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李桃扇随着李清婳一起回太傅府上用晚膳。
李清婳用过便要回去合计孙淼的几首诗,于是早早退了出去。
剩下李桃扇陪着徐氏一块说话。
徐氏不怎么喜欢桃扇的长相,特别是一双狐狸眼,总觉得妖调。
但李桃扇跟徐氏说起话却很是亲昵,伯母瞧着这些日子气色越发好了,总觉得您脸颊红润润的,有时候比那二八佳人瞧着还要娇嫩些。
徐氏觉得她有点夸张,但也不戳穿,只柔声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懂事,我们做长辈的自然过得轻省。
李桃扇笑笑,但眼里却很快盛了些担忧,四处瞧着侍候碗碟的丫鬟们都已下去,这才抿抿唇道:伯母,提起我们这些晚辈,嗯,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
徐氏随手拈了一粒挂着白霜的葡萄,细细扒了皮。
是这样。
李桃扇吸了一口气,试探道:我瞧着这些日子,婳婳姐跟太子爷走得好像很近。
徐氏的脸顿时一沉。
李桃扇赶紧打圆场道:当然了,婳婳姐多单纯的人,肯定不会有旁的心思。
可太子爷那,却保不准……徐氏的心冷静下来,淡然看了她一眼,悠悠道:那以桃扇的意思,伯母该怎么做才好?李桃扇见她上道,很快道:伯母该规劝婳婳姐少与太子爷来往。
虽说如今男女可同室读书,但贵女们人人自持,可没有哪一家传出什么不体面的事。
婳婳姐那性子,若是真被唬住了,做出什么伤风败俗……徐氏吧嗒一声把没入口的葡萄放回碟子里。
李桃扇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徐氏的脸冷得厉害,方才的温柔贤淑顿时不见了。
按照桃扇的意思,婳婳是该退学回府,另请夫子了?李桃扇到底年轻,摸不透徐氏为什么动怒,当即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或者可以让婳婳跟太子故意闹出争执,让太子爷知道婳婳无意于他……这样就没人跟自己争太子爷了。
那还是退学回府好些。
徐氏越听越生气。
这样吧,我过两日就安排夫子入府,到时候再跟你爹娘说说,你们姐妹两个一道在我们府上读书,连带着那些个庶的,也沾沾光。
这……李桃扇心里一惊。
她可不想离开惠光书院。
虽说早有贵妃授意,她知道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
可若是太子不喜欢,那太子妃之位就毫无意义。
眼下在惠光书院,是她培养与太子情分的大好时机,她怎么可能放过。
徐氏一眼看透她的犹豫,淡淡道:看来婳婳还是更心仪惠光书院了?那就有意思了,既然桃扇都不怕生出不体面的事,怎么却担心我们婳婳呢……李桃扇脸色一凝。
徐氏继续语气慵懒却又透着坚定道:婳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别想拦着。
我对婳婳那孩子也有信心,她不可能会做出半点出格的事。
你们小李府跟太子之间怎么相处,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但我也不准你们把婳婳牵扯进来。
说罢这句话,她脸上带着薄怒,连句送客都没说,便走出了正厅。
身后的大丫鬟暗道畅快。
谁不知道,李诚葛的官位全是靠着太傅府得来的,还轮不到他们家的一位小娃娃教太傅家怎么做人。
后头,李桃扇讪讪咬了咬唇,不免有些后悔。
自己不该招惹徐氏的,那可是位护犊子护得要命的主儿。
而且,爹娘一向要看徐氏和大伯的脸色行事。
要是真惹恼了徐氏,那遭殃的可不止是自己。
李桃扇摸着胸口有些害怕。
不过她越害怕,越坚定了自己将来一定要成为太子妃的决心。
她不想再仰人鼻息了。
另一边,徐氏自觉带了情绪,怕这功夫接触家人会让大伙不痛快,于是领了丫鬟自己到后头去逛园子消化。
丫鬟是家生子,最贴心的人,不必藏着掖着。
她便问道:这些日子婳婳在忙什么?听说上回铭州公子来,提了一本诗集。
大丫鬟掌管府里一切动向。
徐氏放心了。
再让婳婳读读书,过两年大了……光是想想,她就有点舍不得。
大丫鬟就劝:铭州公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体贴小意又玉树临风,那是咱们最放心的人了。
难得的是咱们小姐又喜欢,多好。
是啊。
徐氏点点头。
婳婳心性单纯善良,只有交给铭州那孩子,我才放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李贵妃宫里,皇帝刚刚翻开赵揽辰刚写下的一篇策论。
