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5 章

2025-04-03 04:25:01

徐铭洲锁了门出去, 李清婳便试探地动了动手脚。

虽然依然十分软麻,但至少能动了。

她双手撑着床榻,使劲全身力气将双脚移向地面。

她方才已经看到了, 不远处的桌案上有一根烛台。

只要拔掉蜡烛,那烛台上的尖锐部分便能当刀子用。

成不成,也只能赌这一把了。

折腾半晌, 李清婳的双脚终于落在地面上, 她努力地站起身, 却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因身子不稳,她的眉角刚好撞在了椅子上。

嘶。

李清婳疼得一把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眉心紧紧蹙起,方才在眼里转了几圈的眼泪顺势从眼尾滑落。

她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腿,希望能借此让它快点苏醒过来。

可那腿似乎跟灌了铅似的, 无论如何都不能抬起来走半步。

她还要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十一月末, 冰冷的地面上散着华丽的裙摆。

然而裙摆之上,却是一个紧紧咬着牙根的少女。

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李清婳想起自己的父亲母亲。

她不能成为他们的耻辱。

不顾地面的脏冷,李清婳用手撑住前方的地面,拖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移动。

一寸又一寸。

外头似乎还有卢氏的吵嚷声, 一句一句像鬼魅一般缠着李清婳。

她努力不去想眼下自己的境况,把注意力全都聚焦在那根烛台上。

那是救命稻草。

只要能抓住它, 就有一搏的余地。

李清婳用尽全身力气, 又向前移动了半步。

这会, 她的身子已经又冷又热。

冷的是与地面接触的那部分, 简直是侵入骨髓的冰凉。

热得则是上半身, 药劲加上用力的缘故, 让她的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前还有七八步的距离, 身后距离床榻不过一步之遥。

而这会,距离徐铭洲出门,已经很久了。

她的内心隐隐有些绝望,眼泪不由自主地噼里啪啦落下来,可心底却依然告诉自己要坚持。

她不能坐以待毙。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浮现出来的是林揽熙。

她不想让他失望。

更不想……李清婳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到一边。

然而下一刻,外头忽然传来徐铭洲的声音。

因为太过紧张和恐惧,所以她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些什么。

但的的确确是他的声音无异。

李清婳心里的绝望越来越浓。

以眼下的局面看,她根本不可能拿到烛台了。

甚至,连触柱而死都做不到。

她努力拖着身子,无力而痛苦地靠在了桌案下头。

冰冷的理石桌案让她的身子浑然一凛,粉嫩的嘴唇此刻已经微微泛出血丝来。

大概这辈子也就如此了。

她抱着自己的肩膀,沉沉闭上了双眼。

大门被几下打开,沉重的脚步走进门来,直奔榻上而去。

但很快,那人又转过头来。

李清婳感受到自己已经被目光锁定了。

她哀戚而无力地睁开双眼,却在这一刻看见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林揽熙。

他眉眼里噙着化不去的心疼,微微上挑的眼尾竟也有几分敛然。

李清婳。

他低哑的声音靠近,然后便把她接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李清婳的情绪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而难以收敛。

她几乎是苦笑并存地张开了口。

夫子啊……一句话,让林揽熙魂牵梦绕的一颗心变得七零八碎。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

