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 弟子们在外面跪着,不愿意离开宗门。
一名神算门亲传弟子传达着外面其他弟子的想法。
俞仇手中捏着一个阵盘,另一只手在旁边不断计算推演。
亲传弟子偷瞄了一眼, 发现大师兄在阵法旁边写着许多他根本不认识的符号。
不愿意那就一直跪到死吧。
……大家也是舍不得宗门……舍不得又能怎么样,舍不得就不用失去了吗。
弱者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俞仇烦躁地划掉旁边的算式, 他发现现代数学对阵法的推衍有很大益处。
幸好他是学经济的,之前最擅长的就是数学, 又擅长谋算。
如果能成功推衍出更强大的阵法, 对他以后的安全, 就能多了一重保障。
起码不会被一个又一个神, 肆意掌控,让他除了被动接受,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他正在反复推算所有困阵的弊端,想要研究出一个,能够利用神自身的能量困住自身的困神阵。
那名亲传弟子咬着嘴唇,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师傅被神废掉修为后,修为都没比他们几个亲传弟子高出多少,自从受伤之后, 再也没见过他们这些弟子。
他们这些真人的亲传弟子, 自从出事后, 都陷入了迷茫。
修真界并不论资排辈, 全看实力。
可这以后谁是谁的师傅啊。
再说师傅们完全不肯见他们, 教导他们。
以后他们该怎么去修炼,怎么听取师傅的指点去修炼。
可……机会只有一次。
这次不走,以后只能困死在神算门不得寸进。
俞仇说完, 随手一挥, 将这名亲传弟子推到了门外, 关上了门。
亲传弟子在俞仇门口站了许久,在考虑宗门,考虑自己的未来。
所有修士最终的目标都是飞升,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停留在一个,连教导师傅都没有的宗门。
亲传弟子回去后,和另外几名弟子在一起进行商讨。
最后几名亲传弟子一起去逐个规劝其他弟子离开宗门。
神算门像是一家濒临破产的企业,上层已经彻底放弃了,只有底层员工还抱着一丝期盼和不舍。
宗门的亲传弟子,是最后离开的。
他们的师傅依旧没见他们,但是准备了一些修炼资源送给他们。
算是在师徒缘断绝前,最后送他们的。
神算门几天内,陆陆续续有抱着魂牌离开的弟子。
弟子们含泪离开宗门,嘴里不断喊着师傅,最后上了其他宗门的灵舟。
看热闹的修士们看着心里都跟着泛酸,止不住唏嘘。
一个那么强大的宗门说败落,一瞬间就败落了。
这就是神的力量。
你满意了?俞宿踉跄着来到俞仇的洞府,每用灵力一次,丹田就会发疼。
从前瞬间就能来到他的洞府前,现在运灵气飞一段,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看到整个宗门分崩离析,你一定很开心吧。
从前我们处置了你,现在你都报复了回来。
俞仇的演算被打断,不由皱起了眉头。
宗门分崩离析,是因为执掌擎天的天神废了你们的修为,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不回来,怎么会有这些事!你就是个祸害!俞仇听到这儿,挥手便朝俞宿攻去。
一道胳膊粗的雷光将俞宿捆得严严实实。
你以为我想回来吗?俞仇的一字一句都压抑着浓重的怒气。
自打他回到擎天,俞宿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来这么明显的情绪。
你要弑父不成?俞宿拼命挣扎,用自己的灵力进行反击,可他受着伤,根本无法抵抗。
俞仇发出的电光越发收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幸运还是不幸,遇到的一个两个家庭都是这样。
哪怕神魂被封,依旧跑到那样一个家庭中长大。
两个世界,都被亲人认为是祸害。
可如果不是去了那,就遇不到嬴鸩了。
俞仇!你在干什么!宗门老祖在后山发出灵力攻击,阻止了正在行凶的俞仇。
你们还嫌宗门不够乱是不是!现在哪还有宗门了!俞宿字字泣血。
与其说他恨俞仇,更不如说他恨自己。
他或许对俞仇并不喜欢,也没有爱意,隐隐还有些妒忌。
可他对宗门向来是一片赤诚,不然也不会在发现自己亲儿子未来会威胁到宗门时,当机立断的下手。
他从没想过宗门会这样戏剧性地毁在他手上,只有一瞬间,只那么一瞬间,宗门那么多年的建设毁于一旦。
老祖,我是宗门的罪人!俞宿呜呜地哭,老祖只是摆了摆手。
