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李贵妃都想替李清婳出头。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 李清婳柔柔地开了口。
雪柔与我同在国子学府读书,自然是好友。
所以往后雪柔的亲事,还望姑母和太后娘娘照拂一二。
李清婳的声音清和软嫩, 是那些贵妇们比不得的娇弱。
但她话里的意思却也很明白,她不许曹雪柔打太子妃的念头。
李清婳说完这句话,其实心里也很紧张。
她从来没在这种宴席上如此大大方方的说过话。
但她也明白, 往后自己是太子妃。
这样的日子少不了。
不过, 席上众人可没人看出李清婳的紧张。
相反, 曹家夫人立刻凛然了。
这位未来太子妃上有太后贵妃照拂,如今又摆明了并非一味好性, 她哪里还敢多提什么,当即赶紧把话拉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哄了李清婳几句。
李清婳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觉得做腻了, 于是跟贵妃姑母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去更衣。
李贵妃身边的丫鬟亲自领着,自然不会出岔子。
直到半路,不知是哪来的一位小太监叫走了那位丫鬟,李清婳一回神便发觉自己一人孤零零在路上了。
她有些诧异, 正要抬腿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李清婳。
她抬眸望去, 只见傍晚的夕阳照耀下, 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华美男子正站在波光荡漾的御湖畔望着自己。
他眉眼跋扈又嚣张, 抬着胳膊摆摆手。
李清婳一颗心轻轻跃动着, 走到他的身边。
林夫子……叫我林揽熙。
林揽熙的声音带着些边疆的风霜之气, 低哑之中尽是疲惫。
因为想让她在新岁时分看见自己, 所以林揽熙是一路策马奔腾而回。
李清婳嗯了一声, 还没等继续说话。
便听林揽熙又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李清婳一怔。
林揽熙叹道:那曹家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明白?这样的人要是不让他们吃些苦头,将来还是会耽误你开心过日子。
我说了呀。
李清婳委委屈屈道。
林揽熙拿她没法子,叹气道:罢了,是我没跟皇祖母说明白。
你放心,往后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李清婳嗯了一声,随后又乖乖巧巧地跟着林揽熙沿着湖畔走。
林揽熙不吭声,她也不吭声。
快走到湖边的宫墙旁,林揽熙终于又忍不住。
李清婳,你就没旁的可说的?李清婳才刚要问出口的话顿时吞了回去,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林揽熙对上那双水灵灵的脾气,方才的火气顿时褪下去一半,无奈又气恼道:你就不能说想我了?李清婳背对着宫墙,霞光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衬得整个人像一幅温婉的画一般。
林揽熙的脾气更淡了,无力叹道:你不想我也不要紧,我实在是想你了。
何止是想了。
林揽熙深知觉得要是自己再看不见她,几乎已经快疯魔了。
他拼命让自己的思绪陷在战场上,这才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他与她坐在宫墙下的石凳上,轻轻喟叹。
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拿你半点法子都没有。
可李清婳的声音轻柔又娇嗔。
林夫子,我没说不想你呀。
林揽熙那双魅惑的双眼有几分意外地看向她,又听她继续说道:现在,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嫁给你了,对吗?林揽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初那个被自己厌烦的李家妖孽,现在像毒.药似的勾着自己的心。
他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
之后的时光变得愈发平淡。
因为大婚之前不得见面,所以李清婳再没见过林揽熙。
而因为待嫁的身份,她再去国子学府读书也不太适宜,故而把夫子请到了家中教导。
即便成婚,她也不想耽误女子科举。
很快便是六月。
在李贵妃的亲自主持之下,太子大婚处处体面周全。
从前很少有人进过太子府,自然也不知道太子府的富贵。
柳知意与赖舒玉一路相携,一边感叹那精致的亭台楼阁,一边念叨婳婳的福气。
很少有人能一生顺遂,但婳婳就是这种。
生在太傅府,大盛最尊贵的女子是她的姑母,如今又嫁给了太子。
