把这么多学子的前程不当回事吧。
林揽熙暗骂老头子造孽。
然而李清婳从来没被夫子用这样重的话说过。
她清清楚楚地在林揽熙眼里看见了不耐烦。
她也不知道,那其实是他对他自己的不耐烦。
不自觉的,李清婳的眼圈有些微红,喉头也不自觉哽咽了一声。
但她很快用翻书的声音掩饰住了,并无旁人听见。
除了,站在前头的林揽熙。
她坐在第一排。
然而林揽熙很怀疑,即便她不坐在第一排,自己也能清晰地看见和听见有关她的一切。
眼瞧着她的脖颈微微耸动了一下,林揽熙便立刻慌了起来。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大概是让她误会了。
废物。
林揽熙暗骂自己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好在这会,众人正在思索他刚留下的一道题目,并未察觉到林揽熙的动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纵容自己的脚步走到她的身边,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低道: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林夫子在向自己解释?李清婳昂着脖子抬头看见他,但见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眼底噙着十分的柔和与耐心。
李清婳莫名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她不喜欢这样胆小的自己。
没,没事的。
李清婳声如蚊讷,白皙的脸颊上肌肤雪腻,像温润的白玉,引人尝.吮。
林揽熙别过脸不去看她,将手指在她的书上点了几处道:你看这。
从这几处就能看出来,你方才所引论的据典是不对的。
你仔细想想,一会去我茶室,再答一遍。
李清婳早已习惯林揽熙是位负责任的夫子,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不过,等林揽熙的手指移开她的书本,她便发现,自己刚才光看着那双大手上鲜明的指节和白皙的肌肤了,根本没记住他点了哪几处。
李清婳为自己的不认真愧疚不已。
她咬了咬嘴唇,又尽力回忆了一下,可还是没想出来。
林夫子点的太快了。
她有些泄气地扭头看了看林夫子的背影,他此刻正在指点一位公子的答案。
自己总不能把人叫过来再点一遍吧,那才真是浪费别人的时辰了。
李清婳赧然地吹下头,决定努力把这页书全都重新读一遍。
这会,柳知意已经不再来国子学府读书了。
不光是她,很多不打算参加女子科举的人都已经不再来了。
所以如今雪沁馆里变得空荡不少。
至于天德馆的那些公主们,她们才不会自降尊贵地参加这种考试,所以据说那边的读书氛围倒是很轻松。
林揽熙在这一堂课并未在去李清婳的身边。
因为他很惊讶的发现,雪沁馆里的这些学子读书用起功来,半点都不比外头那些苦读的学子查。
他们并不因为自己身份比寻常人贵重便因此自视甚高。
这样的学子,让他不能懈怠。
这些公子,也都将是大盛的肱股之臣。
而这些贵女们,将来也不会差。
林揽熙想起这些年,从读书科举到选贤任能都是太傅李诚业在主持。
如此看来,他倒的确有些本事。
等到回了茶室,李清婳恰好已经跟了进来。
林揽熙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如果说所有人都在努力的话,那李清婳无疑是其中最努力的那一个。
不过一堂课的功夫,她的书本上就已经记满了。
知道自己方才的答案错在哪了吗?林揽熙问。
李清婳坐在幽香阵阵的茶室里,忽然觉得身上披着锦袍有些热。
不过她很好的忍住了,正色道:错在,不该用镜花水月的典故,以佛论诗。
还有呢?林揽熙微微蹙眉。
这不是自己刚才给她指出来的地方。
李清婳便又用吴侬软语试探道:还有,不该用谢臻论诗的话。
还有呢?他继续追问。
李清婳便有些茫然了。
因实在没记住他方才指点的是什么,所以自己只能把一页书苦读了几遍。
偏偏这页书提到的典故太多,让她一时有些对不上号。
林揽熙追问的声音倒是不急迫,可李清婳很少遇到被夫子质问的时候,这让她有点紧张。
她一紧张,便迫切地去翻书。
西洋钟的声音滴滴当当,熏香又引得人醉。
紧裹着的袍子束在领口,让李清婳越发觉得起了一身的细汗。
林揽熙的心神从眼前的书本上抽离,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女已经是满脸涨得通红了。