我们几个准备闭死关,若是能突破,恢复到大乘期,宗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熬不过……若是熬不过,直接当场坐化了。
俞仇的选择是对的,是目前对宗门来说最好的选择。
我们的实力,宗门的一切都守不住。
不如不破不立,用这些资源,换一些可以发展的时间。
俞宿,我知道你一直心里不痛快。
可当初我们说你不如他,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天赋高。
老祖说完,回了后山修炼。
俞仇见杀不成他,直接掉头回屋研究改良阵法。
俞宿隐秘的心思被老祖戳穿,一时有些难堪。
可其他人都走了,他连想狡辩挽尊两句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只好悻悻离去。
嬴鸩在听到对方想要自己骨血皮毛时,兜头一股凉意,从头顶直接冲到脚尖。
她从小就听宗门内的人说她会被人抓去炼丹炼器,听多了,恐惧反倒没有那么强烈了。
总想着,是不是宗门里的人吓唬她,让她不要乱跑所以才这么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明晃晃地听对方说,想要把她炼成法器。
她知道对方是人神,没直接对她出手,全因身上有希神对她的保护。
凌志看着对面那个妖族小兽,吓得瞪大了双眼,胸膛不断起伏,像是下一秒自己就要杀了她一样,开口说:你不用这么慌张,我就要一点。
对你们妖族的愈合能力来说,很快就能长出来,怕什么。
再说你身上有灵识印记,我如果强制夺去,印记被触发,没准我还要被清算。
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公平吗。
凌志盘算得很好,首先他没杀了她,拿也只拿一点,还是对方心甘情愿的交易,被发现那位也不能说什么。
鸩鸟稀少,毒素强横,鸩鸟的毒,连他们神族底层的人神都能起到麻痹的效果,浑身都是炼器炼丹的好材料。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错过了这次,上哪找到这么好的炼器材料,没准他能炼出一个本命神器,在神界战力也能往上爬一爬。
我……嬴鸩想了许久,如果只是换取消息,实在是太亏了。
如果我给你,你能不能把我带到擎天仙界看一看。
凌志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以为在虚空穿梭,是你在仙界坐灵舟那么简单呢?可是……希神带着师兄师姐他们去另一个小界,又把我们带回去了啊。
凌志前一段时间一直在虚落仙界专心炼器,并不知道这些事。
他解释道:你也说了,那是希神,那位跟我们当然不一样。
我只能自己穿梭,带着你一丁点护不住你的安全。
再说了。
能在虚空中行走不管是他们神族,还是我们人神,都要依靠强大的神躯,以及强大的神识神魂力量,不然一定会被虚空之力搅碎。
你以为那位带你们这些普通修士,就一点代价不用付吗?嬴鸩从前对神界神族的事一无所知,现在听到对方的讲解,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想找到俞仇,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我……你可以慢慢考虑。
凌志知道她一定会同意这场交易的。
毕竟这片相连的众多仙界中,目前只有他一个神。
嬴鸩总算没傻到底,她看出来对方也很想要自己身上的东西。
在谈判时,朝凌志要了不少有益神魂的东西,送到了仓灵。
还有,你必须立誓。
一定要把我的话给他带到,将他的话带回来。
神誓和普通修士的心魔誓不一样。
修士的心魔誓,会被天道惩处,神誓违背了会被虚空惩处。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神很少许下诺言,对任何生灵承诺任何事都对他们有害无益。
不过,传句话,这是一个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先说好,我只需要带话,不需要把你带过去,或者把他本人带过来。
可以。
凌志和嬴鸩先后立誓。
法则生成后,嬴鸩回到她的神器空间内,准备对自己下手。
她拿着刀对自己身上来回比划,始终不敢下手。
就一小块,一下子就过去了。
很值得!光那些补神魂的就值了,那些是师傅他们绝对拿不到的。
不疼,不疼,不疼。
嬴鸩反复劝着自己,越劝眼泪越止不住往下掉。
此时的她心中百感交集,恐惧,担心,委屈,难过,还有从回到仓灵后便止不住的愧疚……师兄师姐为了她,冒着危险在虚空中穿梭。
师父为了她,烧了自己大半个神魂。
