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呢?祝宝荣站在多福轩门口等得不耐烦, 催着昌宁问道。
昌宁苦笑道:宝荣公子,爷在批奏折,一向是忙不完不出门的。
可我有要紧事找他。
祝宝荣跺着脚。
您再等等便是。
昌宁好脾气道。
祝宝荣裹着一件暗红披风, 衬得越发眉清目秀。
看来你们主仆二人还都不知道。
要不然也不会坐得如此稳当。
您这话是何意?昌宁没懂。
祝宝荣呵呵一声道:你只看我如何一句话把你们爷叫出来便是。
那不会。
奴才上回传陛下的旨意都没把爷叫出来呢。
咱们这位爷啊……昌宁的话音还没落,祝宝荣便扯开嗓子喊道:太子爷,今儿拿到的消息, 徐府那位嫡长子铭洲中了状元了, 陛下任命他为翰林院编修, 暂代国子学府的府首一职。
徐铭洲?不可能啊。
昌宁正诧异着。
而这会,多福轩的门啪嗒一声被推开, 然后林揽熙蹙着眉走出来:你说的是真的?现下人已经在国子学府了。
祝宝荣没想到林揽熙的神情比想象的更加严肃。
他只知道林揽熙是喜欢上了李清婳,却不知道他如此把她当回事。
林揽熙咬咬牙,骂了一句混账。
又看向昌宁道:这事本王如何不知?昌宁一怔, 可林揽熙自己也想明白了, 今年的科举自己一直都没管,而这些日子又一直忙着办老头子交下来的差事,或是陪李清婳读书。
倒是出了个漏网之鱼。
原来的府首呢?林揽熙问。
祝宝荣有些讶异:上个月就已经向上头递了告老的折子了,毕竟年岁不小,身子总病怏怏的。
今日既然那位铭洲大人去了, 他应该收拾铺盖归乡了吧。
您不是在那做夫子,怎么竟浑不知?昌宁在这会插言道:咱们爷何曾在意这些小事。
不过话说回来, 之前徐夫人想了法子不让这位铭洲公子参加今年的科考。
看来徐府并没有把徐夫人的话当回事, 偷偷还是让铭洲公子去了。
这位铭洲公子倒也是给长脸, 竟然高中了状元。
殿试……哼, 老头子也真是糊涂了。
林揽熙烦躁地转动着手里的扳指, 一想到李清婳在那, 就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去国子学府!不批折子了?祝宝荣说笑着,却也紧紧跟了上去。
昌宁有些惊讶地看他。
他无奈地摊摊手。
之前跟柳家那位嫡女坦白了我之前的那些混账事,知意姑娘生了气,我得去哄哄。
……怪不得非要勾着太子爷一道去呢。
昌宁拿这两位没法子,屁颠屁颠跟在了后头。
而另一边的国子学府里头,李清婳也没想到能在这再次见到徐铭洲。
那是正在上算术课的时候,徐铭洲一身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厮。
算术夫子显然因为授课被打断而有些不耐烦,不过他还是给足了徐铭洲面子。
无事无事,我不过是随处走走罢了。
徐铭洲笑吟吟地摆摆手,又望着坐在雪沁馆的众人道:旧地重游,果然滋味不同。
身后的夫子点头道:是啊,听说徐大人前几个月还在此读书,而两三个月后便高中了状元,实在是天资聪颖,并非凡人啊。
哈哈哈哈。
徐铭洲恣意地笑了笑,浑然不提这些日子吃了多少苦头,只是看着下头的众人道:眼瞧着就是女子科举的时候了,明年又是科举之时,在座各位都要用心读书才是。
本府首等着你们与我一道做同仁的时候。
虽然算术夫子觉得这位新府首有些猖狂,但这些贵女们与公子们还是很羡慕的。
毕竟这位新府首的确是年轻有为。
而且长得也仪表堂堂。
旁边的李桃扇讶异又激动地看着徐铭洲。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表哥竟然能在这样的困境下考中状元!她忘了之前对徐铭洲的嫌弃,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冲着左右低声道:这位是我的表哥呢。
你表哥?有位贵女眼里果然有些羡慕。
真是厉害啊。
这么年轻就中了状元,做了府首了。
是啊。
李桃扇冲着徐铭洲招了招手,但是徐铭洲却并没有理会她。
真是你表哥吗?旁边的贵女有些嘲讽的意思。
李桃扇一阵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可能是不方便跟我打招呼吧。
然而下一刻,徐铭洲却笑笑,看着算术夫子道:这位夫子,本官的表妹也在此间读书。
今日既然来了,受家母所托,有些书本要转交。
不如请夫子先准片刻的假。
那是自然的。
算术夫子答应下来。
而雪沁馆里的众人都有些好奇。
李桃扇则挺直了腰板。
她就知道,凭借自己跟铭洲表哥的情义,表哥此刻最想见的人一定是自己。
是你吗?旁边的贵女有些好奇地问。
李桃扇抻了抻裙裾,点头笑道:自然是啊。
表哥只怕已经恨透了李清婳,又怎么会承认这个表妹呢。
她的膝盖一曲,便要站起来。
而李清婳则连头都没抬,她也觉得徐铭洲应该是奔着李桃扇来的。
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官服,面如冠玉的徐铭洲点了点李清婳。
表妹。
李清婳的脸登时红了。
李桃扇则弯着膝盖,死死咬住了嘴唇。