赖舒玉想起当初林揽熙初到惠光书院的时候,那时候他眼高于顶,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李清婳除外。
不知怎的,二人总能牵扯到一起去。
现在看来,大概就是缘分吧。
两个人对席面不感兴趣,便去李清婳所在的新房里陪着。
本以为里头会有很多人,没想到进去才发现,只有一个燕儿陪着。
宫中那些亲眷呢?不是该过来闹新娘子吗?柳知意诧异地问。
她想起自己成婚的时候,那时候祝家的女眷几乎都到了,虽然都是些官眷人家,可说起话来还是荤素不忌,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发泄的地方似的,闹得她坐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张脸在盖头下面几乎红成了晚霞。
但此刻李清婳显然待得很自在。
桌案上摆着宫中最诱人的点心,旁边是一壶玫瑰熟水。
她显然已经用过半块,上头还剩了一半。
谁能想到太子爷这么细心呢?赖舒玉感叹。
太子府安排得这样妥帖,一定是因为主子背后嘱咐的缘故。
赖舒玉要等九月才成婚,还不懂人事,她眼下在意的是近来最烦心的管家之事。
娘亲让她从此刻学会管家,说这样婚后才不会被欺负。
所以她巴在李清婳身边,说了几句便绕到管家的事上去。
婳婳,太子爷说没说让你管家的事啊?你不发愁吗?太子府这样大的家业,可要怎么管啊?又要顾及与宫里的来往,又得打点与大臣的关系……我想想就头大。
你别吓唬婳婳,人家今儿是新婚之夜呢。
柳知意推着她。
敢情你家婆母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替你操.完了心。
赖舒玉嗔道。
其实也不是好事。
柳知意慨叹。
你不知道,说是什么都替我操.完了心,可也未眠操心太过。
连我一季穿的几套衣裳都替我选好了,问都没过问我一句,更别提让我选了。
那颜色样子老气得不成样子,根本穿不出去。
罢了罢了,今儿是婳婳的好日子,可别说这些不高兴的。
李清婳头上蒙着薄薄的一层锦绣红纱,似江南烟雨被强加了一层霞光,别有一番滋味。
她不觉得柳知意二人说的事情有多要紧。
之前昌宁曾经来太傅府传过话,太子特意从宫里请了自幼哺育自己的姑姑来打理太子府的事,不需要李清婳操心。
李清婳既然想去参加女子科举,那只管去便好。
这样的安排不仅让太傅府满意,更让李清婳开心。
倒也不是不能管家,可那样的人生她不喜欢。
眼下,她只想读书。
自然这样的话不必宣之于口。
柳知意与赖舒玉的日子不开心,她又何必把自己的省心故意宣扬出去。
婳婳,以后你成了太子妃,往后可不许不见我们。
赖舒玉撒娇道。
我们还像从前一样,成吗?李清婳也担心婚后的日子没有朋友的陪伴。
她喜欢林揽熙,但不代表可以完全失去自己的时间。
几个人开开心心地说定了。
赖舒玉才叫来外头的小丫鬟递上自己的贺礼。
那是一对颜色温润的玉梳,用来梳头最合适不过。
她觉得很适合婳婳一头乌黑的秀发。
柳知意则送了一柄玉如意安枕。
二人又陪了李清婳一会,外头便有人说席面已经散了。
二人不好再久留,说了几句话便退了出去。
留下燕儿与李清婳。
之后便是几道繁琐的礼节。
十全夫人进来剪了林揽熙与李清婳的一缕头发结在一起,又有下人捧着两杯酒过来侍候着用了,屋里才又安静下来。
燕儿笑着退出去,锁上了房门。
李清婳坐在松软的床榻上,感受到林揽熙站到了她面前。
可惜,眼下她顾不上他。
因为从小到大都没喝过酒,今日是头一遭,所以李清婳此刻正觉得面红耳赤,一颗心扑通扑通得跳,四肢软成烂泥,半点力气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之前姑姑提醒的一句话。
那合卺酒不必尽数饮下去,只要浅尝便可。
可惜,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林揽熙才刚挑开那锦绣红纱,便见她闭着眼向自己靠来。
她轻轻闭上的双眼如同一道弯弯的桥,落在她白皙的脸上,勾人又清丽。
江南的风似乎在一瞬间吹来,林揽熙方才还想着的什么理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婳婳。
他呢喃着搂住眼前人。
李清婳知道自己在他怀里,索性也不挣扎了,只是强挺着不睡过去。
夫子……林揽熙对她如此执着于这个称呼也没什么法子,懒洋洋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李清婳轻轻摆了摆头,像是要把醉意甩出去。
我不能睡。
知道你不能睡。
林揽熙的眼底挂着一丝笑。
不是,你不知道。
李清婳的声音温柔软糯,正是当初他所扛不住的那副嗓子。
我跟你说。
李清婳用一口吴侬软语,配上蚊呐般的声音,一句话勾起林揽熙的醉意,让他神智有些不清。
你说。
林揽熙闭上眼去寻她的唇。
我不能睡。
李清婳咬咬牙,努力睁开自己微红的鹿眸,用力道:夫子,我真的不能睡。
我今儿还有一卷考题没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