还有她扔下俞仇时,俞仇绝望无助的神情……明明她答应过俞仇,绝对不会抛下他,会带他一起走的……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没去到那个世界,那么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想到这儿,嬴鸩狠心割断了自己的左臂。
紫色的翅膀掉落在地,翅膀尾端还点缀着一抹翠绿,血珠在绚丽偏光色的羽毛上滚动,被晃得美轮美奂。
嬴鸩惨白着一张脸,往自己嘴里塞止血疗伤的丹药。
修整过后,她从神器空间出去,将自己的翅膀奉上。
我在这儿等你,你要说话算话,将这个送到他手里。
凌志接过嬴鸩递来的留音玉佩,没急着接那节断翅。
放心,我肯定送到。
他取出了一个玉盒,让嬴鸩自己将翅膀放进去。
鸩鸟的骨血皮毛皆有毒,虽说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致命,可也没有亲自尝试毒素效果的必要。
凌志收好玉盒,半点没耽误,启程回到神界。
神界正在讨论这希神的消息。
他凑到两位人神旁边,询问事情的经过。
你这是刚回来?一位人神问。
对,我回了管辖界一趟。
怪不得你不知道。
两位人神拉着他,在他的神识中,绘声绘色地描绘那日神界上空回荡的吼声。
那位显然是气急了。
不然怎么会吼得半个神界都听得到。
另一位人神用更小的传音声说:那个仙界的天神回来时脸都气绿了,觉得丢脸,连他管辖的那个小界都不要了,还和其他天神说要毁了那个小界,其他天神正劝着呢。
毁了应该不至于,现在可不是从前了,那些神族不敢肆意毁坏其他小界了。
不过那个仙界肯定成为无主之地了。
在神界附近的仙界,成为无主之地意味着没有庇护。
神界谁都可以去那个仙界,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就不会有神管。
神界附近凡是没有执掌神的仙界,基本上都是动荡不堪。
这些年神界整改后还好一些,过去这样的地方,干脆就是天神和修罗的战场。
神界附近的仙界,无一不希望能抱上哪位天神的大腿,入了哪位天神的青眼,被收入麾下。
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要我看,就是那个仙界的修士们活该,闲的没事,惹她干什么啊。
凌志听着两位同僚的讨论,确认他们口中那个地方,就是嬴鸩说要传话的地方,于是追问:那位到底说了什么啊?他怎么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卷入不得了的事件中了,不应该是去那边带个话就行了吗。
说是让他们别往其他小界乱扔孩子,那位不是最讨厌这些引发法则混乱的事了吗。
也就是仙界修士无知,专往那位忌讳的点上撞。
凌志在神界停留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那位天神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擎天仙界,从麾下划出,宣言不再对这个仙界负责。
他再三打听,拼凑出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也就是说那个妖族说的,希神带着他们穿梭,为的是这件事?那个妖族真是害他不浅,怎么不早说她们犯了错,惹到了那位发怒呢。
她居然把他卷入了这种事件中,早知道他一定让她多割一点骨头。
他仔细想了一下,自己行事有没有违反法则,没有做任何会引发法则动荡的事。
再三确认自己只需带话,后续不会介入到任何纷争后,赶忙去往擎天仙界。
神算门已经被其他宗门围住了,就连之前庇护他们的阵宗都忍不住对他们挥剑相向。
你们快滚出来!你们惹出的祸事,为什么要整个擎天仙界一起承担后果!俞宿!你快滚出来!敢做不敢当吗?你们说现在怎么办!许多宗门的老祖都坐不住了,老祖们记得曾经神界大战时的场面。
那时候,哪怕有天神庇护的仙界,都逃不过沦为战场。
更别说完全无主的仙界了。
那时候无主的仙界,时常会被波及,导致整个仙界毁灭成虚空中的尘埃。
他们擎天仙界,当年就是因为天神庇护,才能逃过一劫。
虽说现在那些神族不打仗了,可已经打了那么多年了,和平才几年。
万一哪天又打起来,他们擎天仙界,以及仙界上众多生灵,哪里逃得过神族的一击。
没有神族庇护,就代表着,他们头顶上,时常悬着一把利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掉落下来。
凌志出现在神算门时,其他宗门正在攻击神算门的护宗大阵。
俞仇将阵法进行了改良,其他宗门数次攻击无果。
其他宗门的几位掌门一齐对凌志叩拜,可行事态度上敬重不足。
凌志作为人神,不常常待在神界,更愿意待在自己收到麾下的虚落仙界,不光是因为他自己是虚落仙界出身。