他尽量告诉自己,除了读书一事,李清婳跟自己毫无关系。
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自己将来太子妃的位置属于回部的一个陌生女子。
可他的呼吸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变得不平静。
他根本做不到不管她。
林揽熙无奈着走到她身边,一把扯开她所披着的外袍上的抽带。
才十月。
林揽熙不耐道。
他本是随手的举动,毕竟常人都会在外袍下面穿着常服。
之所以穿着外袍,不过是为了御寒罢了。
他浑然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然而李清婳却呀的一声。
林揽熙低头去看时,这才发现她这件衣裳大概是特制的。
她的外袍与她里面的锦衣是连在一起的,二者用的是同一条带子。
所以林揽熙方才随手这么一拉,实际上是把她领口的带子也拉开了。
白皙的脖颈下面,是同样的白皙。
林揽熙看一眼便移开脸。
而李清婳也背过身去,赶紧重新把外袍上的带子系好。
这件衣裳是燕儿亲手做的,非说是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创举……李清婳恨不得揍燕儿一顿。
等到林揽熙再看见李清婳时,她的脸几乎像那日的晚霞一样红。
最可怕的是,那双原本就湿漉漉的眼眸里,此刻噙着满满的一汪水。
在林揽熙看来,那简直是满满的欲.惑。
该死。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他咬着牙转过身去。
心里一个劲儿地纳闷,自己为什么一看见这个小妖孽就什么都控制不住呢?从前那么多宫女贵女,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林揽熙觉得烦躁,又怕她跑掉,便咬着牙道:本夫子不是故意的。
李清婳捂着领口,一幅柔弱可欺的模样,恨也不是,埋怨也不是,噘着嘴坐在那,一时委屈的不得了。
我错了还不成吗。
林揽熙的神色恢复过来,重新坐到她身边的圈椅上。
堂堂的太子爷,头一回给人家道歉。
话说完,他觉得这场景怎么不对劲。
好像有些熟悉似的。
几个月前,她站起身,软言细语道:林公子,我错了,不该误会你的。
此刻,是自己在这,好言好语地哄着人家。
果然是掉了个个。
李清婳也知他不是故意,却依然觉得心里委屈。
虽说里头穿了小衣,可她依然,依然觉得不是滋味,觉得羞臊而难过。
林揽熙心头慨叹。
他想,大概要是自己真的与那回部公主成了婚,只要这小姑娘撒撒娇,自己也肯定会魂不守舍地跟着她后头转吧。
眼门前,看她这幅样子,林揽熙半点法子都没有。
他能调兵遣将镇压数千灾民,能上战杀敌,能舌战群臣,却依然摆弄不了这个小姑娘。
李清婳。
林揽熙的声音低哑而魅惑。
李清婳蓦然抬首,一不留神便掉进他那双深邃的眼底,然后彻底陷了进去。
他坐在那,却依然胸膛挺括,腰背笔直,简直是李清婳见过的最英俊神武的男人。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从一出现,便成了自己甩不掉的人。
李清婳觉得脸色继续涨红,红得像锦袍上绣着的牡丹花一样。
林夫子,您,您能不跟别人说吗?李清婳鼓起勇气道。
那一双鹿眸里藏着一半灵气,另一半则成了乞求。
拜她提醒,林揽熙眼前又出现了那雪白的肌肤和一件粉嫩的小衣。
林夫子。
李清婳又求了一句。
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吴侬软语很适合求人。
林揽熙觉得,其实只要她张口,就一定是无往而不利的。
好。
林揽熙答应下来。
李清婳似乎微微放了心,肩膀都松快了一些,又把目光聚焦到眼前的书本上,然后有些哀怜地再次看向林揽熙。
夫子,夫子刚才点得太快了,我没记住……林揽熙拎起自己在私库里重新翻出来的一根白玉笔,无可奈何地替她把刚才的几处一一圈好,心里盼着她可别再哭了。
若是她再哭,只怕自己就真的要千里走单骑,把那回部的首领连同公主全都杀死了。
你把你的答案写下来吧。
圈完几处,林揽熙把手里的白玉笔扔给她,然后又随手递给她几张白鹿纸。
没想到李清婳默默把白鹿纸放到一边,然后从自己的书下抽出了几页花帘纸。
白鹿纸太贵重了,她不舍得用。
林揽熙被磨得半点脾气都没有,站在一旁索性替她磨了几下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