房内没有烛光。

月色借着窗户洒进来。

然而屋内却没有了方才的清冷与哀戚。

李清婳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啜泣不停,嘴里嘟嘟囔囔地全是委屈的话。

他任由她靠着,一双大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

不怕了。

李清婳觉得一点都不怕了。

身子依然是软的,脚更是软的。

她走不得路,只能软趴趴地靠在他身上。

但她就是不怕了。

她甚至有了一些底气。

一些让她可以尽情地释放方才的委屈与畏惧的底气。

林揽熙的声音低哑,华美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愈发贵气。

然而在她这,他的贵气全然化作了宠溺。

外头的吵嚷声打断了李清婳。

婳婳红着眼圈抬起头来,微微噘起的嘴唇轻启,林夫子,外头怎么了?林揽熙冷冷嗤笑。

侍卫将这的人都捆了,正要送到慎刑司发落。

慎刑司?李清婳不明白为什么是慎刑司。

那是宫里的罪人才要去的地方。

林揽熙嗯了一声解释道:若是送去了京兆尹那,事情就闹大了。

只有送到慎刑司,我才能把事情悄无声息地压下去。

说着,他又看向李清婳。

同样的道理,你现在不能回府。

我会找人去给你爹娘报平安,但你不能回去。

你今晚先去太子府暂住,明日宫门一开,我便将你送到皇祖母那。

然后对外说是皇祖母派人召见你,因太过喜爱你,所以留宿一晚,明白吗?这是最好的选择。

李清婳很明白。

太后娘娘会愿意出面帮我吗?李清婳的眼圈微红,配上湿漉漉的双眼,便是绝美。

这样的一张脸,在林揽熙眼里,只要她想提什么要求,几乎都是无往而不利的。

会的。

林揽熙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又一点点扶着她走到门口。

我要你看着他们,让他们跟你道歉,让他们悔不该当初。

借着他的力气,李清婳觉得酸软的腿总算能勉强走动了。

她一步一步,将方才艰难爬过的地方踩过去,直到站到了门前。

这一刻,她才发现,徐铭洲不是没有准备。

除了一些正常的护院之外,似乎他还雇了一些旁的人手。

徐铭洲和卢氏跪在最中央。

看见李清婳出门,昌宁上前拿掉了他们嘴里的布。

婳婳,婳婳,你说话啊,是你愿意陪铭洲一起来的,对不对?铭洲没做错什么,是不是?卢氏一开口便叫李清婳的名字,与方才的趾高气扬完全不同。

她们实在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样快。

更没想到,太子真的会亲自出马。

本以为最多是李诚业带些人手,她们还特意在其他几个庄子故意安排了些假象。

铭洲,铭洲,你再劝劝婳婳,你再跟太子爷求求情。

你是状元啊,你是新科状元,太子爷爷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铭洲!卢氏冲着徐铭洲喊道。

可徐铭洲的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

败军之将,没什么好说的。

你非要让她上妆!还要上什么艳丽的妆!要是没这事,眼下,眼下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卢氏情绪忽然崩溃起来,然后开始嚎啕痛哭。

徐铭洲何尝不知道是因为上妆耽误了大事。

他心里其实早已开始后悔了。

彼时要李清婳上妆,是为了让她跟李桃扇更像一些。

万万没想到,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个决定,却导致自己满盘皆输。

别喊了。

错不在我。

徐铭洲的声音掩盖住卢氏的声音。

他的腮帮崩得紧紧的,用怨恨的眼神看向林揽熙。

事情全都毁在这位太子身上。

否则以李诚业此刻的忙乱,一时半会都寻不到这里来。

可他心里再恨,嘴上也不敢说,只能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求饶道:太子爷,是我糊涂了,是我猪油蒙了心。

可我,我跟婳婳是青梅竹马,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与婳婳是真心实意的,求太子爷成全。

您大人有大量,您能选的姑娘千千万,又何必与我争婳婳呢。

昌宁一个耳光抽向徐铭洲,很快打得他眼冒金星说不出话来。

让你道歉,让你说这些废话了吗?昨儿的新科状元,今日便成了阶下囚。

徐铭洲心里一百个不甘,他瞪了昌宁一眼,但昌宁很快让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境地。

几轮巴掌抽下来,卢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徐铭洲也不敢再说那些浑话了。

他一个劲地跪在地上磕着头,求着饶。

有话你们到慎刑司说去。

昌宁懒懒道。

慎刑司?徐铭洲以为林揽熙发过火也就罢了。

那,那种地方,进了就出不来。

我,我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太子爷送你去,你还怕自己去不成?昌宁嗤笑。

徐铭洲的脸色彻底白下来。

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

身后的卢氏紧跟着喊。

我也不去,我也不去。

但那些侍卫没给二人继续磕头求饶的机会。

待到最后,李清婳只能听见二人微弱的喊声。

婳婳我错了。

婳婳我对不住你。

婳婳,你跟太子爷求饶,舅母知错了。

李清婳!……方才酸麻的身体终于渐渐恢复了直觉。

但微微发肿的双眼和粉红的眼圈证明了她方才受过多大的委屈。

林揽熙陪着李清婳坐上了马车,一路无话地将人带进了太子府。

昌宁亲自去李府回话,既要让李大人与夫人安心,又嘱咐他们必须要继续寻人,否则更容易惹人生疑。

李清婳头一次来太子府,才知道原来太傅府的富贵根本算不得什么。

即便是夜晚,也处处生着精致的羊角灯,照耀着红瓦青砖,十分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