神界附近的仙界,对人神表面上尊敬,可却永远少了一丝钦佩和敬重。
神界附近的仙界,尤其是有天神掌管的仙界,那里面的修士,就和天神一样讨厌。
皆是眼高于顶,总是看轻他们这些修士修炼成的人神。
明明他们自己都尚未成功飞升,哪有资格瞧不起人神。
明明他们哪怕飞升了,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神,而不是那些生下来就是神的天神与修罗。
在这神界附近的仙界修士眼中,就好像人神永远低于天神一等。
想到这里无人管辖了,凌志挥手呵退一众修士。
有什么恩怨,等我走了再说。
几大宗门的掌门,咽下口中的血腥之气,低头应是。
俞仇可在里面,一个叫做嬴鸩的妖族幼兽,让我给你带句话。
阵中正在操控阵法的俞仇听到嬴鸩两个字直接起身,朝着那位人神飞去。
护宗大阵开了一个口子,俞仇亲自请那位人神进阵。
前辈。
您请。
俞仇嘴角扬起,笑容止都止不住。
他没想到自己想办法去找她时,嬴鸩先想办法找到自己了。
阵外的一干人等,就这么看着不知名人神,进了神算门。
这是,他们又攀上了一位神?阵外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懂神算门究竟是做了什么,能频繁入神的青眼。
虽说人神比不上天神,可有总比没有强。
我们现在应该走还是什么?先撤吧。
对方毕竟是神,我们惹不起。
先看看后续会怎么样。
俞仇一边将人神往里面请,一边小心翼翼询问嬴鸩的消息。
对方有嬴鸩的消息,光这一点,就让俞仇摆出了十二分的敬重。
凌志对此也非常受用。
他将一块玉佩,扔到俞仇的手里,这是嬴鸩给你的。
你也给她留个言,我再带回去,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俞仇万分小心地将玉佩接在手中,双手捧着玉佩,迫不及待将神识探入其中,听里面嬴鸩的留言。
抱歉,我食言了,没能带你回仓灵。
你在那边安全吗?如果不安全,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如果安全的话,你在那边好好修炼,我们神界见。
俞仇听到嬴鸩的留言后,止不住摇头。
明明是他没出息,不能陪在嬴鸩身边。
怎么能怪嬴鸩食言呢。
他查过了,没有不能设立传送阵的规定。
只要是仙界对点仙界,而不是没有灵气的下界,就不算违规。
神界附近的仙界,不与其他更远的仙界相连,无非是嫌弃那些修士,不愿意让那些落魄,灵气稀薄地方的修士,来他们灵气充沛的地方,抢占他们的修炼资源罢了。
他攥紧手中的玉佩想着,很快了。
很快就能将传送阵设立好。
到时候他就能去嬴鸩身边了,根本不用等那些漫长的修炼岁月。
他也根本无法等那么久。
前辈,嬴鸩现在可还好?凌志坐在上位,不以为然地说:挺好的啊。
少了一节翅膀,不过妖兽嘛,很快就长回来了。
问题不大。
少了……什么?俞仇的笑意瞬间消失。
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然对方怎么会说的字,自己完全听不懂。
少了一节翅膀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大老远跑一趟。
因为我心善吗?你快点留音,我好回去。
回去还要炼器呢。
……轰的一声俞仇的血液从心口一直凉到头顶,随即向四肢百骸蔓延。
对面那个人神的话,像一柄重锤,一下又一下敲进他的胸口。
少了一节翅膀?炼器?用嬴鸩的翅膀吗?他想起了过去曾经无数次,嬴鸩梳理完羽毛后,蹦蹦跳跳对他显摆自己一身的羽毛,将羽毛慢慢展开,然后轻轻摆动,给他看羽毛上的紫色偏光,给他看翅膀尾端的流萤。
她说她最喜欢自己一身紫色的羽毛了。
她说偷偷告诉你:我一直觉得星河都没有我的羽毛好看,是不是太不自谦了。
他想说不是。
在他看来也是这样的。
他一直觉得漫天星河,都比不上她的万分之一。
可那时,他根本不敢对嬴鸩表明自己的心意,所以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比她还要喜欢她的羽毛,比她喜欢好多好多倍。
凌志絮絮叨叨的话停了下来,他察觉到身旁修士的气息变得紊乱。
他转过头,看到身旁修士眼睛留下两行血泪,正仇视地看着他,还有入魔的前兆,被魔气缠绕,身上的修为在不断攀升。
凌志一时间有些慌乱,连忙解释: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是公平交易。
又不是我强制夺取她的翅膀。
可俞仇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说她少了什么?。