一旁,李贵妃绣屏斜倚,一身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金步摇上闪着珠光的珠饰在耳畔轻轻垂下,盈盈含笑,国色天香。
赵揽辰十余岁的年纪,稚气未脱,但穿着神姿并不亚于林揽熙。
三人显得一团和气。
若褪去这一身龙袍身份,真真像是一家三口。
如此,就衬得孤身一人的林揽熙愈发格格不入。
他是来问安的。
可直到站了半个时辰后,皇帝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姓改过来?咬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回禀父皇,而今宫中所有人都忘了母后,母后亦什么都没给儿臣剩下,只有这样一个姓氏,故而儿臣不能改。
林揽熙的神情清冷执拗。
皇帝最恨他这幅看似恭敬有礼实际上却句句不说人话的样子。
混账!皇帝的怒气腾得起来,一把推了眼前的桌案道:你是大盛的太子,你只能姓赵。
连姓都不要了,你指望靠什么当皇帝?靠你这张脸吗?李贵妃早已见惯。
这爷俩自从先皇后死后就一直不对付,每回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吵起来。
她站起身打圆场:陛下,揽熙还是个孩子,早晚能把名字改回来的。
揽熙你也是的,先皇后才走了四年,谁能忘得了呢?她的确担得起妖妃的称号。
水蛇细腰,肌肤如羊脂白嫩,笑比褒姒。
也正因如此,林揽熙恨她入骨。
李贵妃今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抢了他母后的。
林揽熙望着富丽堂皇的宫殿,嘲讽一笑。
儿臣告退。
明日还要早起按父皇旨意去惠光书院读书。
你有什么不情愿的!你以为你的学问好了是不是?国子学府里头装不下你,朕都嫌丢人…!皇帝的骂声为止。
赵揽辰出来劝,皇帝更有了说头。
你看看你这幅样子,半点都不像个太子,连你十岁的弟弟都不如。
呀,辰儿还小呢,李贵妃柔柔笑道。
林揽熙的唇抿得死死的,一声不吭。
待他骂完,便毫不犹豫地问礼告退。
很明显,油盐未进。
可等到林揽熙出了门,皇帝身上却不见什么怒气,反而像卸下一身重担似的,坐在李贵妃跟前道: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明白朕的苦心。
哎,委屈你和辰儿了。
李贵妃摇摇头道:皇上别这么说,您和先皇后待我们李家恩重如山,我和辰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现在只不过是扮个宠妃,这有什么难的。
只不过陛下您这样,对太子有用吗?我的儿子我明白。
皇帝摆摆手。
你放心,等孩子转变过来,愿意承袭大业的时候,我会跟他说明真相。
另外,未免他对李家心怀记恨,太子妃一定要是你们李家的人。
二哥家的桃扇已经入了惠光书院,跟太子一道读书。
李贵妃神色恭顺,浑然不见方才的跋扈之态。
这一日,正是先皇后的忌日。
林揽熙守在先皇后寝宫里一夜没睡。
贵妃宫里的丝竹声不时传过来,恨得他牙痒。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神色恹恹地进了绿竹馆的门。
即便脸色不好,可那些贵女们还是深深地被他所吸引。
那一双眼似乎有无尽的魅惑勾着人,让你心生仰慕。
李桃扇也不例外。
她现在觉得李清婳在绿竹馆也是件好事,既能替自己成为众人眼中的拦路虎,又能以座位的优势,让自己有可乘之机。
林公子怎么了?一下课,李桃扇便走到李清婳跟前,轻声问道。
她的尺度拿捏的很好,不过分关心,只是如寻常学子一样。
李清婳没吭声。
林揽熙睡着,更不会答她。
李桃扇便有些讪讪。
她自视甚高,做不出寻常贵女那样毛遂自荐的事,又不甘心林揽熙对自己置之不理,于是整日苦恼着这些事,半点没有读书的念头。
去茶室吗?李清婳整理好桌案上的摘记,抬眸看向李桃扇。
舒玉已经过去等我了。
等一会吧。
我书袋里有一本孙淼的诗集,听说你近来在找?我拿给你……李桃扇留住了李清婳。
她昨日画了一幅林揽熙的画像,今日想送给他。
又怕众目睽睽不好意思,所以想法子拿李清婳当挡箭牌。
李清婳欢喜地跟了上去。
这会,绿竹馆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她们三人了。
李桃扇便要开口撵走李清婳,却见门外忽然闯进一帮纨绔子弟。
是红梅馆的人。
李清婳认出了当先的一位公子,蹙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