他竟然还没忘了李清婳!不得已,李清婳跟着徐铭洲进了茶室。
而进了茶室的徐铭洲似乎一下子便成为了另一个人。
他两手展开,让李清婳看着自己的官服道:如何?婳婳,表哥今日是不是大大长了你的颜面?李清婳蹙着眉,想不通究竟是徐铭洲变了,还是他一直就这样。
她往后退了一步,眉眼低垂,不打算吭声。
好在茶室的门开着。
他总算还知道些分寸。
见到李清婳依然谨小慎微的样子,徐铭洲清了清喉咙,神智渐渐从膨胀中清醒过来,笑道:婳婳表妹,当初的事,是表哥不对。
可表哥也真的付出了代价。
你瞧……他掀开袖子,手臂上是斑斑驳驳的伤痕。
李清婳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像是看疯子一样看了一眼徐铭洲。
徐铭洲赤着胳膊道:你可知这几个月,我过得是什么日子?从你和姑母离开的那日起,爹爹就想尽法子让我参加科举,又命我务必在这一回考出成绩来给家中撑颜面。
我娘则被爹爹送入书房,用以监督我。
说着,他嗤笑一声。
这两个人真是疯了。
你瞧我手上的伤痕,全然是我爹娘亲手划下的。
每回我累了,倦了,便用小刀刻下一道。
所以啊,表妹,你以为表哥的状元身份是如何来的,是我这些日子不眠不休换来的,是我拿命换来的!他越说情绪越激动。
伴随着那挥舞的手臂,斑驳的伤痕像是一条条活起来的虫子一样,让李清婳看得恶心又难受。
好在,徐铭洲说话之间,袖子渐渐落了下来。
表妹,你放心,过去的事我也不会怨恨你。
毕竟,是我对不起在先。
而且,哈哈,要是没有姑母如此逼迫,大概我也不会一举得个状元啊。
徐铭洲神色愈发得意。
李清婳蹙蹙眉,如月色般的容颜不惹一点尘埃,她有些紧张,却又鼓起勇气道:府首见谅,学生要去读书了。
李清婳的疏离与淡漠让徐铭洲有一瞬间的恼火。
不过他嘴角很快重新挂上笑意。
婳婳表妹,你真打算一直耽误太子爷吗?李清婳的脚步立刻停住。
徐铭洲的声音如毒蛇般尾随而来。
婳婳表妹,你以为太子爷为什么要过来做夫子?不过是因为从前在国子学府的时候欺负过你,觉得有所亏欠罢了。
可你知道人家太子爷一日要忙多少政事吗?你知道你占用了太子爷多少时辰吗?婳婳表妹,姑母和姑父不忍心告诉你,但表哥不想看着你被蒙在鼓里。
你知道外头如何纷传你与太子爷的关系吗?都说你是攀附皇族之辈呢。
徐铭洲的声音温柔却又句句敲击着李清婳的心。
李清婳的背影纤美,粉拳紧握。
徐铭洲上前走了几步,继续轻声道:婳婳表妹,如果你想考女子科举,表哥帮你最合适不过了,何必要求外人。
说实话,其实表哥来这做官,完全是为了你。
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放风筝的场景吗?那风筝被树枝刮住,我一点点爬到树上……仗着李清婳胆子小,徐铭洲想一点点走到她的身边,一句句话劝中她的心。
然而今日的婳婳,绝非从前的婳婳。
这是国子学府的头名。
是太子爷最骄傲的学生。
她转过身,眉眼里是徐铭洲从未见过的坚定。
府首大人,学生告辞了。
站住。
我是府首,李清婳,你还当我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徐铭洲吗?徐铭洲拦住了李清婳的去路,周身的气度浑然变得威严起来。
数月的苦读,一朝的得势,让徐铭洲身上的温润浑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狠意与决绝。
李清婳的脚有些软,但她的一双鹿眸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
她说话依然是吴侬软语,但却有了些温柔的力气。
在我眼里,你远不如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是的铭洲表哥。
她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从前永远说不出来的充满攻击的话,惊得徐铭洲脸色大变。
而说罢这句话,李清婳扭头便离开了茶室。
徐铭洲怔在那,气的一把摔了手边的杯盏。
这会,外头恰好传来李桃扇的声音。
表哥?她倒是叫的亲切。
徐铭洲暗想。
可经过数月读书之苦的徐铭洲此刻已经越发明白,虽然自己已经得了翰林院编撰的职位,可这不过是正六品罢了。
代府首一职便更是捡漏了。
所以,要想真的入陛下的法眼,唯有靠住太傅府这棵大树。
既如此,少不得要置个人私情于不顾了。
再说,若是李桃扇自己过来,他还能解释一番。
可偏偏她身边还有另外的贵女。
在雪沁馆,一位表妹是正常,若是有两位表妹在这,只怕人家觉得自己不是来做府首的,而是来认妹妹的。
于声名大大不利。
于是徐铭洲硬下心肠,摆摆手道:虽然你我也是亲戚,但我真正的表妹不过婳婳一人。
桃扇,你既然身为国子学府的学子,还是叫我府首吧。
作者有话说:铭洲上线,然后也就两三章就彻底下线啦~出来主要推动一下婳婳和太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